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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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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巡检寨,展昭便就收了西门德清带来的各种文契,接着把人分开,关在各个院子里。

西门德清被单独关进一间房里,两个兵士扯了条凳子,在门前坐了。

……

眼看天色将暮,一个兵士托了一个盘进来,里面一碗饭,两块腊肉,放在西门德清面前:“官人用饭。”

西门德清接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兵士连连发问道:“这位兄弟,怎么到了寨里也没有人过来问话,也不说什么时候出去,这是怎么回事?我庄里其他人如何?庄里许多事情,不好在这里耽误的!”

兵士摇头:“我奉寨主令,只给官人送饭,其他的一概不知!”

“你要是有不解之处,只好去问寨主,要么就是李官人那里派人来,才知究竟。”

说完,站到一边看着西门德清吃饭。

西门德清无奈,着实也是饿了,狼吞虎咽把饭吃完,让兵士收了出去。

……

到了第二日清早,又有另一个兵士进来送了早饭,一样也是一问三不知。

西门德清吃了饭,心里不由嘀咕。等到太阳高升,慢慢踱步到门口,探头出去看。

门口坐在长凳上的兵士看见西门德清,急忙起身上前挡住,喝道:“寨主有令,官人只在屋里等候就是!寨中事务牵涉军机,官人是不好随便看的,还请回屋里去。”

西门德清心中嘀咕,这巡检寨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来,什么时候牵涉军机不许看了。

只是口中不好说出来,只好道:“兄弟,已经过了一夜,怎么还不见衙门里的人来问话?我家里许多事情,真的是不好久待。”

那兵士也不听西门德清说什么,只死死堵住门口:“寨主只是吩咐我照顾官人在屋里好好待着,其他一切不知。”

“官人,我们当兵吃粮的,不知好歹,只知军令,官人不要让我为难。”

西门德清是个精细人,听见这话,就知道自己被人软禁在这里,想出去是不可能了。

心念一转:“许是昨天吃坏了肚子,我有些肚痛,不知附近有茅房么?”

不料兵士回道:“屋里有净桶,官人将就将就!稍后有人来收拾,官人安心住着就是。”

说完,身子上前一移,把西门德清的视线完全挡住。

西门德清眼睛余光扫过,看见旁边还有一个挎着腰刀的兵士,不敢造次,只好回了屋里。

回到屋里桌子边坐下,西门德清越想越觉得不是事。

此番是庄里所有的人全部都被抓进了巡检寨,若只是查问户口,少不了要自己出去作证。

结果却把自己关在这里,一个人不见,这就有些不好了。

到了中午,又换了一个兵士进来送了茶,还有一些点心,只是不让西门德清出屋,西门德清心里就有些慌了。

只是门口被两个兵士死死把住,不管怎样就是不许他出门,让西门德清坐立难安。

巡检寨的官厅,李元坐在案后,静静听着展昭和崔凯报西门德清庄上人口情况。

听完,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此说来,西门德清的庄客十余家,五十余人,只有九人文契齐全?”

展昭拱手:“回官人,委实如此。不过这种事情不算什么,周围大户人家,不少都是如此。乡下地方查得不严,小民不想交立契时的税,如此做的不少!”

“不过西门德清庄上大多都是全家在他家里,这倒是并不常见。若是全家的人都算在他家为佣,逃的契税可是不少!”

崔凯也再一旁添油加醋:“西门德清日常有多少不法的事情,最怕走漏风声,当然要手下全家都在他家里。既防这些庄客说漏了嘴,又当是人质,手下人自然不敢背叛他。”

李元点了点头:“这样最好,西门德清做的事情他的庄客必然知道,我们只要从这些人下手即可。你们整理好文契,把这些庄客的底细摸清楚,而后分别关押,单独讯问。”

李元说罢,想了想,又叮嘱二人道:“记住,没有文契的一概不认,全部认作庄里客户。”

“告诉他们,要么跟其他人户一样服差役,编入各保。要么,就让这些人家把当初逃掉的契税交上,给他们重做文契!一切后果,他们自己承担。”

展昭觉得奇怪,问道:“大人,何必多此一举?让西门德清把契税全部补上不好么?”

李元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被上契税,就是把这里庄客作认作西门家佣人。亲亲相隐,很多事情他们说也可、不说也可,案子还怎么审下去?”

