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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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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身听闻州郡里传来消息,说是天子已经将大位禅让给了在前方击败三国狄虏立下大功的楚公。朝廷这一二十年治安败坏,陈家天子自知不足以使咱们江左这片残山剩水河清海晏,才将大位让给有功劳的才德之人,那好的很嘛。等新朝腾出手来,这山里湖里的匪患必定能根除了。”老妇接着感慨。

陈抗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只是隐忍不发,手中的杯子都要捏碎了。眼看这老妇还要继续喋喋不休下去,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诋毁陈氏的话来,韩延陈急忙一边拍了拍陈抗的肩头,他已经怒气勃发浑身都不禁颤抖起来,只是还勉强坐着。一边打断了老妇的话头:“老人家,这匪患是否能除,还是静观其变吧。故老素闻,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那老妇也自惴惴不安,转了话头闲谈了几句,年轻妇人端来了一大屉的黄黑色的粗馍,又端来三四盘各种样式的野菜用盐和酱拌了,众人吃的津津有味,说起老妇的儿子有可能是在山里盯窝,几天不回来也是常事。

唯独陈抗闷闷不乐,勉强吃了个馍,夹了几口酱菜,当晚一行九人便在这大屋中挪开了桌子打地铺睡了。这一晚陈抗回思这十余天的变化,从当日在大殿之上手刃姜峤的爪牙,在御座前手撕逼宫的奏折,那是何等豪情,今日迭遭追杀,九死一生,沦落到此刻在山野民宅席地而卧,前途究竟如何更是渺茫之极,却如何睡的着?就这么翻来覆去思潮汹涌着一直到了月上中天才渐渐朦胧。

正迷惘间将要入眠,忽然外间两条大黄狗又狂吠起来,此起彼伏叫嚷不休。紧跟着就听到有人猛力的拍门,一边还在大声的叫骂,并不结实的木门被打的砰砰作响,陈抗猛的惊醒,刷的一下坐了起来。不过中间这座大屋的门也是闭着的,九人陆续都七七八八的坐了起来,韩延陈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禁声。

接着便听见,西厢房的门开了,听脚步声应是那年轻少妇,她捧着野物油脂做成的油灯,一小截火苗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跟随她的身影往门口去了。咿咿呀呀的一下木门打开,紧接着便是大声的喝骂:“狗脚的贼娘!开个破门这么慢!”说着打头的人一把推开了少妇,不知多少人闯了进来。

少妇惊叫一声,油灯跌落,踉跄着退了几步,还是一跤坐倒。那老婆婆也颤巍巍的从东厢房里拄着拐走了出来道:“诸位官差老爷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吗?”只见拖拖赖赖的进来七八人,那为首的道:“咱们进山捕贼,劳碌过甚,听见你这两只狗吠的好,便杀炖了,给咱们补补元气吧。”这七八人便大大咧咧的往已经挪到了院中的那张桌子上团团的坐了。凳子不够,便四下寻些山石勉强坐下。

只听远处周围几户人家也是同样遭遇,这小小山村,不一刻便闹的鸡飞狗跳。老妇人道:“差爷见笑了,这狗是咱们山里人家看柴护院的畜生,小门小户的最是有大用处,如是上差老爷不嫌鄙陋,草民家中尚有些野菜和馍馍,应是足以慰劳诸位辛苦。”

“老子要吃肉!吃个屁狗脚野菜?今天老爷们光降你家,这狗不炖也得炖!”那为首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叫道。

陈抗听的清清楚楚,暗想:“好蛮横的官差!”等到再听到那少妇上前理论,啪的一声,为首的公差一掌重重的掴在了那少妇的脸上。她惨叫一声又跌倒在地上,只见藏蓝的裤子上殷红一片,竟是流产了。少妇腹中剧痛,全身瘫软,向后一仰,昏死过去。

那老妇见此惨状,嗬嗬大叫着举起手中的木杖,就扑打过去,被为首那公差,随手一推,老妇扑地倒了。众公差眼看闹出事来,有几个心下惴惴不安,打起退堂鼓想就此走了。那首领心下发狠,便想一不做二不休,杀掉二人,点了房子,毁尸灭迹。

韩延陈在门内眼瞧着那首领公差,一脸狰狞的步步逼近老妇,忙打个禁军内部的指挥手势,突得正堂屋大门洞开,一众公差眼前一花,几条黑影从堂屋里一闪而出,两侧的窗户也是数条黑影破窗而出,公差们还没看清形势,便有数人手中长刀被夺了去,反手被杀,横尸就地。

