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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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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聖棠接受指導訓練開始……

按照薩爾斯指示,要聖棠暫時別再分心街道的修復工作,而是專心投入鍛鍊鬥氣與體魄上面,維持早上的基礎體能訓練,為身體素質與戰技打下堅實的基礎;到了下午,再將體內殘餘的體力,透過鬥氣來壓榨乾淨直到力竭,以此挖掘更多潛能。

在教會派出大量人力外出支援修復作業的現在,聖殿內的訓練場上清靜許多,依然進行著自主訓練的人少之又少;在這萬人空巷的莊嚴殿堂裡,僅見聖棠一人身穿負重皮甲,每天繞著教會慢跑。

當慢跑達成目標的圈數後,聖棠便回到訓練場上,開始肌耐力的鍛鍊;伏地挺身、仰臥起坐、深蹲……等數種基本健身動作,以強健肢體軀幹的肌耐力。

數套基本動作過後,全身的筋肉都已操練至無力,甚至開始微微顫抖、隱隱作痛,是該開始進行柔軟度的訓練了。

聖棠伸展一會筋骨,按照從薩爾斯那學來的一套體操動作,開始將渾身關節扭轉、拉扯、擺弄,加之身上負重皮甲的重量,強壓著筋骨擴展,進一步將筋肉繃緊至極限。

才剛因為鍛鍊而充血繃緊的肌肉纖維,以絲為單位被拉扯至極限所產生的劇痛,讓人痛得直冒冷汗!

但是為了提升柔軟度與彈性,只能咬著牙,扛著痛楚維持姿勢,每一組動作十分鐘,十組為一套,需要完成這一整套體操作為收操,才算將一整個早上的肌耐力鍛鍊,蓋上一個完美的戳記。

下午,屬於薩爾斯的鬥氣特別講座,內容全是鬥氣相關的內容;要想在鬥技上有所提升,催化劑當屬實戰訓練為最優解,只是因為講授的對象是薩爾斯,因此下午的時光顯得格外珍貴……

之前所說的:盡可能的長時間維持釋放鬥氣,以及短時間內盡可能的大量釋放鬥氣;這兩項同時針對持久與爆發的訓練,但這也不過是課堂上,關於錘鍊鬥氣質量的基本……

雖然此前所講授的鬥氣相關事宜,基本上就已經是全部的相關知識,不過要開始與人對戰之時,就還有一部分……

因此鬥氣講座的第二天講座上,才剛進行完鬥氣錘鍊的聖棠,一邊回氣一邊聽薩爾斯教授有關鬥氣戰時的戰術觀念……

鬥氣階級越高,受增幅而成的破壞力就越強,別稱金屬色系的鎬鋒階級裡,縱使銀色對白金,情況就如同青銅劍對鋼鐵劍般;同樣有鬥氣的狀況下尚且如此了,何況空身對鬥氣?所以空身暴露在對手鬥氣之下是極其危險的狀態!

因此,當開始進行鬥氣戰後,首要講究的並不是技的破壞力的強弱,而是能維持鬥氣的時間長短。

攻防同時進行鬥氣量的配比調整,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避免消耗過量的鬥氣,將此項功夫訓練到一定程度後,才是追求如何用一招來削減對手更多量的鬥氣。

初入武道之人,有部分人都會有一個盲點,誤會鬥氣戰比拚的是雙方削弱彼此鬥氣的速度,進一步認為戰鬥就該一招制敵,因此追求如何在一招內灌注更多鬥氣來造成更強勁的破壞力,從而疏忽了鬥氣枯竭後會面臨的劣勢。

也有人在使用戰技而耗損大量鬥氣後,發現打出去的招式根本沒能消耗掉對方多少氣力,更因此無法維持狀態而落敗之時,這才有所領會,意識到勝者永遠是笑到最後的人,進而開始思考如何維持更久的鬥氣狀態。

高手對戰時,在狂風暴雨般的戰況中,將鬥氣損耗控管到最低以穩住態勢,再逮住機會發出針刺般細膩的鬥氣攻向對手破綻,一舉鑿穿以損耗對手大量鬥氣並奠定勝跡,這種情況亦不算罕見。

總結以上來說,鬥氣戰最根本的重點,即是狀態的維持,維持不讓軀體暴露在對方鬥氣的威脅之下,而至今所有的訓練,其目的都是為了延長鬥氣的持久力!

