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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幻侠小说 -> 赤棠传-> 第0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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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 清晨的街道上，朧拖著滿身腥紅的聖棠奔走著，滴滴隨著重力撒落在地上的赤華綿延不絕，卻已足見血流乾涸……
從觸感上感受到少年體溫已發冰涼，朧清楚聖棠體內失血過多，不趕緊想辦法止血的話……
想起剛剛那群人用火燒的方式為傷口止血，但非常時期也只能試著操作看看了；但是朧這時早已心亂如麻，借風通行趕路外，再多凝聚元素卻已盡失效率，火苗聚了又散，難以操控。
多方嘗試過後，才終於聚集成一抹微弱的火苗，以此開始灼燒傷口，為聖棠止血；聞著那隨風飄來的炙烤味道，朧的心頭又多絞痛幾分，但是心想距離教會只剩一小段距離，就快要可以求得援救了！
現在教會裡面，已不比前幾日那般，擠滿許多被事件波及的傷者或民眾，卻也還是有不少人流；傷勢還未痊癒的人，已然無家可歸的人，信仰虔誠祈禱的人，多半還滯留在教會外殿未散去。
快步跨入教會大門，朧快速張望四周，在尋找那些懂得治療傷病的教會人士，他們身上多半會帶有一個識別標章……
「我這裡有一個瀕死的人急需治療，請快幫他進行急救！」在辨識出醫療人員之後，朧拖著聖棠立刻奔向那人所在之處。
在聽聞有人需要救助時，那人原本還慢條斯理的進行手邊他人的醫療行為，直到看見來者渾身創傷，已成面目全非之姿，這才立刻草草結束手上工作，轉而為聖棠進行治療！
「哦天啊，你們這是怎麼回事？」那名醫療人員立刻從朧手上接過聖棠，仔細為其全身上下進行診斷：「瘀青腫脹…不排除有內出血的可能，然後是燒燙傷，接著底下是什麼？…利物切割傷？是用火燒來止血的意思嗎？跟…四肢筋腱斷裂……穿透左鎖骨的穿刺傷？」將聖棠全身上下所有外傷通通看過一遍，卻是越看越覺得傷勢別有蹊蹺。
每被辨認出一項傷勢，朧便回想起方才目睹的全程，心窩像是被鐵鎚重擊似的陣陣抽痛著。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情況底下會有的傷勢，發生什麼事情了？」在探討完聖棠的傷勢之後，那人抬起頭來看：「…是私刑嗎？」一看來者是朧，這才對事情有所意會……
「先不說那個，能不能先救救聖棠？」現在這個緊急時刻該以少年為第一優先，致使朧不想多作解釋。
「…也是。」那人也知道現在不得浪費時間，眼前傷患已進入彌留，已經是分秒必爭之刻，不然等到斷氣就來不及了！
斷氣…等等……！
「十九…二十……」探向鼻頭，尚未有吹息：「沒有呼吸了！」再伸手探向脈搏……嘎然而止！？
「呼吸心跳停止，緊急狀況！」救護人員當下立刻大聲呼救，希望能喚來支援，接著開始把注意集中在聖棠身上……
停止呼吸跟心跳……？一聽到這個詞彙，馬上意會到其含義之後，朧思考陷入空白……
聖棠既使碰上生命威脅，依然堅守誓言保護自己；縱使被夾在兩難之間，同樣堅守道義調和雙方，因為這份難得的正直、負責、守信，朧才如此重視聖棠。
『聖棠現在所受的一切，都是為了妳這個至今還抱著種族優越感而未曾向我們人類道過歉的龍族！』
