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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乡见老乡心儿滚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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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火车站口总会有人碰瓷。有钱的给钱走人,没钱的就拉到背街处一顿毒打,然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寻一番,直到榨出点名堂为止。有确实身无分文的人,通过毒打、恐吓进行驯服,然后送到黑工厂或者发廊打黑工##

第三章老乡见老乡心儿滚滚烫

同宿舍的人窸窸窣窣起了床,牙刷与牙缸、脸盆与洗漱槽、护手霜瓶与桌面相互碰触,发出低小但清脆的声响。接着,是睡过头的人慌慌张张往起爬,碾得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随着宿舍的门被哐当一声反锁带上,宿舍里顿时鸦雀无声。

叶小曼把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在这个宿舍,叶小曼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安静的环境。自打进厂以来,她总是这个宿舍起的最早的那一个人。刚进厂的时候,她起得早是因为不想和同宿舍的人争卫生间、争漱洗盆,当然也包括到食堂不需要排长长的队。再后来,她当了领班,不得不早一点去车间把电闸合上,让灯管、空调、生产线等所有与生产有关的设备提前运转起来。再后来,她当了主管,去车间的时间就更早了,她不但要和领班一起启动所有的生产设备,还要仔细查看物料准备情况,核对昨日生产报表。

今天,是叶小曼在凯西电器厂第一次请假。她从床铺的里侧掏出闹钟看了看,又随手放了下去。现在还不到八点钟,她有充裕的时间洗漱,然后在厂门口的早餐摊点上吃一点东西。

严格计算下来,叶小曼是今天当之无愧的时间富婆,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让她用来自由支配。

在床上躺了不到五分钟,叶小曼就不由自主的起了身。就像她今天需要上班一样,利落的穿好衣服,然后开始洗漱。

对着立地梳妆镜,叶小曼不断转身,反复端详着自己身上的装束,越看越觉得不自在。这件奶白色的棉质连衣裙是她上个周末在镇上买的,荷叶领上绣了浅浅的睡莲,腰间束了一根二指宽的腰带,裙摆刚刚没过脚踝。叶小曼并不没有觉得这件裙子不够好看,只是想着这是否太庄重了些,而犹豫不决。

就在她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的时候,已经重新换了一套衣服。这是一套极为普通的装束,白色的体恤,上面连一点花纹都没有。深蓝色的牛仔裤已经穿了许久,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泛白,脚上穿的,也是出去登山常穿的那双白色运动鞋。

再次在梳妆镜前转了两圈,叶小曼终于满意的掏出梳子,开始下一步工作——打理她的头发。

叶小曼的头发已经不短,完全盖住了她的肩头。平时,她都是用根皮筋简单一扎就出了门儿。今天,或许是心血来潮,叶小曼把头发故意高高拢在头顶上,然后才用皮筋缠住。

转过身,叶小曼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看看,忍不住还做个鬼脸,似乎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

“叶主管,今天不上班呀?”刚出宿舍楼大门口,叶小曼就遇到了周姐。

“我一个表哥今天从老家过来,我去火车站接他。”在凯西电器厂,叶小曼对于所有人称呼自己的职务都会不觉得别扭,或者说有什么不适。当然,周姐除外。

周姐是货仓部的一名物料管理员。她的另一个身份是叶小曼的顶头上司——生产部王经理的老婆。每次见到包括叶小曼在内的生产部所有主管,周姐都是客客气气的称呼她们职务。

已经四十多岁的周姐已经没了可以引以为傲的容颜,更不消说与王经理手下这些十多二十岁刚出头的主管、领班相比较。让人头大的是,王经理的手下又竟然是清一色的女干部。对于这个现象,周姐也是理解的,因为在整个凯西电器厂,除了搬运工,很少见到男工。

周姐把自己的老公看得很严,却也留足了面子。至少,她从来不在外面说些风凉话,或是醋意满满。今天,周姐看到叶小曼穿着便装出门儿,心里就开始嘀咕,因为她的老公今天也请了假,据说是去东莞帮他一个打了群架的同学善后。心里有了猜疑,嘴上的话也就不那么自然了。

“周姐,我请你吃早餐。”叶小曼当然能听出其微妙的情绪起伏。不过,她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依然热情地挽上周姐的手臂往早餐摊点走去。

周姐本来已经吃过早饭,拗不过叶小曼的热情也跟着去了。

因为过了上班时间,早餐摊点上的人不多。

“周姐,你吃什么?”