進一階的訓練,是要隨著戰鬥狀況來調整鬥氣的配比,節省消耗的鬥氣,將其維持在消磨的理想值上,而且是要從最初有意識的調整,訓練到最後成為無意識的瞬間完成!

能夠達成這一點後,在鬥氣戰上才算是合格的戰士。

薩爾斯此時傳授的鬥氣觀念,無疑是含金量滿滿!

雖然為了掩人耳目而在聖棠眼前只偽裝成淵明階級,但真身畢竟是已經達到封神境界的成神武者,對人世來說是高次元的生物、真正金字塔頂端的男人!

從人世上了神界,又下來到了凡間,活過不知多少歲月、打過不知多少戰爭、看過不知多少戰役,將自身的經歷、體悟、觀念整理並傳授與聖堂!

這短短幾句的經驗談,是世間大多武道中人走過幾次彎路後才參悟的鬥氣戰術觀念,直接為聖棠在武道上避開彎路、開闢出康莊大道。

待薩爾斯將戰術觀念教授完,最後僅存的實踐戰鬥技術,就不再是口頭能夠講述清楚的內容,而都只能靠漫無盡頭的戰鬥經驗來摸索、累積。

既然是薩爾斯的個人特別鬥氣講座,那麼對聖棠進行戰鬥指導的,自然就是這位暗夜騎士本人了。

之後幾天下來,只要上午訓練結束後的休息時間,聖棠總會直接溜出教會,跑到城內受災區域去找朧;就算僅有這一小段時間,聖棠也希望能夠陪在朧身邊。

縱使幾天前發生的那件差點致聖棠於死的私刑事件,又或是朧的暗殺事件,依然無法打退朧的決意,決意繼續前往災區,給予民眾神術的治療或者協助,為自己的過錯街景重建的工程。

為了防止過激行為再度上演,婭婕、范尼,或是迪斯時不時會陪在朧身邊;雖然只要有人宣告復仇戰,婭婕她們也只能摸摸鼻子守望在旁,但至少不讓朧孤身一人這點,讓聖棠能夠稍稍安心一些些……

……其餘的心事,則是更深的懊悔自己,連這最簡單的『陪伴』都辦不到。

每每休息結束,聖棠總會依依不捨,因此延誤到下午薩爾斯的訓練時間;一次兩次過後,薩爾斯便直接守在朧身邊,把這個一休息就跑來黏著朧的混小子拖回餐廳去。

「你可以延誤訓練…不對,我在說甚麼啊,這可是『我的特別講座』,延誤是不允許的;而且也不能不吃午餐哪,消耗掉的能量與鬥氣,可都是得靠食物來補充的,你不吃飯是會搞垮自己身體的!」薩爾斯一把揪著聖棠的後領,將其拎回教會。

「可是…」聖棠試著反抗,但……

「聖棠哥就好好專心訓練吧,朧嫂子那邊我會代替你好好照看的。」迪斯雙手叉腰、挺起胸膛,一副穩重可靠的姿態。

「迪斯你也是!凱爾那邊的東西都學完了嗎?」薩爾斯撇過頭,探出手就準備把迪斯一同拖回教會。

「我都學會了,所以才請凱爾主教讓我守在朧嫂身邊的!」迪斯連忙躲過魔爪,逃到婭婕身後:「而且,聽說朧嫂的魔法很厲害,我這也是順便來向他討教的,沒有在虛度時間。」

「嗯,我原本也以為他是逃課出來的,結果考核後確定迪斯已經掌握了所有基礎神術,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看人躲到自己身後了,被推出去的婭婕只得當一回擋箭牌。

「不是因為想『討論光親和力之類的學術問題(個人愛好)』才幫忙袒護的吧?」薩爾斯瞇起雙眼,一臉狐疑的來回掃視兩人:「也罷,反正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就好。」說完,便提著聖棠離開現場。