心底突然回想起狄爾蘭德方才對自己說過的話，再看看聖棠……若是早點醒悟過來的話，或許今天就不會受到如此對待了吧？口口聲聲說要贖罪，表現出來的還是一副龍族高高在上的姿態，從來不把那兩文字放在心上，這又怎麼能讓人信服？
正是因為如此，才害得聖棠身陷死地，他是被我害死的……這位自己最重視的人類，是被自己的高傲給慢慢勒死的！
「請你們…不管如何都請務必把他救回來！」當思緒回來，聽周圍開始雜亂的聲音，再抬起頭來的朧，掛著不知何時潰堤的淚水，對正慌忙趕來的救護員們說道。
「…我們盡量。」看朧為了聖棠如此傷心欲絕，低聲下氣的姿態，救護人員全部先是傻了眼，旋即回神開始進行急救。
救護人員雙手抱拳壓在聖棠胸口，開始進行心臟按摩，前幾次壓下都還能聽見胸腔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聽得朧渾身雞皮疙瘩！
「有什麼我能做的事情嗎？」看救護員展開救援動作，朧不願袖手旁觀，希望能夠幫忙做些什麼來減輕負擔。
「等等幫我替聖棠做人工呼吸，知道怎麼做吧？就是把空氣灌入聖棠肺裡。」那人一邊維持心臟按摩，一邊向朧下達指示。
朧簡單應允，等著按摩結束之後再進行人工呼吸……
「你們為什麼要對那個幫助龍族的聖棠施救？」
這裡的動靜並不小，而且來者身份大有來頭，傷勢又非常慘烈，必然會招來不少注目；附近那些受災民眾，一看到是仇家與其同夥受傷急需救助，心中滿不是滋味，一群人沆瀣一氣圍了上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救護員並沒有因為這群不懷好意的人上來施壓，就停下手上的動作：「對需要救助的人伸出援手，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這時受這麼重的傷勢，說不定就是神降下的懲罰！」
「為什麼要救他？憑什麼讓我們看著仇人獲救，卻要我們目睹親人亡故？」
「那傢伙是害死我們家人、同胞的外族以及其黨羽，讓他就這樣死去，為我們的親人償命有什麼不對？」
那群人各執一詞，目的卻都是希望救護員能眼睜睜，放手讓聖棠就這樣沉入永眠。
「雖然我不是個專職的救護人員，但我沒辦法就這樣看著人命消逝。」那人聽完群眾的聲討，冷笑一聲便駁斥回去：「死者已逝，卻還想著把活著的人都拖去陪葬嗎？就算把朧跟聖棠挫骨揚灰，你們的家人也同樣回不來了！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明白這一點！？」
「你肯定就是因為沒受到波及，才說得出這種風涼話！」人群中有人見此人反駁，氣得急噴怒火。
「我也同樣失去了家人！我老婆跟小孩也都葬送在朧的手上！還是為了慶祝我過生日才跑去市集採買時遇難的！我確實恨不得把朧剝皮剃骨，但是那又能挽回什麼！」救護人員心中結痂的傷口瞬間被言語揭起，噴發的心酸痛苦全都一口回嘴而去。
「不用吵了…」察覺到雙方越來越激烈的口角，朧只得出聲制止雙方，緩緩起身……
如今面對聖棠可能會死去的情況，朧已經充分體會這群民眾的喪親之痛，也能夠理解那群人找人發洩怒火的動機。
但是仔細想想，那些人又有什麼錯呢？這是人之常情，就算是自己，若不知事情始末也同樣會憎恨那群施暴的人吧？
最可貴則是這名救護人員，縱使知道自己就是仇人，卻依然願意伸出援手，能夠散發這樣高貴光輝的靈魂，放眼世界可能也是萬中無一吧？
自己身為龍族，卻仗著出身高人一等而藐視人族，這樣的思維，又能夠稱得上自己口口聲聲的高貴嗎？
連卸去傲慢，低下頭來，承認自己所犯之錯都不願意的我，只得配稱為不入流吧？