“我喝杯奶茶好了。”

“光喝杯奶茶怎么行呢?怎么得吃点东西吧?”

“你吃。我得去上班了。”周姐上班迟到断然是不会有保安拦她,主管也不会记她迟到。但她自己清楚,自己终究是一个打工仔,万一让老板知道了总是不好的,说不定还会连累老公。

看着周姐笑眯眯的挥手离去,叶小曼的心里突然像被什么噎着了一样。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突然胸闷气短,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没了好心情,她原本非常喜欢的蛋卷变得淡然无味,咬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在火车上,廖大竹和中分年轻人从车头到车尾,反反复复走了几遍,都没有见到那女子的身影。

“咱把皮箱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是留下蛛丝马迹。”

对于中分年轻人的提议,大伙儿一直赞成。

皮箱被转移到廖大竹所乘坐的车厢,这里依然十分空旷。

这是一个双扣密码箱,左右两边各是一组独立的密码。中分年轻人蹲下身子,从001开始拨弄。没多一会儿,他就开始烦躁。

“你试试一些特别的数字吧。”他的伙伴开始提醒他。

“你来呀。”

说着,那个搭话的伙伴就真的过来了。他从三个一、三个二,一直到三个九,然后又是520、521,所有他认为比较有意义的数字都试了一遍,可密码锁却纹丝不动。

“让我来试试。”廖大竹在上学的时候,跟同宿舍的人学过一种技巧,那就是听音解锁。只要把耳朵伏在密码锁的旁边,再转动数字转盘,拨弄的数字如果与设置的密码数字相同,发出的声音就会有微妙的不同。

中分年轻人懒得理他,抱着双手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望着窗外。刚才那个搭话的小伙伴把密码箱放到廖大竹面前的桌板上。

廖大竹把耳朵贴在密码锁边,然后用左手去滑动第一个数字转盘。当听到那一声与众不同的低微脆响,他的心里一阵狂喜。

“七。”

“什么七?”

“第一个数字是七。”廖大竹忍不住有些兴奋的说。

“你别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往外冒。有本事就三下五除二给我把箱子打开。”

廖大竹又把耳朵贴在密码锁边,中间那个数字也被听了出来。

“要是这女子突然冒了出来怎么办?自己会不会被当做小偷抓起来?”廖大竹一边想一边停下了手中的活。

“继续呀。”中分年轻人的伙伴在旁边催促廖大竹。

廖大竹也不搭话,把耳朵贴到右边的密码锁旁边。当第一声与众不同的低微脆响发出,他抬起头看了看,那转盘上的数字是八。很明显,箱子的主人为他左右两个密码锁设置了不同的密码。

他又继续在左边的密码锁上拨弄一番,按下锁扣,密码锁“咔——”的一声弹开。

听到响声,中分年轻人“嗖——”的一声站起来。

“开了?”

“左边这个开了,右边这个我再试试。”

“好。你快点打开,咱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右边的密码锁,廖大竹是不可能给他打开的。磨蹭了好一会儿,廖大竹不得不遗憾的说:“这锁,或许就是坏的。”

“用左边的密码去试试。”

按照中分年轻人的吩咐,他的一个伙伴把右边的密码锁也调到“七四零”,可锁并没有弹开。

“老子就不信邪了。用刀子给他划开。”说着,中分年轻人掏出水果刀在箱子上面一阵猛插。

不待箱子完全被划开,一颗一颗的花生就窜了出来。

中分年轻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把水果刀一阵紧一阵的捅进皮箱,直到整个皮箱被划成两半。

“全是花生。”

“别说有什么证件,连一张纸条都没有。”