「你們剛剛在討論些甚麼呢?」朧走了過來;方才她都在忙著搭建房屋骨架,沒能參與到話題。

「是在為了不久後的演武會做準備。」迪斯回道:「那個一年一度的盛會,怕朧姐會被針對,所以正在商討對策。」

「謝謝你們的操心。」朧聽完,向兩人道謝,旋即轉口婉拒了兩人的好意:「但那是我個人的事情,我自己一個人去面對就好。」

「可是,你不是只禁止聖棠哥參與而已嗎?」收到婉拒後,迪斯也明白朧的本意,但還是調皮了一下,試圖鑽告示內容的漏洞。

「…嗯,這麼說,我明白了。」朧緩緩閉起眼睛,低頭沉思…

「對吧對──」

「我等等會去將所有告示都添上一筆─『嚴禁任何人幫忙朧方』。」

「欸!?」

被薩爾斯拖回去訓練場上之後,難得不是直接開始訓練,他一反平日,動作十分粗魯,一把將聖棠扔倒在地上!力道之大,甚至連窩在聖棠懷裡的妮可都被甩了出來!

聖棠被摔暈了思緒,連忙翻滾爬起,滿臉疑惑的看著薩爾斯……

妮可晃了晃頭,甩去了暈眩後,拍動翅膀飛竄而起,來到薩爾斯臉上準備開罵,但看其神情意外嚴肅,一股強烈的威壓令人難以呼吸,只得將牙關上的一頓臭罵通通隨著一口唾沫,艱難的吞嚥下腹……

「聖棠,你踏實的完成了每日訓練,也達成了我給予的特別鍛鍊,所以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會有太大的意見,但是你不吃午餐就完全不行!」

「誠如我之前說的,鬥氣的來源就是平日攝取的食物,像你現在天天過度刨挖體內韻藏的潛力,卻又減少食物攝取、放棄補充能量,這會對身體造成極大負擔的!甚至還有可能會形成不可逆的創傷!」

「教會餐廳提供的伙食,雖然以常人的口味來說並不能說得上好吃,但那卻都是特意烹飪而成的、最適合補充身體能量的料理手法。」

「為了去除各項食材所暗藏的雜質,衍生出來的各種處理手法;為了保留各項食材所蘊含的能量,開發出來的各種料理方式;為了調和各項食材所特有的風味,調製出來的各種調味香料。」

「那些菜餚,可都是教會與廚師,為了讓麾下武者能在一餐內以最高效率攝取到最精純、完善的營養,窮盡創意、發想、技術才完成的一道道珍貴營養料理啊!」

「如果是因為口味不合而唾棄教會的伙食就算了,你是更可惡的連吃都不吃!」

「人們往往會在無形或無意中傷害到他人,那或許還能夠以『不知者無罪』來開脫;但是傷害自己身體的自殘作為,無論如何都是最低劣的行為!」

「你為了保護朧、為了給罹難家屬交代,拿自己的身體去給人蹂躪,雖不可取但至少還是有那麼點意義;但你現在不吃飯又是在圖個甚麼?在大量鍛鍊之後不補充體力?還把這寶貴的吃飯時間拿去當朧的跟屁蟲?你在幹甚麼啊!」

「沒有甚麼東西得來是不用代價的,現在你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護朧吧?以你現在的實力也很難辦得到吧?所以才會想要我用最苛刻的方式指導你鍛鍊的吧?那你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踏實完成訓練,然後吃好睡好,給予身體最良好的成長條件!」

「為了滿足那一點兒女情長,結果身體沒鍛鍊好反而還被自己搞壞,進而連最想守護的人都沒能保護好,你覺得自己這樣下去真的做得對?」

「我告訴你,要不是你唬爛朧有好好吃飯的話,你看她會不會飆罵妳!哦,我猜她可能會氣得直接把災區的事情通通拋到一邊,用魔法痛扁你一頓之後,再把你綑在飯桌前,死命搪塞都要把飯灌進你嘴裡!」

聖棠印象中,薩爾斯幾乎未曾動怒過,無論是何種場合都是一副詼諧悠哉、甚至可以說是吊兒啷噹的表現,今天首次看他因為自己的行為而發火;猶如直面焚天烈焰般,令聖棠不由得正襟危坐,唯唯諾諾的承接下薩爾斯那足以喝退千萬雄獅的嚴厲斥責。

