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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女之耽兮->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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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 雨清也跪了下去:“父亲息怒,乔妹妹一向身子不好,若是一定要罚,我跟雨墨代受。”
雨乔把碗筷轻轻放下,看着宋名仕说:“爹爹定是以为乔儿骄横,其实不过是乔儿并非软弱之辈而已。善良,是应该带着锋芒的……我的意思是,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
姚氏满面的愧疚:“哎哟,都是我多嘴了失言了,我并不是要大哥责罚乔姑娘的。我是为乔姑娘高兴,不只是病好了,就连身体就康健了,那一巴掌打得茹丫头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可见乔姑娘再不是那赢弱的身子骨了。”
雨乔也眉眼带笑:“多谢二婶关心乔儿的身体,的确是康复得极好,二娘无需忧心。”
姚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雨乔起身,对着宋名仕跪了下去,清清楚楚地说:“乔儿感激苍天,让乔儿不再是府里养一辈子的废人,不会再被人讥讽嘲笑是这府里嫁不出去的姑娘。珠儿姐姐长得就像是我院子里的牡丹芍药那般好看,却就因为无人提亲,就被茹姐姐说成是跟情姑姑一样嫁不出去,要被府里养一辈子,所以乔儿不能不出手教导茹姐姐,让她长点记性。”
教导?你以为你是长辈?
这样硬邦邦的语言,能不能说得委婉一点……
宋名途变了脸色,姊妹之间吵嘴无碍,牵扯到自己的小妹,就是扯疼了他的心。
沉声道:“果然是茹丫头这样说自家姐妹?”
雨清跟雨珠是双生子,姐弟连心,抬起一双泪眼来:“二叔,二婶,我们虽是两苑住着,却都是宋家的骨肉血脉,若是茹妹妹真顾及姊妹情分,如何能说出这般戳人心窝子的话。”
雨珠的泪水奔涌而出,哭着道:“乔妹妹没有说谎,确是茹妹妹说我十五岁了都无人提亲,就算有人议亲也会被悔婚。都是珠儿不孝,给府里丢脸了。”
王氏真个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弟妹,姊妹之间吵嘴的确是常事,尤其是女子多嘴聒噪。可偏就因为是女子,尤其不可侮人名节,若是这话传到外面去,还让珠儿如何抬脸做人?”
“府里素知我出身低微,但我入府这么多年,却从来无人对我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更何况是自家姐妹。”
李小娘也用丝帕抹泪,哽声道:“原来,竟然乔儿护姐心切,才动手打了茹姑娘。我头先还说是乔丫头的错,我真是不配做这长辈。若是姊妹之间连这份袒护之心都没有,也就不配为宋家人了。”
这番话,好比重锤,打得姚氏面色潮红。
意思就是雨茹不配做宋家人呗……
雨乔看好几个人都哭了,自个再不挤出几滴泪来就对不住人了。
双目一闭,一行泪珠就滚滚滴落,哽咽道:“说珠姐姐也便罢了,姊妹之间斗嘴。可是情姑姑一直不出自个的院子,安然避世,何苦在外人面前那般撕她的脸?乔儿受不住府里的姑娘被轻视羞辱,是以动了手,乔儿拒不认错。”
什么叫拒不认错,让为父如何下台……
这口气硬得……你倒是婉转些啊……
宋名仕明明心里在为她叫好,但又不能不故作姿态,假装气得手指颤抖:“你……你……跪祠堂悔过……”
雨乔看着他:“乔儿可以跪祠堂,但却不是悔过。若是今后还有人这般羞辱府里的姑娘,乔儿照打不误。”
然后,起身出了饭堂。
宋名仕……
宋名途……
姚氏……
所有人……
他们真的是惊了。从来没有晚辈如此跟长辈顶嘴,也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这般的胆大,却又这般的从容淡定。