“这一地的花生是谁撒的?”乘务员大声的问道。

中分年轻人沉默不语,他的一个同伴站起来,小心的陪着不是:“不好意思,咱这就清理。”

“到站之前不能清理干净就罚款。”硬邦邦的扔下这句话,乘务员气鼓鼓的离开了车箱。

皮箱已经破得不能再用。中分年轻人利索地将其举起,稳稳放到货架上,咋看上去,就像一件被遗落的行李。

终于,廖大竹见到了叶小曼,见到了极为打眼的叶小曼,因为叶小曼双手举起的纸牌比别人都大。别人是一张A4纸上写整个名字,她是一张A4纸上写一个字,然后把分别写着“廖”“大”“竹”三个字的纸粘在一张折叠的纸板上。不仅如此,这几个字儿她特别加了粗,并用红色的彩笔在外面描了边。

廖大竹的心里一阵滚烫。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能有几个人老大远跑来为你接站。除了叶小曼,廖大竹一时想不起有第二个人。

“叶小曼。”廖大竹朝叶小曼挥了挥手,大声的喊道。

“你顺着通道往外走,我在出口等你。”两个人隔着栅栏一边往前走,一边寒暄。

“你不热吗?”

“热。”

“那你不把毛衣脱掉?”

“我怕下了火车了还冷,就没舍得扔。”

“在广东,你这毛衣可就一直得压箱底了。”

说着,廖大竹把外套和挎包递给叶小曼,三两下就把毛衣脱下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不要了?”

“不要了。这都是我老爸穿了很多年的老古董,袖子上、肘拐上到处都是洞。”

“你真会算计。”说完,叶小曼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出了站口,叶小曼不再说笑。

“从这儿到车站,不管遇到什么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你都别搭腔。就是拽你,你也得把他甩开,更不能被他们拖到背街的小巷里去。”叶小曼说的很严肃,廖大竹心里忍不住有一点紧张。

在这之前,廖大竹听过一些传闻,在火车站口总会有人碰瓷。有钱的给钱走人,没钱的就拉到背街处一顿毒打,然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寻一番,直到榨出点名堂为止。有确实身无分文的人,通过毒打、恐吓进行驯服,然后送到黑工厂或者发廊打黑工。

廖大竹在心里暗暗的安慰自己,这都是传说。

叶小曼想让廖大竹走前面,廖大竹对前面的路又不熟悉,两个人磨磨蹭蹭走得极慢。

“哎哟,老乡,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廖大竹的手膀被一个脸上留着伤疤的长发青年碰了一下。随即,这个伤疤青年就缠着他哭闹。

廖大竹在不同的衣服和裤子兜里准备了一些零钱。他想,他得多少花点儿零钱消灾。

廖大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脱身,周围又立刻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不用说,这肯定是伤疤青年的同伙。

叶小曼挽起袖子,指着伤疤青年的鼻头一阵大骂。

廖大竹对叶小曼骂的什么,或者说争执的什么,一句都没有听清楚。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伤疤青年竟然悻悻离去。

随着围观的人也三三两两离去,叶小曼朝廖大竹使了个眼色,两人继续往前走。

上了汽车,廖大竹忍不住问叶小曼:“你刚才跟他们说的什么呀?我一句都没听懂。”

叶小曼又“咯咯”的笑了。“我骂他们呢,一群草包。”

“你这也不是英语呀?”

“粤语。”

“什么粤语?”

“广东话呗。”

“你怎么骂的?怎么这么管用?”