至今為止,聖棠這是首次因為犯錯,才得以見他像打破碗盤後,被家長罰跪以示懲戒般的遭人責罵。

「聖棠,你自己老實說,幾天沒好好吃飯了?」薩爾斯繼續施壓,逼問聖棠自己坦承。

「聖棠,你不會想要坦白吧?」妮可在旁觀望完整的訓話過程,自然也被薩爾斯的氣勢喝退,但一看對方似乎還要進一步責難,立馬飛到聖棠耳邊低語。

「妮可,這邊沒有妳的事情,請不要誘惑我家乖孩子學壞哦。」薩爾斯用雙指將妮可拎起,兩人面面相覷;雖然薩爾斯的怒目已換成滿面笑容,但卻是裝出來的皮笑肉不笑,嚇得妮可渾身冷汗。

「…從薩爾斯先生指導我的隔天開始。」聖棠雙眼避開薩爾斯的目光,低頭沉吟數字。

「唉─」薩爾斯聽完,長嘆一口氣,伸手輕點發疼的額頭,試圖讓其中悶燒的怒火平息下來……

聖棠則安靜等待著,等待著薩爾斯後續的反應。

「……三天。」薩爾斯穩住怒火之後,向聖棠豎起了三根指頭:「這三天內給我好好吃飯睡覺休息,想陪著朧還是要幹嘛都隨便你,就是不准你再給我進行鍛鍊,就算是基礎體能訓練也不准!」

「但是,演武已經迫在眉睫──」

「既然知道時間不多,你還敢這樣傷害自己,我也真不知道該怎麼樣說你。」

「不用擔心的,只要我睡上一晚就可以……」

「夠了!」薩爾斯出腳一踏,直接將大地踏碎成蜘蛛網狀,堅硬的岩石居然只需要一跺腳就可以支離破碎、跌宕起伏!

看薩爾斯這個態勢,聖棠知道自己現在,根本沒有立場也沒有說詞能去撼動對方的決定,眼下只能接納對方的這份要求了。

「對你現在來說,優先要做的就是把那些被消耗掉還來不及恢復的體能給補充回來,因此好好休息也可以說是訓練的一部份。」薩爾斯說完,便轉身朝出口走去:「如果你想要偷偷訓練的話也是可以的……」

但、

你、

最、

好、

不、

要、

被、

我、

抓、

到!

收到薩爾斯的鄭重警告之後,聖棠才緩緩從畏懼中慢慢恢復過來……

明明重要的日期已近在眼前了,還犯下能惹得老好人─薩爾斯先生大動肝火的錯誤,讓自己又少了三天鍛鍊的時間……

細數自己至今犯下的許多錯誤,越是屈指,心情就越是消沉……

無論耳邊妮可如何安撫或是逗弄聖棠,都無法吸引到聖棠哪怕是任何一分的注目。

心情跌落深淵的聖棠,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訓練場……

不知道是情緒低迷關係,還是連日透支體能的緣故,這時聖棠能清晰感受到全身像綁著鉛塊般,舉步維艱、難以動彈。

即使將身上的負重皮甲卸下之後,這份虛弱無力的感覺不單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明顯;是因為清楚身上已經沒有荷重,所以導致違和感更重了嗎?

走入餐廳,在這非常時期的非用餐時間,餐廳內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人,僅剩在吧檯裡清洗與整理的廚師與餐廳助理們……

遵從薩爾斯的指示,盛取了滿滿一盤的豐盛餐點後,聖棠隨興找了個沒人的位置坐下,開始補充這被拋下數日的飲食。

經過開導後,細細品味這一口口嚥下的食物,每一嘴都在填補空虛的身體,讓身上的虛弱逐漸恢復,好像逐漸枯乏的荒地渴望著甘霖般,瞬間就將飯菜中的營養都給吸收、消化得乾乾淨淨。

專心進食到一半,餐廳的大門又被推開,來人踩著清澈且沉穩的腳步聲走進;聽那聲音,應是女性的鞋子才發得出的偏高且尖銳的音色。

「這裡應該沒人吧?」那女性來到聖棠面前,出聲向其搭話。

這個聲音,聖棠並不陌生,雖然僅僅聽過那麼一次,但卻已經像烙鐵燒燙入心靈般難以忘懷…!

是……斐莉絲!

聖棠抬起頭,震驚的神情映入這位冷豔的女性眼眸中!

「就剩我們兩個在用餐,位置坐近一點,餐廳的人清理起來就不會太麻煩。」斐莉絲從聖棠的神情上讀出了疑惑,便先行說明原因。

用這一點來當作理由?要是拒絕了的話不就顯得刻薄了嗎……?

