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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短篇小说 -> 从娶了盛华兰开始消失-> 第四十三章 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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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大事
- 奉天殿内人声渐静,众臣肃立。
皇帝面带难色,神色疲倦地注视着殿中众大臣。
皇帝叹了口气:“众爱卿,今日有几件大事让朕颇为头痛,这第一件大事朕自得知后,也是压在心里寝食难安,犹豫不决。”
大部分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事让陛下如此心忧,或许还是前些日子里有人参奏兖王私下蓄养死士一事。
“陛下!还是由臣代为叙说的好,毕竟此事乃臣之过,微臣责无旁贷。”
一位身材修长,面露风霜的官员从班列中走出来,跪在阶下高声道。
这人正是昨天晚上刚到汴京的陕西安抚使副使:安定伯杨博。
杨博出自陕西杨家分枝,为人果敢任事,与三司使杨澜算是同出一脉,在朝廷里一向是守望相助,不过,今天这事倒是可惜还未来得及与杨澜通气。
皇帝看了看他满脸的愁苦之色,再发了一声叹息道:“也好,安定伯可将此事说与众卿听听,起来说罢。”
杨博谢恩起身,静默了半晌,低沉地说:“诸位大人,西北战事遭受重大不利,半月前,我军与党项军在伯州北部遭遇,我军中党项军奸计中伏,七千余人阵亡,两万多人负伤,就连大将明宇也与将校数百人一起战死殉国了!”
杨博语声哽咽,泪如雨下,引得众人眼前仿佛回到了那惨烈的战场。
战败后杨博亲率大军接应,并亲自引军断后。
在返回的路上,伤残将士几千人,号泣而行,那情景历历在目,惨不堪言。
众臣听后哗然变色,一直以为西北战事只是呈胶着状态,胜一场败一场呈拉锯之态。
人人心中都知道,只要胶着起来,接下去就一定是党项退兵。
持久作战打得是消耗之战,党项与大周之间国力的差距最终会让党项筋疲力尽。
虽然大周也会有损失,但相对于损兵失地,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战竟然阵亡七千人,再算上受伤的,起码有三万人失去了战斗力。
周军在西北的总兵力也不过十万人,这一仗下来,实力对比的天平轰然倒向党项军一边,怕是不妙!
杨博也不管众人听了心中如何想,用袍袖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今年春天,党项十万大军进逼伯州,伯州无险可守,是臣下令退守,并任命明宇率两万八千人前去御敌,临行前臣曾跟明宇交代,
‘绕而攻其腹背,可战则战,不可战则退,再觅良机,切不可贪功冒进,若违反军令,虽有功,亦斩之’!”
“初时小胜了一场,党项败退之后沿途丢弃物资,臣得报之后惊觉怕是佯败之计,忙命人飞骑传令明宇莫要追赶,
但明宇贪功,信使到时,他已经率军追至伯州军山,以致有此败绩,臣……”
“杨副使,你是在推脱罪责么?明宇已死,你此刻如此说话,是要将罪责推到明宇这个死人头上吗?这么做有些不太妥当吧!”
韩景直接打断杨博的叙述,大声斥责!
一部分官员纷纷附和,纷纷地大声指责杨博不地道,拿死人来挡罪。
“臣只是据实上奏而已,臣自知有罪,但臣之过自是臣来当,非臣之过还需向陛下奏明。”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难道陛下会冤枉你不成?还用得着自己来申诉,老夫没记错的话,你本来便一向主与党项决战,速战!认为拖延时日,怕钱粮难以支撑。”
韩景嗤笑道:“天佑四年你来京献策于陛下曾言:党项虽倾国入寇,到底不过四五万人,吾逐路重兵自为守,势分力弱,遇敌恐不能当。若并出一道,阵列而前,乘贼骄傲,破之速矣。这可是你的原话?”
杨博心中发难,小心谨慎地回道:“是我的原话,不过……”
韩景嗤笑着打断:“既然是你的原话,当日说只有四五万贼兵,怎么现在又冒出来党项十万大军出来了,而且你本来就极力主张进攻,那明宇只是尊你之命,怎地此时又说他贪功冒进,前后矛盾之语,怕是不妥吧!?”
