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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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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延陈此刻也已汗透重衣,呼吸粗重起来,此刻稍一停歇也发觉自己消耗了极大的气力。此时殿门两旁又涌出一批普通禁军但手持弩箭,这些禁军弓弩手不知是被谁暗中调集了过来,他们不敢站在台阶上对着拱辰殿的殿门方向发射弩箭,只好奔到殿前居高临下的一字排开,弩箭对准了韩延陈。

“陛下,殿外叛逆虽凶,依臣看,倒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臣愿为陛下分忧。”陈演眼看着眼前乱局正惶恐间,忽听御阶下右侧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传进耳里,侧目望去,只见一个低眉垂首,身着宽大海色道袍的人缓缓的站了起来。“是他!”陈演的脑海里轰的一震。

王崧之在天子和百官的侧目注视下,双手捏住道袍衽领理了一理,大袖一摆飘然入场。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左摇右摆便似门庭信步一般,就越过禁军丛中站在陈孝嗣的面前:“殿下稍安勿躁,今日之事大局早定,为保陈氏宗庙,殿下也该自重。”

说着王崧之右手两指捏了个剑诀,趋臂便往陈孝嗣的胸前点去,去势甚缓,便似是要给足太子殿下时间反应。自从孝嗣身边多了韩延陈之后,不仅武艺两年多来已然大进,眼光见识也已不再浅薄。

他早就听闻琅琊王崧之的大名,平时见到这一位温文尔雅的人物,就像是得道的神仙一般清贵非凡,和一个想象中的武学高手无论如何套不在一起,此刻陡然间见到他向自己出手,不由得颇为紧张又无比兴奋。

但见他这两根平平无奇的手指慢吞吞的朝自己点来,似乎随手一刀就能给他削断了,但二人离的太近,陈孝嗣也已经没时间反应,他下意识的右手挥刀上挑,这一刀极快,王崧之两根手指微微一颤便贴在了孝嗣这柄墨黑的长刀侧锋之上,手指在长刀的平面上敲了一下,陈孝嗣猛觉这墨刀巨震。

一股暖流直透手心,半条手臂都暖洋洋的,无力感突袭,孝嗣忍不住右手一松,锋利的名刀落地,少年太子正错愕间,王崧之右手轻抬,在陈孝嗣的肩头轻拍一下,便似长辈越过身边之际扶了一下少年人的肩头。孝嗣只感全身都像是泡在紫金山上那热热的汤泉之中,一整个人都松垮下来,双腿一软便坐倒在了大殿的木地板上。

王崧之大袖一摆飘忽间便出了殿门,殿外剑拔弩张一片肃杀。王崧之双足轻点翻身越过了一众手持弩箭背对殿门和韩延陈对峙的禁军兵士。

拱辰殿外,御阶之上,王崧之缓步踱至太子侍从武官身前:“延陈,太子殿下君前失仪,朝廷自有体制,焉能容得下你在此放肆?还不速速退下,回家去吧!你家累世忠誉,得之不易,莫要在你手上断送了。”

“崧公累世公卿,小臣惶恐,臣只知小忠而不知公等今日欲行的大事,也不懂公所言的大义。臣奉旨侍奉太子殿下左右,不如崧公与小臣同赴陛下驾前,恭候圣裁如何?”

“官家累了,满朝公卿自有定论,尔制不过六品下,如何能在拱辰殿上,诸公之前,与天子奏对?”

“那么便请崧公代奏请旨如何?”韩延陈句句进逼不落下风,目光如炬的看着王崧之那张清逸面孔。

“今日诸事繁杂,并不得便,既然你还不明白,那就找个地方好好想想吧。小儿辈里,能让我如此苦劝的,寥寥无几!”王崧之暗想大殿里此刻有多少大事要办?这小子一直在这折腾,单靠禁军要压制他颇费功夫,实在不必再多唇舌。

王崧之手摆剑诀,虚指点出,韩延陈早已暗自戒备,他深知王崧之号称海内剑术第一,委实非同小可!近年来见过他出手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各种神奇的传说,延陈是听的多了。他长刀一挺直刺过去,去势和王崧之颇为相像,更何况刀长指短!

“嗯,这一招不赖!”王崧之口中说着,顺势变换伸指在韩延陈的刀身上一弹,虽然刀长指短,但手指变化奇幻,要灵动自如的多。韩延陈力大臂沉,握刀时凝持太岳,出刀时迅疾如风,但长刀被王崧之这般随意的一弹,延陈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无论如何这刀非脱手飞出不可。

他急忙运劲使力,强行稳住刀身,只听咔的一声,延陈的右肩大响,一条右臂已然卸力脱臼了。就在手臂颓然下坠之际,他刀交左手,同时向后急纵。

王崧之微微一笑,纵身欺上,韩延陈一招间便给对方废掉右臂,虽然惊惧交集,但也明白双方差距之大,他此刻落尽下风,却也虽危不乱,只是肩头剧痛难免分神。韩延陈又挺刀劈去,这是他家传武学的精益之处,形势越是不利越要招招进逼,以期能否败中求胜。

