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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班马鸣萧萧->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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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 隆冬的连绵阴雨让长沙城中比刚下过大雪的淮北还要冷上两分，湘水左岸被岳麓环绕的湘州刺史公廨内院，袭封邵陵男爵位的中书侍郎萧顷，在一座内湖湖心的水榭中来回的踱步，焦燥的团团乱转。就在数日之前从建邺传来诏书，东海姜氏代陈，改易国号为大楚。
刺史萧博长、邵陵男萧顷叔侄虽然早知姜峤必欲篡位自立，但萧顷带来建邺大局的消息也不过才十几天，一切收拢一州兵权、财权、统计可驱使的劳役数目，种种大事尚在紧锣密鼓的加紧进行之中，在此关键当口，姜峤改朝换代的诏书竟是如此迅疾便传到了长沙城！
萧顷屈指算来，姜峤篡位也便是自己出奔建邺之后一两日之间发生的大事，这厮竟然如此说篡就篡，而天子竟是束手待毙吗？也不知父亲如何。慌的他叔侄二人急忙派出两路心腹细作日夜兼程赶到建邺务必查出萧万长的近况和朝中情势。
只是他二人不知道的是颍川庾氏一直做小伏低，庾日成更是多年来隐忍恭顺，谁料竟会临阵倒戈，反攻姜峤一个措手不及！三日间建邺大乱，都城四野道路不通，姜峤府邸都险些被庾日成亲率的千余兵马攻破，在危难之际，全仗安东将军郭戎自引本镇兵马营救，姜峤单骑狼狈逃出府邸，直奔淮泗南返大军的本阵大营。这才反败为胜一举平定建邺。
当此大乱之际，萧氏派去的细作根本就进不了建邺。是以反而是姜峤登基称帝，改了国号的诏书首先传到长沙。这让萧氏叔侄二人如何不惊恐异常？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奉不奉诏了，名义上自然是当场叩拜领旨，这宣旨的宦官，今日午后便会启程回建邺，如若要反，是在长沙城中将这阉竖杀死？还是等其走后，派出杀手将其劫杀在山道间？
但是诸事尚未预备妥当，仓促起兵，绝无胜算！必定要拉拢同盟，士族子弟必然不满姜氏强行篡位的居多！据派往南方的细作回报，广州刺史王弁既是王彝的胞弟，早在姜氏未曾篡位之前就跟随王彝那乱臣贼子沆瀣一气，以为有改朝换代的策立之功，便可让太原王氏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了。这厮在我湘州南侧窥视，湘州如异动，必受南北夹击！
思前想后还是先把那宣旨的宦官羁縻在长沙，探明四方的情势，再做定夺。萧顷依稀记得这广州与湘州交界之处的东北方正是广州始兴郡，那太守正是刑部尚书高岳的次子高平。西北方的始安郡太守是吴郡陆氏的长子陆群。其族本是江东望族之首，南渡百年来却只能在京畿以外之地任官，陆群的父亲陆明此刻更是郁郁久不得志，被排挤到西南边陲的宁州做刺史。萧顷暗想自己可亲去一趟云南郡面见陆明.
恰在此时，萧博长在公廨前堂处理完一州庶政，冠带齐整的快步来到水榭中，刚一露面，萧顷便随口说道：“叔父！吴郡陆氏如是臣服在中原首望的颍川陈氏之下，那即使被闲置一旁，虽有怨气但并无恨意，始终一团和气。但此刻东海小望姜氏篡位，陆氏却依然流徙远州，我若是陆明，焉能不怒？哼...！王陈萧桓，庾陆裴高。哪家哪姓，能真心拜服在姜峤脚下？小侄便想星夜兼程赶去云南面见陆明！
他陆氏子弟还兼着南蛮校尉，倘若西南蛮夷能为我所用！区区姜峤何足为惧？只要咱们联盟宁州，吞并广州，益州刺史裴成必然望风归附！”萧顷说道此处眉飞色舞，大是高兴。萧博长却是一脸忧愁，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向来萧氏一门行事都由大哥萧万长一言而决，此刻大哥失联，侄子又想起兵进攻建邺！这话光听着便是一身冷汗，湘州是什么地方？简直毫无胜算嘛！
“顷侄啊！我不得不泼你一碗凉水啦。往北去的探子方才回报，姜峤已经委任了殿前都统使李茂为荆州刺史啦！”
萧顷一惊瞪眼道：“什么？！是这厮？”萧博长道：“自从襄宁王陈百道兵败身死，庶族出身的刺史投江之后，姜峤便派他府中的一个笔帖式暂代荆州刺史！简直是为所欲为！反正他当年兼着荆州军事，便是湘州军事不也是他在都督嘛！我虽极力收拢，摆出萧氏的门楣，虽大局可握，毕竟变数颇多！