杨博颓然……
“韩相所言是有道理,但下官所言五六万兵之时乃是去岁,今局势大变,已经与去岁大有不同,故而……”
“安定伯,本相本来平日里佩服你的为人,今日你却叫本相瞧不起了,你这些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去岁五六万,今年就有十万了?”
“难道党项会变出来这一倍的兵力不成?抑或是辽国借兵于他?很显然,这全是你判断失误所致,此事你要负全责。”
杨博不在言语了,看了看杨澜,只见他也是脸色难看之极,此番自己百口莫辩,这些责任只能自己来担着了。
……
上方皇帝龙座上,皇帝似根木头地坐在宝座上听两人辩论,一言不发,
这是他的老习惯,也是他的精明之处,从不参与臣子之争,也不公开表示偏袒。
对于此事而言,他更关心的不是谁有罪谁担责任的问题,而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事既然出了,接下来解决的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但相关人等需要受到责罚,这也是肯定的,所以他不出声,只是静静的听。
“责任不能由安定伯一人来担,臣也有责任。”
另一位安抚使副使屈刚忽然站了出来,这位屈大人貌不惊人,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留下岁月风霜侵袭的斧凿叨客之痕。
“屈大人,你有何责任,此事与你无干,你率本部驻扎在离州,此事与你没有干系。”
杨博生怕再扯上一个人,边打眼色边道。
“安定伯,你我共负西北军务之责,西北之事当然要共负其责,怎么能说与我无关。”
杨博急的差点跳脚骂娘,我都要实话实说盼望陛下能从轻责罚,你倒好,偏偏将篓子往自己身上揽。
屈刚不以为意,坦然道:“陛下,不但臣有责任,还有一人更要负起责任来。”
皇帝静静道:“你是说安抚使刘明么?”
“正是刘大人,身为经略安抚使,臣与韩副使皆为其副职,此番战败,责任当由我三人共同承担。”
众人的眼光转到站在枢密使于卫身后的刘明身上,刘明五面目清秀,修长身材,像个文弱书生。
单看外表决计想不到此人便是西北十万周军的统帅。
此刻刘明面目铁青,见众人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知道这次逃不过了,心里暗自咒骂一声,赶紧出班跪下...
刘明刚要狡辩一下,便听到一旁的于卫发话了:“陛下,臣以为刘大人对此兵败并无主要责任,昔日杨、屈二人受皇命去西北之时,杨博曾请求陛下授予他和屈刚全权。”
“当时臣与刘大人也曾反对过,但后来为顾全西北局势,同意军务上杨、屈可自行决定,刘大人总揽后勤诸事务,此番是军务上的问题,自然跟刘大人无涉!
屈大人言三人共负其责,这是硬拉着刘大人担责任,臣以为大大的不妥。”
说话的于卫,乃是大周枢密使。
枢密院乃是大周军事最高机构,枢密使之职换句话说便是三军总司令,
于卫这话一出口,分量可想而知。
皇帝皱着眉头道:“于爱卿说的有理,这事朕记得清清楚楚,杨博、屈刚,你们也莫要忘了昔日在朕面前说过的话。”
屈刚叩首道:“罪臣万死难辞其咎,但是此事确与刘大人有关,臣岂敢胡乱攀诬他人。”
“哦?那你说出个理由来给朕听听。”
皇帝知道,西北之后的事最终还是要靠杨博和屈刚两人顶着,只要屈刚能说出理由来,他不介意拉着刘明一起治罪!
人一多,自己稍后处罚的便可以轻一些,毕竟三人共担,罪责便在心理上小了很多。
“伯州之战,表面上看是军事失利,但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陛下有所不知,
明宇所率前锋两万八千人前去怀远截击党项之兵,当时军务紧急,每人只带了一天的口粮,后续粮草安定伯曾要求刘大人清点押送前线接济,
但直到大战结束之后,刘大人的粮草尚未上路,彼时大军已经出发四日!
