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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玄幻小说 -> 羡鱼锦年->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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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零若！”和尚突然说道。
“大师要说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
虽然零若已经有些瞌睡，但他还是饶有兴致地答应了和尚。
和尚往零若的茶盅里添了水，说道：“故事里的主人公跟我一样是个和尚，而且他与我一样都是在牡丹寺修行，不过他的名字叫悟木，而我叫千心。”
零若这才知道原来和尚的法名叫做千心。
“故事的开始要从悟木的出生说起……”
悟木和尚从小就是个孤儿，他一岁那年，牡丹寺的僧人在寺前一条河边发现了襁褓中的他，僧人便把他带回了牡丹寺。
过了几年，等悟木长大之后，僧人就开始教他识字、诵读经书、打坐参禅，有时候僧人也会让悟木清楚牡丹寺院子里的杂草，因为寺里总共只有三个人，除了僧人和悟木，还有一个女人。
悟木十五岁的时候，僧人给他剃了度，他也正式成为了牡丹寺里的和尚。
也是那个时候，悟木心里出现了一个疑问。
——寺院里怎么能有女人存在！
不过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但悟木知道另一件事的答案，那就是牡丹寺里为什么只有一个和尚。他曾经听人说，很久以前，牡丹寺里载着许多牡丹，因为距离珞阳很近，所以牡丹寺里的牡丹都是品质最好的，不少信客也都是抱着观赏牡丹的心态才来牡丹寺进香，但也许是那些牡丹接触到了足够的人气，其中的一株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修炼成精，并且赶走了寺里原来的和尚，从那时候，牡丹寺就沦落成了花精的居所，这种局面直到后来来了一个苦行僧才被打破。
苦行僧来到牡丹寺的时候正值夏季，当时他看到寺里开满了各种牡丹花，唯独却没有和尚的身影，这让他感到很奇怪。
但他还是在牡丹寺里住了下来。
当天晚上，他就梦到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对他说，牡丹寺是她的住所，让这个外来的僧人搬出去。
他对女子说，寺院是佛陀菩萨的道场，是沙弥的住所，怎么能让她一个红尘中的女人住在这里。
女人愤愤地甩袖而去，他的梦也由此而醒。
他坐在禅塌上望着窗外，院里一簇簇的牡丹花被夜风吹得四处摇摆。
第二天，他就把布满蛛丝的佛堂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院子的杂草也被他除尽，但那些牡丹花被他留了下来。
“一花一世界！”
他嘴里念叨着这句话，而这也是他留下牡丹花的原因。
到了晚上，他点起蜡烛在禅桌上看着书，门外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敲门声。
他心想，牡丹寺已经荒废了多年，偏偏在他入住之后就有人来敲门，再加上前一天晚上梦到的那个女子，这个时候来的，也是非鬼即魅。
不过他并不害怕，于是便从禅塌上下来去开门。
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女子，正是昨天晚上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大师！”女子看到他开门，欠着身子道。
“施主有何事？”
“自然是……”女子娥眉一挑，说道：“不可说的事。”
苦行僧道：“我见过你！”
“哦？大师在哪里见过我？”
“梦里！”
女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师一个出家人怎么会在梦里见到我？莫非大师是尘心未尽，还想要……”说着，抬起手指顶在了他的胸口。
他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知道施主要来干什么，施主也知道自己要来干什么，施主若是想说，就进来坐下。”
他侧身给女子让出了路。
“也好！”女子从他身旁走过，直径到禅塌上坐下。
他也走过去，在禅塌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他给女子倒了一盅清水，说：“我这里没有茶叶，施主请见谅。”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茶叶，而是他知道女子不能喝茶叶。
“大师真是清苦！”女子把茶盅接了过去。
“出家人六根清净，每日撞钟诵经，对得起佛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信客，也对得起这世间一切众生，虽清苦也当能受。”
“哼。”女子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他继续说道：“佛祖说，众生有无情者，有有情者，无情者固无情，有情者恒有情，但无情者也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变成有情者，有情者亦然，沙弥比丘就是来教众生如何做有情者的。”
“依我看，世间万物皆是无情！”
“施主此言差异。”他看了一眼女子，继续说道：“就拿院子里的那些牡丹花来说，栽种它的人于它来说是有情者，替它浇水修剪的人也是有情者；但它与之周围矮小的青草来说就是无情者，因为它在无形中吸取了地下更多的养分，得到了更多的阳光照射。人于牡丹花有情，牡丹花于草却无情，人说人有情，花说花有情，草说草有情，万物其实皆有情！”
女子无动于衷。
苦行僧也没有再说什么。
女子问道：“你说你知道我要来干什么，那你倒是说说，我来是干什么的？”
“我在梦中见过你，也知道你是谁，所以，你来此的意图我大概能猜到。”
女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人的心瞬息万变，你怎么能猜得到我心里的想法。”
苦行僧微微一笑，道：“人的心是瞬息万变不错，但花的心却是始终如一。”
女子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继续说：“其实昨天晚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妖，但是佛祖曾经说过，众生平等，所以我不收服你，而是要像度化凡人一样对待你，而且我知道昨晚你没有赶走我，就一定还会来的。”