王崧之一呆,这败招之后又立刻抢攻的对手倒真是不多见,韩延陈左手使刀丝毫不逊于右手,狂风骤雨般全力施展,似乎每一招都能将敌人立毙于刀下!再配以脚踏八方部位,每进一步便出一刀,每劈一刀便跨一步,六十四步之内无人能当其锋。

但此刻王崧之始终在韩延陈身前五步之内,前后左右飘忽闪动,韩延陈的刀势虽若风雷,步法犹如骤雨,却也不能逼迫敌人再多退一步,王崧之在这方圆五步之内辗转腾挪,竟也是倒踩六十四卦方位,与延陈反其道而行之,韩延陈越斗越是心惊,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

韩家的刀法是祖辈从伏羲六十四卦之中悟出的一套步法,对敌之际在敌人周身游走,脚下按照方位正踏伏羲六十四卦,手上使刀却劈砍与脚上所踩完全相反的方位,韩延陈十五年苦功练下来,早已青出于蓝,远超乃父,端的是变幻莫测,刚毅沉着。临敌遇险之时这套刀法施展出来,无不形势瞬间逆转,无往而不利。

延陈的眼光不俗,这王崧之在前后不过五步的方寸之间,竟似也踩六十四卦方位,韩延陈左手使刀逆卦而劈,王崧之便似早已将自己的刀法练熟于心一般,宛若门庭信步,从容不迫之间将他风雷般的长刀尽数避过,与其说是避过,倒不如说韩延陈根本就砍不中眼前这一身道袍大袖飘忽的对手!

双方强弱之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韩延陈六十四式刀法堪堪使完,全身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似是身体里每一滴汗液都逼了出来。消耗极大,再加上刚刚被金甲武士围攻,此刻又加剧斗,实在是心力交瘁,好在他筋骨强韧,勉强支撑倒还不至于脱力,但也已感到坚挺的双腿竟然脚下虚浮。

王崧之眼看面前这青年已竭尽全力,再斗下去必受重伤。当下微微一笑,跨上几步,围着韩延陈周身之间迅疾奔走,脚下踩的正是伏羲卦位,就和刚才韩延陈抢攻时所用的步法一模一样,但比韩延陈那般凝重势猛不同,又多了十分行云流水的奇幻诡魅。

不多时韩延陈只看的眼也花了,顿感头昏目胀,以一人力战数十名禁军精锐金甲武士的延陈到了此刻,已撑不住摇摇欲坠。王崧之突得伸手在延陈的右臂上一拉一提,便将他脱臼的手臂接了回去,跟着就在他的肩头不轻不重的一拍,韩延陈猛觉一股无可与抗的大力袭来,延陈青年血性上涌,原本势必要一跤坐倒才能化解的局面,他硬是直挺挺的死抗硬站着。

“哎哟!不好....”王崧之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刚硬,急忙撤掌,但就算这样,韩延陈还是立觉眼前一黑,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十分难当。这份苦楚下意识的让延陈忍不住呻吟出声,但他随即硬把这重哼声死死的封在嗓子里!但只觉眼前人影模糊,天旋地转,烦闷欲呕。

“唉!将此贼拿下吧.....”王崧之言罢转身拾阶而上,不再多看一眼。方才挤作一团的金甲武士在王崧之出手之后都纷纷退下,韩延陈身侧只有那数百名围上来的普通禁军,两名立功心切的军士伸臂便要擒拿韩延陈。

延陈此刻已然昏昏沉沉,只要脚步稍一移动便是眼前一黑,正苦撑之际忽感有人已拿住自己肩头,不及思索刀锋一转随手一挥,那名军士的一整条手臂就被斩了下来,军士惊的双目圆睁,猛的捧住自己鲜血狂喷的断臂伤口大声惨呼,另一名军士眼见同伴如此惨法,伸出一半的手连忙缩了回来!

这断臂军士倒在大殿前的御阶上翻滚惨叫,整个帝国最庄重的大殿前,所有人都又惊又愣的看着一个粗壮军士在扭曲中辗转哭嚎!韩延陈被这惊心动魄的惨声一激,顿时清醒了几分,不由得生出几分歉意。

正要上前查看,突听破空之中一声急响,冲着自己背心激射而至,这冷箭已势不可避,急忙提一口胸中已经乱作一团的浊气向上一纵,但既是浊气,又怎能纵高?

一只羽箭正中他右侧大腿,落下之时本就已经脚下虚浮筋疲力尽的韩延陈,右膝猛的跪地,全靠手中钢刀嘭的一声重重的插在大殿御阶的厚重青砖之上,才支撑住了身体,不然势必直接滚落下去。

韩延陈箭伤处鲜血涔涔而冒,已然是强弩之末,再无反抗之力。几个眼明手快的禁军,急忙分别把韩延陈和那断臂的军士或抬或押的带到了广场角落侍卫轮班的偏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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