聖棠點了點頭,便任由對方入席開始用餐。

雙方共坐用餐至今已數分鐘過去,之間卻沒有任何交流……

不過正是一個機會!

戰鬥只會衍生更多的仇恨,既然雙方還能這樣面對面坐下,說明彼此都不是見面就必須分生死的關係,這樣的話,還能透過交流溝通來弭平爭端吧?

「斐莉絲…小姐,我可以提個問題嗎?」聖棠戰戰兢兢的拋出了石子,看看能不能激起眼前這位女性那無波止水的心境。

「…甚麼問題?」斐莉絲停下手上的動作,停頓的身軀在幾秒後,慢慢放下手上的調羹。

「妳們雖然向我們尋仇,卻未下死手……妳們求的到底是什麼?」聖棠回想當時的情景;透過魔法陣制伏了朧,又透過朧箝制了自己,基本上要報仇雪恨不是問題,但卻沒有這麼做,究竟是為甚麼?

「…你也天真的很,明知我們立場相對,還想來理解對手在想什麼。」斐莉絲輕嘆一口氣,語氣中帶輕笑並無奈,所笑為何,卻不清楚;雖然不是沒想過這問題,但沒想到真的會被提出來。

「當時沒動死手的妳們,真正的原因我是百思不得解,正是如此,讓我天真的以為雙方之間,還有轉圜的餘地。」自己的問題被視為天真,聖棠並不生氣,打蛇隨棍上,以一回裝傻來應對;這個問題說不定能導出雙方形勢上的解,所以聖棠不惜糊塗一回也要追問。

「只不過是站在教會的立場上,認同了國王與高層們的看法而已。」斐莉絲似水無痕,輕描淡寫的回答了問題。

「…感謝妳們的手下留情。」聽完回覆,聖棠思索了許多,但是首要還是得先感謝對方。

「但那僅僅只是於公。」斐莉絲話風一轉:「於私,我恨不得將朧碎屍萬段。」

「…感謝妳們理智的思考。」聖棠知道對方心底深刻的恨意,畢竟人是以情感驅動行為的生物,要完全理性是根本不可能的。

要是真正贊成高層們的觀點的話,斐莉絲也就不需要帶人動用私刑了。

「今天就先在此打住。」斐莉絲開始動作,將餐碗裡所剩不多的食物清空,草草收拾好桌面便起身離開。

聖棠意識到對方或許被自己的言語刺激到,因而不願繼續詳談,便也不強留對方,目送斐莉絲離場之後,繼續啃食眼前剩餘的餐點……

「理智…嗎?」走出戶外的斐莉絲,回想起方才的對談內容……

確實,自己是認同凱爾他們的,但是無可奈何的是家庭全數罹難,僅剩自己一人倖存……

與聖棠相同的是,斐莉絲一樣被夾在兩者之間,只是一方懷抱的是愧疚,而另一方卻是……

結束餐廳的行程後,聖棠又開始思索起接下來要去往何處;突然多出了三天自由活動的時間,讓人不由得迷茫該如何安排。

「聖棠,剛剛那個女的,是…你跟朧的仇人嗎?」妮可坐在聖棠左肩上,枕著雙手倚在少年脖頸上,剎是無聊。

「是,所以對她有機會報仇,卻饒我們一命的行為,感到相當好奇。」聖棠點了點頭。

「不過,了解對方太多事情的話,並不好吧?」妮可聽完,對聖棠這想要打聽消息的行動感到不解:「既然是對手的話,直接打倒就好了不是嗎?」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撂倒對方就是贏,這樣做事的話確實很簡單,但為人處世,僅以拳頭說話就難以事事圓滿。」聖棠以自己的觀點反駁妮可:「如果可以,我希望朧能與同胞好好相處,若僅靠勝者為王的方法來處理的話,相信哪一方都會對勝負有所微詞。」