“你知道我喝不了茶叶？”女子端起茶盅，突兀地问了一句。
苦行僧点点头，他知道所有的花都典雅芬芳，与茶叶的苦涩格格不入，因此由花修炼而成的妖也对茶叶格外疏远。
“你跟他们不一样！”女子思索着说道。
苦行僧知道女子口中所说的“他们”指的是牡丹寺以前的和尚，他猜想女子之所以赶走这里原先的和尚就是因为茶叶，因为他白天的时候在牡丹花的苗圃中看到了已经逐渐腐朽的茶渣。
“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众生平等，却从来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不论是煮过茶的茶渣，还是药渣，甚至各种秽物，他们都处理在花圃中，不少牡丹花都因此而枯萎，因此我恨他们，恨之入骨！”
苦行僧闭上眼睛，口中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你是个好和尚。”女子从禅塌上起身，走到门口，对和尚说道：“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你也不许来打扰我。”
苦行僧答应了女子，她飘然离去。
从那时候起，苦行僧就留在了牡丹寺，但是因为有牡丹花妖，所以牡丹寺还是没有进香还愿的信客。
后来有人说，苦行僧之所以能留在牡丹寺，是因为他与牡丹花妖相爱，牡丹花妖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个消息是从一个樵夫的口中说出来的，因为在一天中午，樵夫从山上打柴回家的时候看到了苦行僧和一个小男孩。
樵夫并不知道苦行僧捡到孤儿的事，加上外界流传的流言蜚语，他认为这个小男孩就是苦行僧与牡丹花妖爱情的结晶。
牡丹寺周围的人无一例外都瞧不起苦行僧。
但苦行僧不闻不问。
几年之后，那个孩子到了十五岁，苦行僧替他削了发，给他赐名悟木，他也正式成了牡丹寺的和尚。
悟木一天的生活很枯燥，打坐参禅，念经诵佛，打扫庭院，但也有让他很喜欢的一件事，那便是下山化缘。
因为下山化缘的时候，悟木可以不用做杂活，也不用像木头人一样去撞钟礼佛。
但是山下几个村庄的人见到他都会在背后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不学好的和尚和花妖做过苟且之事后生下的半人半妖的怪物！”
悟木以前听到的这些话就问过苦行僧原因，但苦行僧告诉他，那些人所说的都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悟木相信师傅不会骗自己，虽然后来他也听到无数次这样的话，但都是充耳不闻。
不过有一次，他却在牡丹寺里碰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悟木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他下山化缘的日子，因为那次比较顺利，所以他回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早。
他是在师傅的屋外看到那个漂亮女人的，之后女人便走进了苦行僧的屋里。
悟木偷偷地摸了过去，趴在窗子上朝屋里看，可是屋子里只有苦行僧一个人。
悟木有些迷糊。
他于是推开门进去，问苦行僧顺：“师傅，刚才我……”
“怎么了！”没等他说完，苦行僧就打断了他的话，用一种当时他不能理解的目光看着他。
“没，没什么！”悟木把肩上扛的褡裢里化缘所得来的米面放到桌上，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晚上，悟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几年来他化缘的时候所听到的话语在这时全都从记忆里涌了出来，要把他吞没。
“我真的是妖怪的孩子吗？”悟木把双手枕到头低下，带着自嘲的语气问道。
可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夜风把破旧的窗户刮的吱吱作响。
“看来那些人都说的没错，师傅也骗了我这么多年！”悟木翻了个身，吹灭蜡烛准备睡觉，但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师傅没有骗过你！”声音从窗外传来。
他借着月光才看清楚那里站着一个身段苗条的女人，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悟木知道，她就是今天自己看到走进师傅房间里的女人。
“你是他们口中说的花妖？”悟木并不害怕这个他不知道来历的女人。
“他们说的没有错。”女人没有反驳。
悟木接着问道：“你是我的母亲吗？他们都说我是你和师傅的孩子！”
“我也希望你是，可是事实总跟人的期望背道而驰。”
悟木得到了答案，心里很高兴，不过女人的话又让他遇到了新的问题，于是便问道：“你为什么希望我是你的孩子？”
“我不是希望你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而是希望你是我和你师傅的孩子。”
“为什么？”
“因为那样，”女子仰起头，痴迷地说道：“他就不能拒我于千里之外了！”
“你喜欢我师傅？”悟木满脸的惊讶。
“十几年了，虽然我是妖，但也有七情六欲，这么长时间，哪能不动情，况且，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时候，我就把他记在了心里。”
悟木还想问什么，但女人或许是觉得说的多了，便对他说道：“悟木，睡觉吧，你师傅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
当女人说完的时候，悟木感到了一股席卷全身的困意，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很奇怪，为什么今天师傅没有在早上喊醒他，以前的时候，苦行僧都会要求悟木在早上跟着他一起诵经。
悟木去找苦行僧，可他并不在屋里，整座牡丹寺也没有苦行僧的身影。
悟木回到自己的屋子，才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和几本经书。
他打开信，才知道信是女人写的，信上说：“悟木，请原谅你师傅的不辞而别，他说你还小，不应该跟着他吃苦，有些话语是能够杀人于无形的，他不想你在这种环境中成长，因此只能选择离开，同样的，离开的还有我，因为没有了人们眼中不学好的和尚和妖怪，牡丹寺才能复兴，而这个重担就落在了你的肩上。”
落款处写着“穆萏”两个字。
信纸从悟木的指间滑落，他突然感受到了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过的落寞，尽管他连自己的出生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