宋名途的脸色比宋名仕更难看,姚氏垂下头去,诺诺道:“我今儿真个是随口一提,茹儿也并非存心告状,是我看她那脸肿了,逼问之下她才说的。”
解释这些有什么用……
宋名途横了她一眼……
雨墨道:“是墨儿平时没有护好自己的妹妹,我陪着她受罚,我也去跪祠堂。”
雨清道:“此事皆因珠儿姐,我作为同母胞弟,也理应该罚。”
雨珠哭着道:“都是珠儿无用,连累了乔妹妹,珠儿最当该罚。”
王氏一屈膝:“我身为东苑的当家主母,没有管教好这些孩子,我即刻就去老太太那里领罚。”
李小娘一看这情形,颤巍巍起身:“我头先冤枉了乔姑娘,作为长辈,我也理应受罚。但我身子还没好全,我自行请罪回屋去抄佛经。”
几个人起身,前前后后跟随雨乔出了饭厅。
一干子人走尽了,饭厅的气氛尴尬又冷。
宋名仕心里又气又惊,却又莫名的喜。
自己的几个子女同气连枝祸福同担,哪里是他教导无方,分明是教导有方好吗……
压住自己心头那半怒半喜,勉强笑道:“让二弟和弟妹见笑了,为兄教导无方,他们的确是统统该罚,今后断不会再出现今日这样的事。”
姚氏讪讪道:“是弟妹口无遮掩,大哥莫往心里去。我这就回去好生罚茹丫头。”
宋名途心头百味杂陈。
宋名情,自己的爱妹。两人自小喜读诗文。
私塾那副对联就是名情所作,名途书写。
宋名途心头的确是怪罪名情爱上那样的人,又怎不是爱之深恨之切?
这些年不肯去看她,并非是埋怨,而是怕她无颜面对,痛苦自责。
府里人避着她,何苦不是因为怕她难受。
出了东苑,周身寒气,一语不发。
姚氏碎步跟在他身后,更是不敢吱声。
进了西苑,他头也不回,只是对姚氏冷冷道:“把府里各院的姨娘哥儿姐儿全部唤到前厅来。”
姚氏低声应是。
心头发虚。她何曾想过那小丫头那般的牙尖嘴利又滴水不漏。
虽是大胆忤逆,但每一句都正是戳在宋名途的心头。
再者,她何曾知道雨茹说过那些该打的话。
自她嫁给宋名途,对她不好不坏不冷不热。
她当年真是爱极了他那一身的儒雅风华,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做了校书郎。
若不是父亲有些手段,他又怎肯娶她。
入了宋府,她便看清,宋府兄妹情深,任何府邸无法与之相比。
虽不知后来如何疏离了宋名情,但旁人哪敢在他们面前说宋名情一句不是。
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就从来没听到过半句关于宋名情的闲谈。
姚氏出生在官宦府邸,日日听到的都是碎语闲话,没有半个时辰的消停。
姨娘之间,兄弟姊妹之间,丫鬟仆役之间,是非不断。
唯独宋府,人人管好自个的嘴。就连夫妻床第之间那般亲近,都不随意谈论他人。
自个这些年言谈举止处处得体,都是为了尽可能配得上宋名途那一身儒雅风度,心下又藏了多少的憋屈。
光是那四个姨娘,哪一个不是她心里的针,但偏要在宋名仕面前显得自个多么的贤惠,多么的通情达理。
纵是如此,在老夫人心里眼里,自个还是比不过大嫂文岚馨,就连府里的下人,大嫂过世十年了,都还在念及她的好。
不想则已,细想生悲。眼底不由浮上了泪影。
少时,西苑的人就在前厅齐聚了。
宋名途冷着面孔,众人俱是大气不敢出。
宋名途甚少生气,都是那春风和煦的模样,若是生气,便真是让他难忍了。
他吩咐道:“除了旺富,下人们全都出去。”
旺富是西苑的管家,当年他成亲之时,老爷子称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就把西苑分派给了他成家立业,又把旺富给了他替他操持事务。
天下父母心,哪一样不是在为儿女打算。
没有半个人敢大力喘气,下人们默默退去了门外。
他冷冷地说:“宋雨茹跪下!”
往日只道宋名途温文儒雅,又风流倜傥,身上总有暖阳气息。
今儿看他这般温怒寒凉,雨茹连忙起身跪下来。
宋名途对站在自己身旁的旺富说:“拿戒尺,重打手心十次。”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姚氏更是惊呼出声。起身就跪在了雨茹的身旁,一张脸骇得花容失色:“老爷,是乔姑娘动的手,她尚且只是去跪祠堂,如何要这样重责茹儿?茹儿自小皮细柔嫩,若是打破了留下疤痕可怎么是好?”