「你這樣事事求圓滿,活著才累吧?」妮可對聖棠的追求不置可否。

「對了,去找凱爾主教問看看斐莉絲大祭司的事情吧!」聖棠雙掌一拍、靈光一閃,立即朝主教的私室快步而去……

伸手敲門三響,得到私室內傳來的低沉嗓音,讓聖棠請進。

「還真是稀客。」看見聖棠來訪,凱爾便放下手上的書籍:「這時間,你不是正在接受薩爾斯的個人指導嗎?怎麼有空過來?」

「因為犯了錯,被罰三天不得訓練。」聖棠簡略回答問題。

「能讓那傢伙氣得降罰,真是天降紅雨了。」一聽聖棠居然有能耐讓薩爾斯搬出懲罰,凱爾這倒新奇得樂了:「那些先按下,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畢竟聖棠跟朧這對麻煩,基本上走到哪裡都有問題,這次又特地跑來,不曉得是不是又攤上什麼麻煩了。

「我是想問些關於斐莉絲大祭司的事情……」聖棠說明來意,並將方才餐廳以及之前私刑的疑惑一併告知凱爾……

「嗯…聖棠,你想打探對方的事情,不怕知道之後會害自己狠不下心嗎?」凱爾明白聖棠的來意之後,反問了一句。

「我未曾希望要以武力來折服眾人,而是想更加了解那些罹難者家屬們的事情……」

「斐莉絲是同胞,也不是完全失去理智到無法溝通的對象,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透過溝通來尋找,能除了訴諸武力外的贖罪方法。」

凱爾聽完,他已然明白,此時說得再多都無法勸阻聖棠,但是告訴他斐莉絲的事情的話,也只不過徒增哀愁……

一聲嘆息過後,私室內僅剩沉默……

「…斐莉絲那已經是瀕臨崩潰前的最後一絲理智了。」凱爾開口,悠悠講述起斐莉絲的事情……

「斐莉絲一家共四口,過去的生活雖困苦,但一家卻未曾怨天尤人,而是欣然面對生活的考驗,生活的氛圍亦因此和樂融融……」

「其母常年抱病在床,遍尋醫生也沒有好轉,來教會尋找慰藉並因此成為光明神的信徒,對教義推崇之致,甚至已經能坦然面對自身絕症背後的死亡。」

「長久以來,斐莉絲一家,僅靠父親在外奔波賺錢,來苦苦支撐看病與生活的花銷。」

「斐莉絲在其胞弟出生之後,便開始代替母親扛起職責,打理起家中一切雜務,並處理得井井有條。」

「家裡情況稍稍好轉後,斐莉絲開始對抗所謂的命運,認為不該就這樣坦然接受死亡;為了家母的絕症,斐莉絲開始學習醫術,試圖尋找救治的方法卻依舊無果。」

「拚了命的反抗,直到身心都受絕望侵蝕到了枯槁後,斐莉絲隨著家人,來到教會祈求神明、禱求希望。」

「在一次神殿祭司的心軟之下,教授其一式神術來減緩母親病情發作時的痛苦,卻看斐莉絲當場一學便會後,這才挖掘了這位女孩的天賦,以特招的身份延攬進教會麾下,並為其家庭給予幫助,讓這一家的生活條件逐漸好轉。」

「接觸魔法之後,在諸多同期與前輩的指導下,斐莉絲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在魔法上的天賦異稟!而其天賦之高,乃當世真正的天才!」

「重拾信心之後,斐莉絲除了天賦外又有堅定的意志與企圖心,讓她在很短的時間內掌握了當時教會所有的魔法與神術,並將其所學通通施予母親……」

「結果依然沒有多大起色。」

「得知現有的神術依然無法救治母親後,斐莉絲不放棄希望,將所學通通傾注於開發,最後成功創新出神術,並在前一陣子根治其母親的絕症。」

「她們全家都還沉浸在對生活的希望,開始規劃起未來的美好,當時還常聽她說她媽媽烤麵包與餅乾的手藝相當好,未來或許會經營糕點店,但卻在不久之後,發生了飛龍事件……」

「之前,朧學會神術的時候,你也知道了吧?在詠唱之中,灌入越強大的信仰、祈禱、心念,神術的威力也會隨之增幅。」

「斐莉絲進入教會之後,逐漸篤信教義,深信是自己的祈禱與光明神的眷顧,才讓她得以成功祈來救治母親的神術。」

「她並不單單只是因為魔法造詣無可限量,才得以擔任起大祭司一職的,而是因為其平日累積的聲望,還有她對教義與光明神所信奉的程度,才讓她得以勝任這份職務,又甚至是我們眼中的,下任主教人選之一。」