朧整理思緒，確實心中還有那麼一丁點掙扎，但是經過方才的事情，又從狄爾蘭德與這位救護員口中所得的言語，要說自己沒有半點感受的話，那肯定是句謊話……
自己長久以來抱持的這份高傲……
其實是最無謂的。
朧對著眾人，緩緩跪下，彎下柳腰，額頭磕地……
「對於這次事情，我由衷感到非常對不起。」
「希望大家能夠原諒聖棠，聖棠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應當我贖的罪不應該只由他一人承擔！」
朧一字一句，向著在場所有人大聲道出了自己從未出口的歉意。
那個傳聞中視他族如螻蟻的龍族，會願意下跪向人族磕頭道歉，從未想過的畫面成真的現在，頓時讓空氣凝結沉澱了下來……
「畜生…既然能為聖棠而下跪了，為什麼當初能不眨眼的對我們的親朋好友下殺手啊！？」那人看著不吭一聲的朧，淤積在心底的悲憤被揚起，將理智線繃得直逼臨界。
「妳開什麼玩笑？以為磕個頭道個歉就可以被原諒嗎？真的以為這樣就能夠稱為是贖罪嗎？」那個人抓著朧散亂在地的秀麗黑髮，將其一把拽起：「既然妳都能夠捨棄尊嚴來道歉了，倒是想辦法把我死去的家人給還來啊！」說完，又出力，將其一把重重砸向地面……
這時，有人衝進人群之中，一手緊抓著施暴之人的手。
「是誰？」那人感受手上傳來的箝制，急問來者身份。
「雖然是破壞艾因赫倫的兇手…」來者緩緩站起身來，加重力道抓得那人手腕發疼：「但是冷眼旁觀一群人對著少女施暴，有違我信奉的騎士道。」竟是原本極度排斥朧的塔克！
有一人率先出手幫忙後，後頭又多出了兩三個人前來助陣，分別是范尼、迪斯與范德。
當塔克逐漸施力，逼得那人鬆開手，讓朧差點一股腦跪落地面時，迪斯趕緊上前攙扶……
「朧姐，發生什麼事情了？」迪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遍體鱗傷的聖棠，著急的詢問來龍去脈。
沒想到這時會碰上迪斯等人，朧著實鬆了一口氣，但是卻還懸著一顆心，畢竟聖棠他……
「傷患恢復呼吸心跳了！」
一聽到在幾名救護人員的努力下，將已經朝天堂跨出一步的聖棠拉回時，朧激動的差點哭出聲音來。
「現在放心還太早，快帶聖棠去找主教他們幫忙。」塔克看了聖棠一眼，稍微掃過他身上的傷勢，立刻對朧下達指示。
「我也來幫忙！」迪斯一聽，立刻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準備抬起聖棠。
「他的胸腔幾乎都骨折了，小心一點！」看上來的迪斯與范德范尼那不會注意的粗魯模樣，救護人員不由得捏把冷哼。
「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們！」朧對這群施以救援的人們鞠躬道謝過後，立刻招來一陣風將聖棠托起，朝著教會內院跑去……
而站在原地的塔克則是慢慢鬆開右手，鎮住現場接近沸騰的群眾，默默目送朧等人的身影離去。
「你為什麼要幫助那個殺人兇手！」被擋下來的人們，朝塔克拋出質疑；對於這個突然殺出來的人，光是其制止自己的行為，就已經被判斷為對立的陣營了。
「聖騎士不該無視你們的暴行。」塔克僅以冷淡無波的語氣，一句話帶過了這群人的問題。
「甚麼時候被害的我們反倒變成加害者了！？」那些人一聽，情緒猶如被潑上一鍋熱油般再度起爆。
「就在一群人對毫無反抗之心的少女動粗的那一刻開始。」塔克輕嘆一口氣，不再多說什麼，隨著朧離開的方向漫步而去……