“说的什么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的是广东话。”

廖大竹有些不明白。

“你别看这些伤疤青年流里流气,那都是虚张声势,谁不怕进局子呢?能说几句广东话的人,在这地儿待的时间也不会短到哪里去,车站码头走的多了,总会有一些社会经验的。和这样的人较真是没有多少利可图的。混嘛,还不就图个钱财。”

廖大竹忍不住朝叶小曼伸了伸大拇指。

出了车站,大巴车在城里兜了几圈儿,便上了高速。叶小曼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身子依偎在宽大的沙发上,眯着眼睛开始打盹。阳光透过茶绿色的玻璃和纱窗,星星点点投洒在她的身上,慵懒散淡。

玻璃帷幕的高楼、泛着金光的铁塔、超长的货柜卡车,又偶有一些蓝色屋顶的低矮厂房从车窗外一闪而过,让廖大竹应接不暇。这一切,对廖大竹来说都是极为稀奇的,他贪婪的地打量着他所能看到的一切新鲜事物。

叶小曼想招呼廖大竹在车上小睡一会儿,可她又不忍心打断廖大竹美妙的思绪。当年,自已第一次跟着小姨来深圳的时候,一路战战兢兢,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她想,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有文化和没有文化的区别吧。

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叶小曼就真的进入了梦乡。

车载电视里正大声播放着一首流行歌曲。不过,这曲让廖大竹听了有一些不自在。直到他悄悄侧过身,见叶小曼的鼻孔正发出均匀细微的鼾声才放心下来,并跟着曲调在心里哼了起来,似乎他对这首歌很熟悉——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一口家乡话句句诉衷肠

老乡见老乡心儿滚滚烫

一壶家乡酒滴滴暖胸膛

家乡话呀分外亲

家乡酒呀格外香

……

回到土林村的时候,叶小曼并没有把廖大竹直接带到自己所在的凯西工业园区,而是在村头找了一个餐馆吃晚饭。

这是一家川菜馆,有炒菜也有火锅。

叶小曼笑着把菜单递给廖大竹:“今天为你接风,想吃啥就吃啥,今天管饱、管好。”

廖大竹把菜单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一遍也没有拿定主意。他从来不会点菜,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食物。

“要不我们吃酸菜鱼吧!味道挺正宗的。”

“依你的。”

老板一边吩咐后厨杀鱼,一边端上一碟黄豆。

“你给我说的那家工厂离这里有多远?”趁着上菜前的空档,廖大竹迫不及待的问。本来,他这个问题在车上就要问的,可叶小曼一直在打盹。

叶小曼伸长脖子,把头朝桌子中间凑了凑。看样子,这好像是一个秘密,廖大竹也跟着把头凑到桌子的中间。

“不是其他厂,就是我现在上班的这个厂——凯西电器厂。”

廖大竹“哦——”了一声。

看着廖大竹一脸疑惑,却又不便深问的样子,叶小曼不得不把话给他说明白:“我们厂很少招男工。一旦招人的消息传了出去,就有很多人想方设法要把他们的家里人介绍过来。人事部负责招聘的李艳也是四川人,我们关系挺好。我把你的名字给了她,她拍着胸脯给我保证,一定把你招进来。”

“二位,还要不要其他配菜?”老板把一锅冒着热气的酸菜鱼放到桌子中间,随口问了问。

“来两瓶啤酒吧。”叶小曼知道廖大竹能喝一些酒。

“不喝。”

“怎么不喝了?你上学的时候就拿零钱去偷偷买酒喝呢。”

“那时候是好奇。”

廖大竹还推辞着,叶小曼就抓起起瓶器,“嘣——”的一声开了一瓶递过来。

叶小曼并不太喜欢吃鱼。不过,这酸菜、这火腿肠拌饭倒是她的最爱。很快,她的肚子就胀的不行了。

廖大竹继续喝着酒。

叶小曼又开始说话:“我给你找了一个日租房,一天五块钱。不过,离凯西电器厂有十多分钟的距离。”

“有没有更便宜一些的?”