「這位虔誠信奉著光明神的使徒,現在卻被夾在教義與親情之間;深信教義的她,告誡自己不能為報私仇而種下惡果,但是深愛著家人的她又無法拋棄仇恨。」

「所以斐莉絲,在大義與親情的夾殺之下,被逐漸逼上了崩潰的邊緣。」

聽凱爾說完了斐莉絲一家的事情之後,聖棠沉默了……

從排斥信仰,直到虔誠祈禱,卻又碰到了所謂的災難……

相信唯有依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夠拯救家人,再到心灰意冷,接著因為信仰而救回家人的命,最後卻又因篤信教義而必須要放下仇恨……

這樣的經歷,換做是誰都可能陷入癲狂,像那天摸黑前來行刺的刺客那樣,無所不用其極要致朧於死,這才是人之常情……

而斐莉絲卻依然把持著那最後的一絲理智……

不!不只斐莉絲……

狄爾蘭德,或是其他人都是,在當初私刑的當下,還願意收手放他與朧一條活路的人,都是值得無比欽佩的人物!

「知道這些事情後,除了更強烈得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罪孽深重之外,我沒有其他任何感想了……」聖棠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夠真正對得起這些人?

這份沉重的罪孽,到底應該要怎麼做才能夠獲得救贖……

「那便是你們要考慮的事情,這份罪惡感正是我們審判時,所想要銬在你們身上的枷鎖。」凱爾輕嘆一口氣:「雖然放你們自由,卻又將你跟朧牢牢銬鎖在教會管轄之下,最後不是因為態度強硬而不得不受到制裁,就是融入教會,成為善果,接著四處行善種下善因。」

「但是,薩爾斯堅信你與朧會心意相通,克服困難,最終留在教會裡面,成功避免走向另一個可能:『龍族向人類宣戰的導火線』的結局。」

「當時他可是以十分堅定的神情來向我們打包票的,說是只要能保住你們兩個,之後不管出任何差錯他都會負起責任去解決。」

幾句話說完,凱爾拿起桌上的書本繼續翻閱,室內再次陷入沉默……

雙方不再對話的幾分鐘之後,聖棠便向凱爾道了別,離開主教私室,踏上自己寢室的歸途……

當天晚上,朧回到寢室,看到聖棠反常比他早回來…

「你今天意外的很早結束行程,而且也沒有一回來就陷入沉睡……發生甚麼事情了嗎?」朧一邊整理,一邊向聖棠搭話。

「朧…妳覺得,我們的罪……贖得完嗎?」聖棠翻身看向朧,提出了這個已經盤旋在腦中不知道多久時間的無解之題。

「…那是我一個人的罪。」朧沉默數秒後,反駁了聖棠:「浸染在手上的血漬無法清洗,人死也無法復生,罪就必然沒辦法清償。」

「那到底該怎麼做,才好…?」聖棠起身,緩緩爬下了床,來到朧身後:「我不希望妳活在恐懼之下,我不想未來哪一天,看到妳或是我的同胞,死在這次事件所衍生出來的、復仇的名義之下!」

說完,聖棠一把將朧摟進懷裡,深深的抱著,怕是一鬆手,朧就會化成光點四散般……

斐莉絲確實說得對,自己實在太過天真,天真到近乎是愚蠢的地步,單就斐莉絲一家人的羈絆,就已經遠遠強韌過自己……

斐莉絲她們當時沒有下殺手,不是因為還留有轉圜餘地,而是心底明明對仇人深惡痛絕,卻依然篤信教義而把持住那最後的一分理性啊!

而自己居然,還曾想著用己身一條命來償還這身所負的無數家庭的血債?

這是何等的自私!

朧被聖棠突如其來的後抱嚇得驚呼出了聲,過三秒適應了羞愧帶來的抗拒後,便伸手撫摸在聖棠那雙顫抖的手上,感受著少年心中加劇的迷茫與無解。

緩緩轉過身來,朧亦雙手環抱著聖棠將其擁入懷中,一手摸著少年的頭、一手拍撫著少年的後背,像是在安慰犯了錯的小孩般,細心給予安全與呵護。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化解這筆恩怨……?」

「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樣讓那些罹難者家屬原諒我,但至少我清楚:『以死謝罪』是我贖罪的方式裡,真正沒有意義的選擇,所以…不用擔心。」

我絕對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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