可想而知,大军近三万人饿了三天的肚子在和党项十万大军作战,焉能不败?明宇冒进是有欠斟酌,但这后援之责又是谁之过!?”
屈刚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跳起来一巴掌扇到跪在身旁的刘明的头上。
“刘明,可有此事?”
皇帝怒了,刘明之前一向办事精明,此番怎么会出这样的大错。
“启禀陛下,臣罪该万死,当日安定伯确实有和臣谈及此事,但军营中存粮告罄,若运往前线,后营数万大军以何为食?
转运使周大人供应大军的粮食也越来越少,臣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陛下!”
众人听了刘明的辩解,全部傻了眼了,得,真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一个个全部扯出来了,一个也跑不了。
众臣的目光又投向了站在李承身后的周籍身上。
皇帝头疼的要死,眼看一个个全部牵扯进来,这周籍若是再说三司供应不力,再扯出杨澜来,那可真有好瞧得了。
周籍面不改色,众人眼光都看着他,他却无丝毫惊慌之色,坦然出列,朝皇帝叩拜已毕,不发一词的站立一旁。
众人本以为他会辩解一番,或者是要对拉他出来的刘明反驳一番,却没料到此人默不作声,并无激烈的反驳。
皇帝只好问道:“周卿,刘明所言是否属实?”
“启奏陛下,刘大人说的是实情,最近军粮确实供应不上,臣有罪。”
众臣都很意外,周籍打得什么主意,不加辩解的甘心领罪这绝不是周籍的作风,
新进的官员不了解周籍,但诸如韩景、于卫、杨澜等老油条们都对周籍了如指掌。
此人绝不肯吃半点亏,他若甘心领罪,除非辽军此刻便在汴京城下。
“军中粮草都无法供应,你这陕西转运使难辞其咎啊,你倒是说说,是朝廷供应不及,还是你渎职所致?”
皇帝尽量避免激烈的言辞,话语中也只将三司的职责称之为朝廷供应不及,避免拖出来杨澜。
杨澜当然知道陛下的维护之意,但他却不领这个情,皇帝话语刚落,杨澜便自己主动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有话说。”
皇帝看都不看杨澜一眼,朕没叫你,你自己倒是跳了出来,还嫌这事牵扯的人少么?难不成你又要扯上谁不成?
“杨爱卿,朕在问周籍的话,你有话稍后再讲。”
“臣所言之事,正是和周大人所言之事有关。”
“哦?那……杨爱卿便说说看。”皇帝眉头皱起,有些不悦。
“多谢陛下恩准,臣这里有三司近一年运往前线的粮草总数字,以前的且不谈,自六月以来,每月三司送往西北的军粮超过十三万石,
我西北大军十万余,就算加上数万民夫吃饭全部算在其中也足够了,此番周大人所言之粮草供应不及不知是从何时发生的?”
周籍拱手:“杨大人,自入七月以来,粮车队伍便断了,下官正要跟陛下报奏此事,此断粮之事与三司无干,实在是下官考虑不周。”
一旁的皇帝倒是奇了,问:“三司粮食发出,你们却未收到,这是何道理?难道党项军进了后方拦截不成?抑或有盗匪抢夺不成?”
周籍回话道:“启奏陛下,党项如何能进得了我腹地作恶,盗匪确实有,但我大队官兵押送,小股盗匪岂敢妄动!”
“臣已经查明原因,粮草经永兴军路送往秦凤路,被阻在凤翔境内军山下,道路阻隔,不能抵达前线。”
皇帝皱眉...
“道路怎会被阻隔,朕记得西北修建有官道,直达边境各州县,官道走不得么?”
“陛下圣明!进入七月以来,西北气候反常,遍降数场大雨,粮车走的官道尽数被雨水冲毁,军山下更是爆发泥流将穿山而过的数里官道尽数阻塞,以致军粮供应不及。”
皇帝大怒:“七月阻断,现在已近九月,道路还是未通?!”