“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我身上一共就只有—百多块钱了。”

“不够的话,在我这儿拿。”

“如果到时候接不上了,我还真得找你借一点儿。”

这是一间极小的房子,把卫生间加起来也不到十个平方。不过,室内却很整洁,叶小曼在床上铺了一张崭新的竹席。

“这毛毯是我从宿舍带过来的,也将就着盖一下。”

“你想的太周到了。”走进卫生间,塑料盆、牙膏、沐浴液摆放的整整齐齐,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品应有尽有,甚至连衣架、洗衣粉都准备好了。

“你早点休息,我回宿舍去了。”

“我送你。”

“算了吧。别送了我你找不到回来的路。”说着,叶小曼又“咯咯”的笑了。

“怎么可能。闭着眼睛我也找得回来。”

一个要送,一个不要送,两个人僵持了很久。最终,他们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廖大竹把叶小曼送到工业园区的门口返回。

回到日租房,廖大竹痛痛快快的冲了个凉。从家里出发,在路上连续走了两三个日子,他都不可能有地方洗澡。

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廖大竹的大脑始终保持着亢奋,杂乱无章的思绪一刻也不能停下来。但他终究抵挡不过连日舟车劳顿的疲倦,以及一波接一波的瞌睡虫侵袭,在亢奋中进入梦乡。

叶小曼今天也很累,但她现在却不可能去歇息。不仅如此,她还得强打起精神,集中精力赶去车间捊清今天发生的意外。

今天上午,洗衣机总装车间下线的一批产品出现电机烧毁的问题。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质量缺陷事故,公司上下急得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不良产品流入消费者手中,进而酿成火灾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找到质量缺陷的原因,老板带着研发部和品质管控部的员工,蹲在现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原因。

作为一个老员工,叶小曼猜都能猜着,这电机烧毁最大的原因可能就出在自己的部门。调查的结果与叶小曼的分析如出一辙,那就是绕线部生产的马达有问题。

叶小曼暗自庆幸自己今天请了假,自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不过,事情的发展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因为,这批马达的物料识别卡上盖有她的印章。

昨天下班的时候,叶小曼特地把自己的印章收起,并揣在自己的兜里。今天一整天,这印章一直在自己的包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找到汪冬梅,叶小曼一点都不客气,大声质问。

“我被叫到总装车间的时候,这批马达还没有装配完。我扯下物料识别卡,一看生产日期还是昨天的。”

“你什么时候去的总装车间?”

“上午十点多钟吧。”

“我们马达部的生产一直非常紧张,不可能有两三个小时的存货。”

“我也觉得纳闷儿。”

叶小曼立刻明白,汪冬梅这是使了狸猫换太子的伎俩,把昨天盖有叶小曼印章的物料卡扯下来,贴到今天这批不合格马达的包装箱上。

就在这时,找了她一天的老板进到车间,劈头盖脸一阵咆哮:“叶小曼,你在公司几年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是一头猪它也能绕过去。”

刚到深圳的时候,叶小曼是绝对受不了这种气的。从第一家工厂离职,就是因为挨了主管隐晦的批评。现在,对于老板如此严厉的指责,或者说是侮辱,她已不觉得难堪。尽管,站在她对面的汪冬梅心里正乐开了花。

“汪冬梅,你给我听着,请把你脑子里的屎给我刮干净,我不希望马达部再给我犯同样的错误。”说完,老板气鼓鼓的离开。

汪冬梅是叶小曼下面的领班。在马达部,这样的领班一共有三个,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需要对整个部门负责。除非,她被提拔当了主管。

王经理的办公室里十分安静,只有一个文员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打着。

“美女,王经理没在呀?”

“被老板叫去了。”

等了约么半个小时,王经理终于回来了。他靠在皮沙发上望着叶小曼,欲言又止。

叶小曼扯了扯王经理对面的椅子,自个坐下。

“今天这事儿太蹊跷了。”

“我知道。”王经理简单的应了应声,又不做声。

“老板是什么意思嘛?”

“老板说,回炉重造。”

听到回炉重造这个词儿,叶小曼就已经打定主意,不打算在凯西公司耗下去了,但她还是有些好奇:“怎么个重造法?是从员工起,还是又从领班起?”

“员工。”

叶小曼笑了笑:“还是给我结工资吧。”

王经理顿了顿说:“此处不留爷,必有留爷处。小曼,那就祝福你。”

“谢谢!”说完,叶小曼起身走到文员的身后。不待她开口,一张空白离职审批单从打印机打了出来。

“谢谢你,可爱的美女。”

文员回过头,朝她婉尔一笑:“叶主管,你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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