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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离别之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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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在叶尧春父亲的面子上,驻地干部最终同意了林启源等人随救援队返回市中心的请求。

“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了。”答应归答应,对方显然还是有些费解,不明白眼前这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为何对此事表现的这般执着?

“我明白......您只需要带我们去就好。”林启源没有解释,事实上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或许只是为了再去看一眼那名为“家”的地方,和过去来场彻彻底底的告别......

临行前,安置营地内发生了一件不怎么和谐的插曲。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就是!我们在外面风吹日晒受罪,他们在别墅里过得舒舒服服,凭什么!”

“这算什么,搞特权吗?你们有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啊!”

似乎是有人嫌弃目前安置设施太过简陋,便聚集起一群同样不安生的好事份子,将目光过瞄向了庄园内一墙之隔的别墅。

如今这么个环境下,人心似乎总是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是以即便驻地领导很快站了出来,保证现在的安置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把大家转移到新建成的避难所里,也依然有很多人并不买账。

领导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依旧无法阻挡风波渐渐扩大的趋势,不少人甚至和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军警爆发了推搡、冲突。

见此情景,驻地指挥部不得不紧急将救援部队再抽调回部分兵力来维持现场秩序,同时尽可能安排一定数量的市民先行迁往建成一半的避难所内,这才赶在现场彻底失控之前将局面重新稳定了下来。

这事不大不小,处理起来却也真挺让领导干部们为难。

先说之前闹事的人吧,也未必每个都抱有仇富心理,其中很多人都在昨天那场灾难中一无所有,自此无家可归。

跟这些人你是没法讲什么“团结、友爱”的,因为命运对他们确实不公平,人在极度悲伤情况下短暂心态失衡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理解归理解,这并不代表就要顺着他们的意愿,一昧的放任自流。

眼下这座庄园内几乎聚集了整个渤海市四分之一的人口,先不谈别墅能不能塞下这么多人,就算真塞得下,庄园主人没开口,谁也没有权利做出这样的安排。

说白了,人家可以选择主动把房子让出来,但他们不能强行要求对方这么做。

尽管现在是非常时期,该有的面子工程却还是必须得照顾到位。

林启源等人亲眼目睹这场冲突从爆发到扩大,再到完全平息,大概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所幸最后并未对他们的出行计划造成影响。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那位干部回到车上,一边跟林启源三人致歉,随着车辆开动驶出庄园,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现在这世道啊,果然是什么人都有。”

“您说的是。”

叶尧春和唐翼强撑着表情附和了几句,林启源却连回应的心思都没有,自始至终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倒不是他有意扮冷脸装高冷,只是又想到这一切因他而起,一颗心就怎么都无法放松下来。

.......

风在耳畔呼啸,由于昨日最后那场“对波”造成的影响,高架虽然凭借本身坚固结构强撑了下来,没有被扩散的冲击波当场震成废墟,眼下却也已是布满裂痕,摇摇欲坠。

工人们沿着桥墩紧张、积极的抢修着,灾后重建,城市基础设施恢复永远是第一要务,几人一路行来,街道两侧几乎随处可见穿着黄马甲抢修线路、管道的工程队。

即便不走高架,从郊外到市区也不过3、40分钟的车程,可在林启源感觉里,却像是走了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前方道路渐渐变得宽广,骤然开阔起来的视野里,已能自地平线尽头隐隐捕捉到报废建筑群凋零、破败的阴影。

原本平整的柏油马路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地面。

驾驶员已经放慢了速度,车子却还是在颠簸中行驶的分外艰难。

幸好此刻身上乘坐的是辆军用吉普,换成普通民用车辆,这么大段烂路开下来,估计不报废也早就散架了。

“没事吧?”林启源伸手扶住了叶尧春的肩膀,好让对方不感到那么难受。

感受到他掌心传递来的热量,叶尧春轻轻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水,整个人精神状态才勉强回复了不少。

“放松点,就当坐拖拉机。”林启源笑着说。

叶尧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犹豫了下,还是没将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推开。

“呃唔...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坐副驾驶了!”与他们二人轻松又带点温馨的气氛相比,坐在前排的唐翼可就惨了,脸色在颠簸中越来越白。若不是顾忌军车,恐怕早就忍不住一口喷到前挡风玻璃上。

“哇靠!”话音刚落,轮胎恰好又碾过一处低洼的坑洞,坑中积蓄的雨水飞溅,车身巨震中,他整个人把住窗沿大口喘气,“难受死我了.......你怎么好像一点事也没有啊?”

别说他和叶尧春了,就连坐在驾驶位上的干部脸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一点不适,反观林启源从头到尾都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有余力照顾身边的叶尧春。

难道所谓的维生素,其实是能某种立竿见影提升人抵抗力的灵丹妙药?

林启源没有回应,一方面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向死党解释,另一方面...随着车子不断驶近城市中心,那股浓烈的末日废土气息已无比直观的铺面而来。

这确实是一副末日般的光景。以原市中心公园所在位置为圆点,半径20公里以内几乎找不到一寸哪怕完好的地皮,整片环形区域内地表水平线几乎恰恰下降了约有3米左右的深度。

如此大的面积,这么深的深度,放眼望去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坑,而是近乎盆地般的沟壑,区域边缘密布着纵横交错的断裂带,直观清晰地呈现出原本坚实的土地是如何在骤然施加的巨力下寸寸撕裂。

林启源下意识想起了小学数学课上用过的某种教具,聚拢时是表面平整的半圆,而当沿着两边将它捏开,内部呈现出的却是如锯齿般平整的长方形交错。

眼前所见从某种程度讲,的确称得上是另一种教具,是他“配合”着那位孔老师给自己上过的,最终身难忘的一课——不加以限制的力量会导致什么后果!