“西北战事延续数年,百姓流离严重,加之时有盗匪出没,民夫征集困难,臣去阻塞之处,已经在左近数县征集了近四千民夫挖石开路,料想九月中旬可打通粮道!
但八月供应的近三万石粮草完全是靠肩背手提翻山而过,加上延州库存粮食才能勉强保证大军每日供应,臣无能,臣惭愧。”
皇帝沉默不语,老天不帮忙,实在是无法可想。
西北地广人稀,山险路难,没了官道,物资根本运不进去。
而若是绕道而行,往南是大山横亘,往北则靠近边境,道路不畅不说,党项军也可能侵入,周籍定是不敢冒这个险。
“周爱卿,朕知道你们的苦衷,但这官道无论如何要尽快打通,否则西北大军何以为战?”皇帝无力的道。
“臣誓死于九月初将官道打通,陛下莫要担忧,粮草供应不及之事刘大人处臣曾知会,此番无粮而出战,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周籍看似随意的淡淡一句,将军粮后勤上的责任一推而开,并将皮球一脚踢往拉他出来的刘明,平平淡淡之中就报了仇。
众臣被周籍的手段折服,此人城府深邃,手段老练,那意思好比是在说:我已经告诉了刘明粮草供应不上,你们却还是要进军打仗,这不是蠢到家了么?
此战失利的罪责,你们要全权负责,和他周籍是一点关系没有!
杨博大怒,怒不可遏地指着刘明的鼻子道:“刘大人,怎地此事你早就知道?怎么不告诉我,兵之大事岂可如此渎职儿戏?”
刘明被副手指着鼻子呵斥,若在平时定然勃然大怒,但今日也只好闭嘴不语,他岂能将自己心中的小心思说出来。
本来杨博和屈刚两人到了西北前线之后,硬生生将他这个主帅的军事权力全部架空,刘明心里窝着火,
这一次实际上他是故意而为之,想让杨博二人吃个闷亏,然后借着这个机会便可以趁此上奏陛下拿回军权。
本来小胜小负在数年拉锯战中已经平常的很,却没想到这一次败得这么惨,死了七千人不说,还伤了近两万人,
这篓子捅得太大了,已经影响到了周夏两军实力的平衡,这才闹到了京城。
此番弄巧成拙,也非刘明本意,但事已至此,刘明也只能寄希望于共同担责,
所以他拉了周籍出来,实指望周籍能了解自己的苦衷,看在平日交情的份上拉上自己一把。
却不料此人睚眦必报,轻轻反咬一口,却是直接将自己送入泥潭!
“刘明,你太教朕失望了。”
皇帝听明白了,直接一句话盖棺定论,刘明渎职之罪是跑不了。
刘明跪下磕头如捣蒜,眼神不住的往一边的韩景身上瞄,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的,不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现在只能指望韩相给自己说几句好话了。
韩景暗自痛骂刘明愚蠢,本来今天他的矛头是对准杨博和屈刚,最好斩断杨澜的臂膀,也好教训下在张方去职后与李承迅速靠近的杨澜。
可弄来弄去,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始料不及。
韩景不能看着自己人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虽然陛下不大可能判刘明抄家杀头之类的重罪,但即便是判个徒刑之罪,今后想翻身也很难了,须得力保他减轻罪责才行。
“韩卿,依你看来,此事该如何善了?”
皇帝当然要征求宰相的意见,处理这些事,韩景无疑比自己合适的多。
“陛下。”
韩景从凳子上起身,拱手说道:“此番战败影响巨大,我军与党项实力已经失衡,当务之急是要守住防线,不能让党项大军入境,至于几位大人之责,倒还是次要考虑之事。”
众官默默点头,还是韩相看得清形势,现在边境已经危急不已,这几个人的罪责确实已经和形势相比微不足道了。
“但有罪当罚,否则何以正军心,老臣想,刘大人和杨、屈两位大人均是西北领军不二之选,胜败兵家常事,一时的疏忽大意也是有的,人非圣贤,岂能考虑的万般周全?!”