公差首领正要一刀插进老妇的胸口时,奇变徒生,刚转过头来就看到刚杀死一名公差的吴潮,二人对视了一瞬,公差首领只感胸膛一凉,转过头去,见刀刃已从己背透胸而出,吴潮冷笑一声,拔出钢刀,那首领哼也没哼一声,扑地死了。

最是胆小怕事,跟在大哥后面打秋风,混饭吃的两三个公差本就因为那少妇见红,已退到门边作势想溜,当下一齐发一声喊,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喊:“有山匪哇!快来人啊.....!救命啊!!”韩延陈反手握住自己夺的那把钢刀,用力甩出,正正的插在跑在最后的那名公差的背心。等到陈抗的护卫们赶上去一刀一个结果了剩下的两名公差时,那“有山匪”的叫喊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早已传的四下皆闻。

各处农家里的公差一起望向这里,眼看着二位同僚死在“山匪”的刀下,众人忍不住便有一哄而散的架势。只差有谁发一声喊,便打算四下里逃命去了。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大路上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喊道:“喂!!都不要乱!!!禁军统制使奉天子诏!缉拿要犯!听我号令!!!”

接着便是四下里百余人的齐声大喝:“不要乱!听统制使大人令!!!”这般喊了三次,众公差无头苍蝇似的乱跑才停了下来,慢慢聚集到山坡下的大路上,才知是禁军的大老爷到了,急忙求救。

这统制使正是那身穿蓑衣之人,他带着湖畔鏖战剩下的一百多人,连夜搜寻,终于找到了此处。他一把扯住官最大的公差的衣襟问道:“是什么人行凶?可曾见到个带领着八九人的少年吗?”统制使问了又问,对方竟然一问三不知,猜想该是打秋风打到了山匪窝子里了。

新朝初立,匪徒就当着自己的面把朝廷的公差当众杀死,而且吓的众差人大呼小叫,四散逃命,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命令百余名禁军排好阵型,居中数十人手持钢刀,两侧数十人手捧不知从哪调来的连环弓弩,围着陈抗所在的那有三座大屋的小院,慢慢的摸了上来。自从那少妇手中的油灯跌落灭了之后,整个院子都漆黑一片,只有乌云中的几缕月光洒在地上。

陈抗和众护卫,人人握着公差们的长刀,差一人没有兵刃,他索性抄起一旁犁地的钉耙。处境对陈抗一行极为不利,敌人此刻竟有不少弓弩手,无论如何不能硬拼!韩延陈道:“少爷,咱们分兵吧!你带伤势轻的一半人从后坡下去,快快离开,我带另一半人在此阻挡敌人!”

陈抗一把扯住韩延陈手臂贴近他道:“待事不可为,你要孤身脱险来找我!咱们有多少大事要办?我不能没有你辅佐!”说罢陈抗点了张襄、蒋义、吴潮,四个人快步绕到大屋后面,穿过两座仓库,顺着后山小道跑了。韩延陈看着陈抗走远了,才带领剩下的四人扶起晕过去的一老一少两个妇人,退回了屋内。

他们关上了门,把两个妇人安置在衣柜里,人人隐在光影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中。外间的禁军越走越发觉安静,大部分人都觉得山匪已经被刚刚先声夺人的齐声大喝吓得逃走了。不由得掉以轻心起来,直到进了院子,在狂吠的两条大黄狗被弩箭射死之后,整个小院和三间大房完全不像是有人。

弓弩手便没有进院,数十名持刀禁军散进三间大屋搜查。韩延陈一众五人突然杀出,打了进入正堂的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随即被他们屠戮殆尽。随后五人守住门窗,谁进杀谁,双方僵持不下良久。

直到那统制使从四下里的农家里搜集来了长梯,架在正堂大屋夯土墙的四周,一众禁军弓弩手爬上去,掀开房顶的瓦,对着里面一通乱射!

韩延陈他们五个人里有三个都被乱射的弩箭射中,中箭时强行忍耐剧痛的闷哼让在外围攻的禁军们士气大振,眼看着就要攻进屋里。韩延陈五人已是强弩之末,有死无生之际,不远处山坡上一个庞然大物势不可挡的横冲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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