像是神自云端低头,仅仅轻描淡写地跺了跺脚掌,大地便爆发出剧烈回响。

人类自以为豪的建筑泡沫般坍塌,只剩底部残留的承重钢筋扭曲在一起,犹如被无形巨力自两端扭断的麻花。

车子在外围停下,干部翻出地图看了看,比划着,面色有些为难,“你们要去的地方大概就位于这里,离得倒是不远,问题前面的路车已经完全没法走了。”

“我们现在是在市图书馆?”林启源瞟了眼地图上五颜六色的标注,以铅笔圈出他们此刻所在位置。

“坐标正确的话应该没错。”

“好,那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走就好,麻烦您在这里稍等。”

“没问题。”干部答得很干脆,似乎也乐得轻松。

“谢谢。”林启源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就欲下车,身旁的叶尧春却在此时拉了他一把。

在他回过头不解的注视下,叶尧春自包里掏出三张事先准备好的吊牌递给了他和唐翼。

两人低头扫了眼,发现上面除了他们各自照片以外,还印着“某某部救援队”的字样,显然这是为了避免接下来过程中遭遇盘查惹来不必要的波折。

不愧是军长的女儿。

年轻干部侧目瞟见这一幕,忍不住想到。

#

过程比想象中进展的还要顺利,或许是叶尧春特意准备的身份证明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先前庄园内那场冲突分调了部分救援兵力。

总之这一路走来,非但没有遭受任何讯问,甚至还有人在看清他们年纪后,纷纷投以尊敬的目光。

虽说没有遭遇麻烦,可三人依旧感到非常不自在。

如果说叶尧春和唐翼仅是为这般欺骗行为感到脸红,那么林启源心里,则真真正正有些负罪感。

沿路随处可见官方或非官方的救援队自发清理废墟搜救的身影,尽管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更多是本着人道主义的“表面工程”。

在超自然灾害面前,整个城市都被夷为平地,钢筋水泥打造的大楼都化为了残渣,更何况血肉之躯。

不可能有幸存者......起码地表上看起来如此。可若是埋在地下,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跳过了葬礼步骤,直接入土为安了。

说这话的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仅仅是下一秒,每个人就又都拿起手头工具,重新一板一眼开始忙活。

压得实的地方就上家伙,埋得浅了就用手刨,仅仅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大伙就是固执地不愿意放弃那怕一点微弱的希望。

万一呢?

万一正有人埋在下面等着自己去救呢?

万一就只差一点点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一个时候,这句话几乎被大伙奉为了心头至高无上的共同准则。

当成是人类对神明的抗争吧!

尽管在死亡与命运面前,他们是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

林启源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内兜里石化的神光棒,心中的愧疚感愈发强烈。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没有肩负起该尽到的责任,神光棒才会因此而失去光芒。如果人们知晓他就是导致惨状发生的“罪魁祸首”,又会以什么样的眼神来看待他呢?

强烈负罪感让他再难以在这里停留,转身头也不敢抬的匆匆离去。

凭借记忆中的印象,林启源成功找回了“家”所在的位置。

尽管没有任何标志物,尽管它已和死气沉沉的大地融为一体,可当踏上这片区域,内心所有不安、彷徨好似都在刹那间齐齐远去,心头涌现出了熟悉的,无法言喻的安宁。

吾心安处即是吾乡。

林启源暗自伤神间,忽然有一抹银白的光亮映入眼帘,那应该是某样物品被埋进地里,然后不知为什么部分结构显露出泥土表面,于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小心翼翼将其挖了出来,定睛一看,登时愣在原地。

诺亚奥特曼。

没想到经历了那样的冲击还能幸存,看来当日力竭时看到的并不只是单纯的幻觉。

如今寄宿在内部的力量融入自己身体,这手办也失去了奇异的温度,布满泥垢与燃烧过的痕迹,看起来与寻常人偶别无二致。

他突然想起拿到此物那晚父亲对他说过的话,“就当是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吧,等给你办成人礼那天,爸再陪你好好逛逛!”

哦,对了,今天似乎是他的.......生日啊.......

恍惚间,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往日种种生活的情景。父亲、母亲、爷爷、妹妹,大家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在沙发上闲聊的数个日夜。

母亲总是责怪他的任性,父亲也无一例外会在旁帮自己辩解,林幼攸那丫头老是摆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而爷爷,永远是那样德高望重的长者,威严而慈祥地看着后辈儿女陪在身边玩闹。

记忆里画面是那样清晰,似乎只是昨日,却又仿佛过了很久。

无论如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经历从前经历的一切,过去种种,都已经被彻底打上了死结。

或许真的只有失去,才能完全体会到那些平淡日常在生命中究竟有多么可贵。

林启源慢慢地将手办贴近脸颊,似乎想要借此感受到那再也无法触摸的温度,直到某一刻,任他再如何咬紧牙关,也无法阻止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嘴唇颤抖间,他忽然攥紧了自己心口,似乎想要知道那被空白塞满的心脏,是否还会因此而觉得疼痛?

“救世主”也好,“灾星”也罢,无论试图给自己贴上多少标签,这一刻,他只是一个褪去了所有外壳,无家可归的孩子。

身躯再也无法支撑记忆的重量,林启源无力跌坐在地,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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