“老臣的意思是准许他们几人待罪立功,这量罪上还请陛下从轻考虑为好。”
皇帝岂能听不出韩景话中对刘明的回护之意,很显然在此事上刘明的责任最大,韩景硬是将这几个人捆绑起来说话,其用意便是要自己每人轻轻打一巴掌了事。
皇帝也明白,目前朝中上下能够稳定西北局势的还是要看这四人,
其他人怕是都不堪用,勋贵们不是醉生梦死就是老的动弹不得,所以就坡下驴乃是上策。
“韩爱卿所言有理,有罪当罚,否则难平民意军心,周籍、刘明、杨博、屈刚、你等四人听旨。”
四人高呼万岁,磕头听判。
“周籍身为陕西四路转运使,未能未雨绸缪预判事端,有失职之罪,但朕以为周籍能迅速补救,并亲临指挥,措施尚算得当,着革去陕西四路转运使之职,降为陕西四路招讨使之职并知延州,
周卿,你需恪尽职守,切莫要辜负朕的一番苦心。”
周籍高呼万岁领旨谢恩,低垂的眼神中虽故作惶恐,但不时流露的喜悦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此番周籍虽然失去了转运使之职,却又被任命为招讨使,实际上职责更大了,真是好运!
虽然级别上降了,但是西北现在什么事最大,自然是与党项作战的事情最大,招讨使的重要性可比转运使大多了!
而且在这个任上,只要不出大篓子,进中枢可比转运使可容易的多了。
“刘明听旨:刘明玩忽职守,以致有今次之败,罪不容恕,但念在多年镇守西北,功勋颇大,此番法外开恩,着革去陕西四路经略安抚使之职,以戴罪之身掌永兴军,卿需自律克己,不负朕之期望。”
刘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头上满是虚汗,这个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会被革职议罪,却没料到陛下居然还是让他在西北待罪立功,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大炊饼了。
“杨博、屈刚听旨,你二人守边有功,但此番兵败亦有计划不周之责,着革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之责,杨博降为右司谏、知秦州。
屈刚降为户部员外郎、仍知离州,西北局势吃紧,你二人须得小心之上再加小心,会同周籍、刘明一道扭转战局,驱逐党项于国门之外。”
杨博、屈刚齐齐高呼万岁,谢恩领旨。
皇帝的旨意一一宣读完毕,朝廷上的百官大多数都吁了口长气,本以为会引发一场超级地震,没想到陛下轻描淡写的便将此事大事化小,还是和往常一样仁爱。
不过值此危急之时,老皇帝的仁爱之心确实是稳定社稷军心的最好的办法!
...
四人退回原位,自动将站立的位置往后挪动,杨博、屈刚两人降到了四品知州之级,只能站在大殿门口附近了。
老皇帝叹口气道:“众爱卿,这罚也罚了,西北之事可有何良策应对,如今形势吃紧,也不必再说什么大话空话,只按实话来讲,接下来该怎么办?”
众臣默不作声,谁也不敢在这样的大事上发表什么意见。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这是古往今来很多官员信奉的为官座右铭。
老皇帝扫过一众沉默的官员们,心头直感到一阵阵的无力,但也不能怪这些官员明哲保身,西北的事情确实是件棘手的难题。
李承看了看韩景,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凳子上,似乎没有一点要出来说话的意思。
眼见陛下在龙座上等着众人回话却无人回答,显得极为尴尬,叹了口气,挺身出列。
“启奏陛下,臣以为,此战之后,敌我力量失衡,须得早作打算谋划,迟恐生变。”
“李爱卿有话但说无妨。”老皇帝见心腹李承出来说话,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李承可不是喜欢放大炮的人,虽然平常小心谨慎,但大事上从未出错。
“陛下,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须得做好两件事,一则调整西北用兵策略,二则迅速调集兵力补充西北大军,万不可瞻顾等待,党项乃是虎狼之心,不能指望他们会小胜收手。”
老皇帝皱眉问道:“那西北之策如何调整?”