“你们去把庄里的几个保正都找来,再找些过得好的人家,跟关着的人讲清楚,如果算作庄里的客户,会过上什么日子。”

“还有,跟他们讲清楚,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都是西门德清或挟迫、或欺骗别人为奴,才逼着做出来的,这样官府不会深究。”

展昭想了好一会,才与崔凯一起点头,终于明白了李元的意思。

没有文契的人家,不应该算作西门德清的庄客,而是在庄里没有住所之类的固定财产,住在西门德清家的客户。

至于房屋租金之类怎么算,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官府不必去问。

让保正和庄里现在过得好的人家来现身说法,是告诉这些人,算作庄里的客户,以后可以上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如果拒绝,先择跟西门德清站在一起,那先把契税追上来,以后也把他们认作西门德清的同伙。

不是庄客,而算作庄里的客户,便就不再适用亲亲相隐的法律原则,以前西门德清犯的事情,做这种选择的人必须向官府招供,不然知情不报的藏匿罪逃不掉。

如果早早招供,官府可以既往不咎,一切推到西门德清骗人为奴上。

这么多人,李元就不相信都跟西门德清一条道走到黑。

他西门德清还没这么大的魅力!

而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后面就好办了。

见两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李元道:“此案年深日久,现在急不得,当徐徐图之。这些日子,你们多找几个人商议,对关的人如何分别关押。”

“但要记住,切不可把相互信任的人关到一起,弄成铁板一块后面审讯就难了。要让关在一起的人相互猜疑,讯问的时候单独提审。”

“每过些日子,便打乱重编一次,此案讯问不用当地衙门的人,除了展昭的手下,寨主你也选些口齿伶俐和会读写的人出来,一起审案。”

展昭点头,永城县衙的很多公人都跟西门德清不清不楚,当然不能用他们。

不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审讯。人都已经抓来了,还怕不招供,难道巡检寨里的刑具是摆设?

听了展昭的疑问,李元笑道:“动用刑具逼供,便就落了下乘,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已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务必做成铁案!”

“就是要不打不骂,全由涉案的人自己说出来,记得清清楚楚,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左右最近公务并不繁忙,便在这件案子上多多费心,此案若是办得漂亮,你们也是大功一件。”

听了这话,展昭与崔凯有些心动……

…………

过了一日。

把手中的卷宗放到案几上,李元只觉得头大如斗,好一会不说话。

对于西门德清一案,他估计了许多种结果,但从没想到后果会是这样严重。

按照现在审讯的结果,永城县公吏中凡有实权的全部卷入,一个都逃不掉!

而且不是简单的收受贿赂那么简单,很多案子都是他们直接参与,甚至策划的。

就连州衙的公吏卷入的也有十几人,不然当年宋家的案子哪有那么容易压下来?

吩咐随从给展昭和崔凯上茶,李元让他们出去,对两人吩咐道:“按现在我们拿到的西门德清的罪证,要真把涉案的人都抓起来,州县几乎要清扫一空,到了这一步,我一个推官,断然是做不了主的!”

“这两日我会给韩知州写封密报,让知州决断:是只处置巡检寨周围一隅,除了西门德清,其余的涉案人员不问,还是把州县全都清理一遍,都要由知州决断。”

展昭点了点头:“一切听凭从事吩咐。”

崔凯自然更无疑议。

巡检寨负责周围数县的治安,跟这些地方龙蛇牵扯较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送两人出去,李元一个人发了一会愣。

或许这种状况在这个年代正常无比,各地皆是如此,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治理地方是要巨大行政成本的,朝廷不想花这个钱,地方势力自然就会补上。

永城是因为临汴河,客商往来极多,情况特别突出罢了。

真是为地方考虑,清除西门德清这些旧势力是一,后续怎么填补力量空白才是真正要考虑的。

怎么实现有效治理?李元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要钱,二要人,然后才是有效的制度。

但是人力物力从哪里来?