再加上此刻他竟让李茂做荆州刺史！原本荆州武陵郡以南大片领地就正好隔开了湘宁二州，此刻荆州刺史公廨封印，便等李茂到任了。咱们要么立刻翻脸抢在李茂到任之前出兵占了武陵，但结盟宁州的时间必然是不足了。如此行动之后倘若届时广州、荆州、交州、江州、益州一起出兵攻我，那便大势已去了。
宁州陆明便算是为了自保也必会反戈一击！那便是六州围攻的局面，我湘州兵征召极限也不过三万余人，就是人人以一当十，也必败无疑！我又何苦驱使合州百姓蹈此必败之死地？”
萧万长缓缓踱步走到了水榭中的石桌旁慢慢坐下续道：“再不然便是截杀李茂！但山高水长，江湖路远，李茂走何处上任？他从建邺至南郡赴任，恐怕是直奔豫州淮南郡，走水路南下江州武昌郡，在武昌换船直抵南郡。咱们若派杀手，在豫州动手是断不可行，豫州刺史是王夔。
江州刺史虽是寒族出身，不足为虑。武昌太守却是桓氏子弟，桓信两面三刀无法倚仗。咱们萧家的地方势力出不了湘州，强行派杀手到外州杀一位封疆大吏，莫说能否做到，便是成了，也无异于是和建邺宣战，那便又是六州围攻的局面，届时湘州内部变数若是四起，你我叔侄便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博长也不愧是为封疆大吏多年，这番侃侃而谈果然便似冷水，把萧顷自以为是管乐妙计的策划浇的一片冰凉，似乎条条路径都已被堵死。萧顷在石凳上颓然坐倒，以手托着额头道：“叔父此言不错....那难道咱们便臣服姜氏？”说着萧顷猛的抬头，瞪着一双大眼不甘的直视着萧博长。
“这几天我日夜忧思，辗转难眠，想来想去，恐怕还是只有在淮泗战局上面着落！燕、代、凉，还有极北的漠然部族，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尤其燕人狼子野心，百年来一直想和我江左争天下、争正统，前番三国联军便是燕人主导，再一便可再二，姜峤篡位的大事必已传至北朝，龙城那一班胡汉杂处的蛮子，又岂会放过如此机会？”萧博长端起石桌上，方才仆役捧上来的新茶，一饮而尽，一股暖意直流进胃里，萧博长只觉周身舒泰。
“叔父是说....？”萧顷一脸狐疑的看着萧博长，顺便双手捧着接过了萧博长手中的空茶盏，放在了石桌上。
萧博长抬头望向水榭之外天上的流云道：“燕主倘若借口打着为陈氏复仇，诛杀姜氏的旗号发兵南下，那么江左望族，王陈萧桓，庾陆裴高之中，是否会有哪一族响应？若以割淮北之地给燕人为条件，必须使陈氏复辟、萧氏辅政。顷侄以为如何？”
“什...什么？叔父是说勾结外邦，里应外合？”萧顷不禁呆住了，自己虽绞尽脑汁，百般筹谋，也从未想过要和刚刚与己方大战一场的敌国勾结起来，以割地为代价，使陈氏复辟。不久之前的大战，可是以北方三国退走为结果的。淮北虽成一片焦土，但毕竟终究还是华夏汉人的国土。难道在战场上都没有丢的国土，竟然主动割让给燕人吗？
但萧顷转念一想，若非如此，姜氏的皇位似乎固若金汤啊！他忍不住打断道：“叔父此计毒辣无比，姜氏必然无幸！但淮北是汉土，若由我兰陵萧氏之手割让出去，如何服众啊？父亲乃是尚书左仆射，他如何能同意啊？”
“所以条约之中务必要加上萧氏辅政这一条，我萧家为何始终龟缩在这湘州一隅之地？便是没有军功！等你掌了兵权之后，过个几年随便寻个破绽，讨伐燕人又非难事，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快事吗？”萧博长立马接口说道。
“这....若果能如此，提兵北伐，确是小侄毕生之愿！”萧顷明显被说动了心思。正在这叔侄于水榭中密谋大事之际，外间小厮突然入内禀报，说是刺史公廨外有百余人聚集求见刺史，为首的是个少年，少年言道让把一柄宝剑交给刺史萧公过目。
萧博长闻禀，叫小厮进了水榭，他接过那把剑入目一看，叔侄二人都大吃一惊，这剑岂不就是，已经死于乱军之中的皇帝陈演在徽音殿东阁红漆架子上的那把天子御剑吗？他二人嚯的站起身就忙往公廨门前赶去。
萧顷心中不禁暗想：若是陈氏天子没死，而是投奔湘州，那可真是天助我也！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在心中不禁翻涌起来，他甚至忍不住奔越到萧博长的前面，一张脸立刻兴奋的潮红起来，一颗心也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