李承回道:“非臣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我大周军士战力与党项之兵尚有差距,就双方之兵的优点来看,党项之利在于骑兵强悍,甲胄坚固,纵横来去实不可力敌。
我大周士兵则强在弓箭车弩精良,这策略的调整当从如何扬己之长击敌之短上来计较,正面硬碰硬实属不智之举。”
听了李承的话,老皇帝心中疑惑:“爱卿是说,前番强击之策乃是错误的么?”
李承否认:“臣不是这么说,只是...陛下,臣对于军事上的见解不及杨博和屈刚之万一,臣以为这调整之策还是由他们来说为好。”
老皇帝疑惑的看着李承,说的好好的又忽然往回退,要杨博来陈述,真是奇怪。
韩景听了却在一旁心中暗骂:“老狐狸,一到关键时候就往回缩,生怕提出具体措施来以后不能奏效会连累自己。”
李承不以为意,他原本就比较欣赏杨博,加之拉了杨博就差不多拉拢了杨澜,所以李承本来准备西北战事一结束就举荐他进中枢,没料到碰到兵败这一档子事。
实际上此次兵败跟杨博的关系不大,但毕竟受了责罚,要想提举他须得让他另有表现才是,所以他才要让杨博来提出战略思想的转变之策。
很显然杨博的固守反击之策必然会奏效,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此策更为稳妥,就算无功,也必然无过。
只要拖上那么几年,让党项军进不得腹地,便是功劳一件,到时候举荐他便是水到渠成了。
当然这里边也包含着私心,李承首先要从自身来考虑,提出的计策若是不能奏效,以后形势恶化之时难免会有人来找自己算账,所以要尽量缩后,避免提出具体措施来,这样回旋的余地将更大。
李承点了名,屈刚和杨博两人又被叫到前面,先前还没注意,此刻从殿门处走向宝座之时,众人才发现杨博走路有些趔趄,似乎行走不便。
老皇帝关心道:“安定伯腿脚怎地不太灵光,朕记得你并无腿疾啊。”
杨博忙道:“谢陛下关心,臣无疾。”
一旁的屈刚却忍不住:“安定伯久在西北,跟众将士一起风餐露饮,身上受毒虫叮咬十余处已经化脓十几日了。”
老皇帝变色道:“怎会如此?没让随军郎中医治么?”
杨博脸上似是忍不住扯动了一下:“陛下,军中药草有限,士卒和臣一样,很多都有毒疮,臣还好些,那些士卒可都是要上阵厮杀的,
臣怎能抢他们的药来为自己医治,陛下放心,些许疥癣之疾还打不垮臣。”
老皇帝面露悲凉之色,起身走下龙座,来到杨博身边,伸手便要解屈杨博的袍带。
杨博慌忙阻止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陛下圣目岂可被这秽疾所污。”
老皇帝一言不发,执拗的揭开杨博的袍带,屈刚也在一边帮忙,掀开内袍布裤,
只见杨博大腿上三块酒盅大小的溃烂之处触目惊心,毒疮被衣服磨得破了头,脓血粘连,看着都让人害怕!
群臣唏嘘之声大作,老皇帝怔怔的落下泪来,叹道:“安定伯爱国之心可从此三处脓疮上得知,有安定伯在西北,党项当无立足之地也。”
杨博匍匐地上,热泪纵横。
“稍后下朝之后,着宫内太医去帮安定伯上药治创。”老皇帝抹着泪对内侍道。
内侍鞠躬应诺,杨博忙道:“陛下何须费心,此为小疾而已,陛下若是有心,何不运一批药物去前线为将士们解除病患。”
老皇帝转头来问杨澜:“杨爱卿,可否能调集一批药材送往西北呢。”
杨澜毫不犹豫,点头道:“臣自当尽力去办,陛下放心。”
老皇帝点头,坐回龙座问道:“安定伯起来吧,你有何计策能守住西北边防,稳住局势,说出来让朕跟众位大人都听听。”
杨博精神立刻抖擞起来,起身昂扬道:“遵命,臣适才听李大人所言之敌我优劣之势对比,甚是心有戚戚,李大人所言正是臣日夜所虑之事。
然扬长避短之策莫过于稳扎稳打,不与敌做野战之接,步步为营,兴建堡垒土城,内则据城以弓箭弩车守之,外设拒马陷坑阻之,敌军若是强行进攻,则必受重大损失!