不断由朝廷输血,朝廷不愿意,由地方出钱则地方不愿意,年深日久还是这个局面。

想来想去,李元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是发展工商业,把人口尽量集中成为城镇,留下农村在熟人社会,政府再配合熟人社会进行半自治管理。

喝了口茶,李元决定不再考虑这些问题。

对于有抱负的官员来说,地方的这种局面就是刷政绩的好机会。

能够把公吏和地方强人纠缠在一起的地方半灰半黑的势力连根拔起,清查出一些旧案,自己这一任幕职官就功德圆满,政贯绝对亮眼。

至于长治久安,任谁也难想出一劳永逸的办法。

回到案几,李元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写了,特别注明很多案件证握确凿,不只是人证,这些日子还搜集了一些物证。

一一封好,唤过一个随从来,送到州里给知州和通判。

……

毕六被两个兵士押着,抱着简单的铺盖,又进了一间新房子。

一进门,见刘二郎坐在角落,不由眼睛一亮,喜道:“天可怜见,原来二哥在这里!这几日连着换了几处住处,一直没见着二哥,可急死我了!”

刘二郎看了毕六一眼,不动声色地拉着毕六道:“哪个不是换来换去,有什么稀奇。来,坐到这里,我有些话要问你。”

毕六答应一声,抱着自己的物事到了刘二郎身边坐下,向其他几人问好。

都是西门德清家里的庄客,众人熟识,只是这几日被问来问去,人人筋疲力尽,也不搭理毕六。

在刘二郎身边坐好,毕六小声问道:“二哥这几日还好么?”

“吃得好睡得好,每日里只是问话,又有什么?倒是你精神得很。”

毕六有些不好意思:“我年纪还小,问的那些事情多不知道,当然轻松许多。”

刘二郎眼中闪过一道不易查觉的精光,随口问道:“哦,问的都是什么?”

毕六笑嘻嘻的说:“二哥,我们自己人,不用来套我的话!换了几个地方住,我听人说,问的都是在庄里人有没有帮着西门德清犯案。开始几天还没有人说,这几天可是什么事都有。”

“说起来不信,竟然杀人放火,我们庄里的人可真是什么事都去做!去年汴河上有艘小船,突然就烧了起来,以前只当意外,万没想到是西门大官人指使人李五干的!若不是他自己说,哪个知道!”

旁边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听了啐了一口:“李五那厮,又没有受刑,竟然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又不是他一个人做,他的口一松,可是害了我们不少人!”

毕六倒反对道:“此事也不能怪李五叔,官府的人已经说了,只要从实招供,都从轻发落!”

“李五叔家里大郎已经成年,还有三个孩子,他招了自己罪过,家人可就能跟外面的人一样过上好日子。”

听了这话,众人都沉默不语。

人员不断被打散关押还没什么,庄客几乎人人犯案,本能地都会闭口不说。

但是每天还有庄里的其他人来劝说就让人受不了了。

最近这段时间西门德清被看得紧,庄客们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偏偏编入各保的庄里人户,赶上垦田的大工程,得了不少好处。

两相参照,就有庄客忍不住开了口,拼着自己受苦,让家里人过上正常人家的生活。

一个人开了口,就再也止不住了,牵扯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大家这些天每天谈论的,便是又有什么案子败露,牵扯到了哪些人。

毕六一开了口,众人都参与进来,议论着这些日子到底有哪些案子被供出来。

到了现在,几乎没有人清白,区别只在于参与案件的严重程度。

没有严密的组织,怎么可能让一群人保守秘密?

李元前世看过几次刑侦剧,知道那个时候公安审讯犯人的办法,哪怕只知道点皮毛,这个时候也足够用了。

持续审讯,直至超过这些人的疲劳极限,再让庄上的普通人来现身说法,给他们未来生活的诱惑。

一点突破之后,由看守人员露点口风,加上不断重新组织被押人员,让流言飞速传播,很快就打破了这些人的心理防线。

现在西门德清的庄客已经崩溃,很多人开始主动交待罪行,大量欺行霸市之类的小案让审讯人员烦不胜烦。

现在不牵扯到抢劫、伤人之类的重案,说出来审讯人员都不听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庄客,还在守着不说人命官司的底线,没有揭露出多少恶性案件。

今日李五终于开了一个头,说出了一件自己参与的杀人放火案件,这才搞得人心惶惶。

毕六自己年纪小,只不过曾经参与过在码头那里欺行霸市而已,家里大人又老实,没有做过杀人放火的事。

渡过了前几天惊慌的日子,毕六现在变得兴致勃勃,到了一个新地方就打听又有什么新案来解闷。

事情是因毕六而起,李元故意在此后再没有找过他,把他跟其他人押在一起。

这样做既是保护毕六,免得他被人忌恨,甚至莫名其妙送了性命,最关键的是让被关押的人互相猜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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