雨茹已经低哭出声。
宋名仕的眼睛停在姚氏身上:“你们母女不服,我就给你们重责的理由。其一,雨茹出言无状,羞辱自家姐妹。其二,雨茹不敬长辈,羞辱自家姑姑。其三,事后不知悔改,反而恶人告状。其四,姚氏不识礼数,不与夫君商议,自作主张令兄长难堪。”
雨茹哭着辩解:“珠姐儿说我娘亲是庶出之女,所以才下嫁给父亲。茹儿为娘亲不平,才口不择言羞辱珠姐儿,并非是要牵连姑姑。”
姚氏拿着帕子抹泪:“我之所以嫁来宋府,全是爱慕老爷,求老爷宽恕我今日所为。”
爱慕?若不是你父亲用他的官职来压我,我又如何会娶你?
这是我宋名途此生做得最没骨气的事……
心头更是抑郁,对旺富说:“打!”
旺富举起戒尺,对雨茹低声说:“请小姐伸出手来,请小姐恕罪。”
雨茹死攥着拳头,哭道:“父亲为何这般动怒?东苑一家人都护着乔妹妹,怎地爹爹就不护着我?”
姚氏伸出手臂,像老母鸡护小鸡仔那般,将雨茹护在了怀里,凄厉尖叫:“你打死我算了!”
这情形,让宋名途眼圈都红了。
坐在一旁的三姨娘沈氏跪了下来,轻声说:“老爷息怒,姊妹之间争吵是常有的事儿,听蝴儿和蝶儿说,茹姐儿每日都会跟珠姐儿吵嘴,今日之事她们也在场。虽是茹姐儿撩起来的,但珠姐儿在言语上也针锋相对。”
“至于那乔姑娘,本来也只是旁观着,听到茹姐儿说了嫁不出去悔婚这些话之后,才动的手。”
姚氏抬起泪眼,狠狠地刮了她一眼……
你这是在帮哪个说话……
落井下石的事情你倒是不消人教……
见到此番情景,四姨娘黄氏也跪了下来:“听童儿说,乔姑娘是今日第一次去私塾,她病了那些年,老太太想让她识几个字。”
“她往日并不认得这府里的哥儿姐儿,今儿是第一次见茹姐儿,想是不至于见面就打人。”
“我入府也见过那丫头几面,那个时候不会说话又痴痴傻傻的,着实叫人心疼。”
“前些时候她落了水,我们原是打算去探望的,夫人说莫去沾了晦气,我们就只能各自默默垂泪,心下悲痛不已。”
“第二日听说,她竟然是活过来了,又还会开口说话了,实在是欢喜得不得了。也是想着去探望的,夫人说既然无事,就不消去了。”
黄氏说了这些话,便起身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
好!你们几个贱人,平日里在老娘面前唯唯诺诺千依百顺,一旦有事儿了,就上赶着推老娘一把……
说来说去,总之那乔丫头就是打人有理,茹丫头就是活该被打……
乔丫头落水那日,明明是我月事来了,腹痛不止,你们若是真个想去就去啊。
你们谁人不知,我这些年每逢月事那几日就疼得死去活来,如今倒是我不顾念家人亲情了?
宋名途看向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二姨娘钟氏。
姚氏并非他心头至爱,成亲一年之后,宋名仕就纳了钟氏入府。
只因,钟氏懂他的心,懂他的才,懂他的情。
他对钟氏说:“枫芷,你最是识相懂理,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钟氏一双眼睛清澈又明媚,淡然道:“今日之事,可不罚,亦可重罚。”
“若是今日之事没有闹到东苑去,大家就权当不知情,便无需罚了。”
意思是,这是姚氏不知轻重……
“既然东苑就已经罚了,西苑自然不能不罚。”
意思是,破敌千人自损八百……
“姊妹吵嘴均是小事,罚亦可不罚亦可。但吵嘴不是辱人名节,毁家人声誉。珠儿姐年方十五,尚无人提亲,这是东苑那边老爷的痛处,又何尝不是宋府没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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