党项军虽悍勇,但其人丁财力跟我大周岂能同日而语,只要吃过几次亏,贼兵气焰定然熄灭,那时局势可稳!”
“那照这种打法,何日能将贼兵侵占之州县收复呢?”韩景冷声道。
杨博朗声反驳道:“如此局势下,稳住阵脚乃重中之重,此时想着收复失地乃是笑谈。”
韩景速问:“不能收复失地,难道便按照你这个办法,任由我被占州县百姓受党项奴役淫辱不成?”
杨博无奈回话:“目前只能稳固局势,徐图收复,韩相若要下官即刻收复失地,恕下官别无良策,下官非泛泛空谈之辈,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做到的下官绝不敢妄言!”
杨澜听了急急忙忙喝止:“放肆,安定伯!你和韩相便如此说话?岂不是说韩相泛泛空谈?”
韩景暗骂,杨澜话中带刺谁听不出来,自己装作不懂也就过去了,偏偏杨澜指出来叫自己下不来台,真是用心险恶!
老皇帝这正急着听下文,岂容此时说这些无谓之言,咳嗽一声,冷着脸道:“韩卿、杨爱卿且莫多言,朕还有话问。”
韩景和杨澜只得闭嘴,陛下虽仁慈,但陛下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就凭刚才那一手垂泪对毒疮,便可以知道,陛下是何等的有心计了!
“陛下早不是太后垂帘之时的陛下了!”韩景忽然心中有些感叹。
“安定伯,固守之策虽好,但韩相所言也是道理,此策何时方能收复我大周被侵占之州县呢?是否有后续的策略?”
“陛下,适才臣说了,此策可见长久之功,我筑城拒收,即可御敌又可安顿逃回之百姓,党项虽占数州之地,但要是没有百姓,就是空城一座,要来何用?只需坚守一年时间,必收奇效。”
“朕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老皇帝倒也实事求是。
“陛下,党项靠的是逐水草而居,养马放牛牧羊渔猎,西北之地稻米无法生长,且党项与北方辽国本非睦邻,他何来财力人力支持长久之战?
党项又不能举国之兵南下攻我,因为他还要防着辽国这头饿狼的觊觎,如此可以得出:党项攻我,其目的非是占据贫瘠的西北数州,而是为了劫掠,弄到好处!
一旦劫掠成泡影之事,党项就唯有退兵一途,臣的办法其意义不在于防守,而是借助防守之功拖垮党项,让党项自动退兵。
我大周幅员辽阔,东南稻米之仓,一岁之收可抵数年之食,消耗起来,党项如何是我大周之敌。”
众人听了杨博这番话,纷纷点头议论,感觉到颇有道理!
唯有韩景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心道:“适才老夫问你,你推说没办法,现在陛下问,你便合盘托出,摆明了不给老夫面子,老夫岂能容你如此轻视!”
老皇帝直到此时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杨博的办法虽然有些保守,但绝对有效,
只要能挡住党项,又能保证祖宗基业不会为人所侵占,他就满意了。
至于大周能不能大发神威打败党项,收复失地,他也不敢想这种好事!
……
事毕,一位耿直言官出列:“陛下,兖王私下……”
皇帝的偏头痛又隐隐发作,打断了言官的发难:“看来诸位爱卿今日也是无事了,这样吧,你们回去再好好想想西北之事,有好办法的上折子奏报上来。
朕今日本来还有一事要和诸位说,但朕有些倦了,明日再说吧。”
说完,还没等众人反应,内侍已经高声唱诺,皇帝起身下了宝座急忙退朝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