「開什麼玩笑！難道我們這群被龍族奪去一切，失去親人、失去歸處、失去希望的人，現在就連報仇的正當性也沒有嗎？……開甚麼玩笑啊！」望著塔克離去的背影，那群人無不痛泣直至失聲。
旁邊那些救護員看著這群悲痛欲絕的受難者家屬，也只能默默的輕撫著他們顫抖的身軀……
「…是啊……但是因為如此就毫無節制的對人施加暴行，這樣的行為又是對的嗎……？」而逐漸遠離的塔克，在聽聞這句話後，心底又泛起無奈；剛剛一眼瞟向聖棠，那身上的傷勢無論如何琢磨都像是被人刻意中傷而成……
為了報仇，就可以這樣折磨人嗎？
雖然避免了一死，但是隻身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倒不如一刀來得痛快，只是看朧剛剛那樣的舉動……說不定真正的刑罰是源自罪惡感帶來的精神折磨？
「國王與教會高層他們真正的用意，到底是甚麼……？」
朧用魔法托著聖棠，由迪斯等人負責在前方開道，在內院的路上一路狂奔著，朝著主教的辦公室衝去，恨不得能直接把眼前的一切壁垣擊破，爭取那彎彎拐拐的時間。
「我原本覺得自己一個人先出發災區有點寂寞，回過頭去找你們，沒想到因為你睡過頭反而讓我們來得及幫忙朧姊跟聖棠哥，說起來我還真得感謝感謝你。」迪斯看一路上情緒緊張氣氛低迷，便試圖開口緩解一下情緒。
「不用客氣，記得獻上幾個艾因赫倫的名產。」范德輕笑幾聲配合著迪斯。
「都這時候了，你們還有精力開玩笑？」范尼看兩人開始笑鬧起來，便出言冷嘲熱諷。
「我相信聖棠哥肯定會撐著一口氣的，就算捨得我，他也必定捨不得瑪莉安姊她們，再不濟也不會捨得朧姊，所以肯定會得救的！」迪斯嶄露笑顏，或許是因為對聖棠抱有極強的信心，才能夠在這時候還笑得出來，雖然也同樣慌張得連話都牛頭不對馬嘴了。
聽迪斯這明顯帶有私心的推波助瀾，朧沒多做回應，頓時讓氣氛又再陷入冰冷之中……
「據說，神術的極致，能夠讓人死而復生。」這時，范尼開口，一句話就破除了朧逐漸凍結的思緒：「雖然是書上的傳說，實情無法考證，但再不濟也應該能把還活著的人給救回來吧？」
「這麼厲害的嗎？那不快點不行了！我先去主教的辦公室裡找人！」一聽到這項消息，迪斯心花怒放，立馬拔腿狂奔，率先奔離隊伍。
「范尼，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朧那如琵琶般顫抖著的聲音傳來，似是緊緊抓著救命稻草的感激，又像極了強壓抑著的激動。
「嗯，只是我見識過的神術，只是治療小病小傷，還沒見證過治療重傷成功的。」范尼抿起嘴來，他無法對那個希望打上包票，畢竟那只是書上的記載。
「沒關係，至少是希望！」朧首度露出了苦笑，雖然不是肯定的答覆，但至少可以期待。
「凱爾主教在裡面，快點進來吧！」這時，先行衝鋒為聖棠探路的迪斯回來，向朧等人招手……
朧把聖棠帶進辦公室裡頭，卻發現裡面除了凱爾之外，還有薩爾斯，兩人似乎正在討論什麼事情，因為突發事件而中斷交談。
朧先是找了個地方，將聖棠安置下來後，立刻向凱爾主教尋求救助；主教與薩爾斯兩人走上前來，查探聖棠全身上下所有傷口，初步對傷勢有了把握之後，卻停了下來……
而薩爾斯的注意力，似乎更集中在聖棠的左肩上，像是在注視著什麼似的盯著，但焦點卻又不在那個穿刺傷上。
「朧，在這之前，能不能先請妳把來龍去脈都告訴我們？」面對這樣緊急的情況，凱爾卻還能夠先問清來由，說不定正是因為有治癒的把握才如此吧？
朧先是看了聖棠一眼，確認其稍微脫離險境，不如剛才那般情況危急後，這才開口將剛剛斐莉絲與狄爾蘭德的事情開始，直至來到兩人面前的一切盡數道來……
在說明期間，朧亦時不時注意聖棠的動靜，深怕在這期間，情況又再度惡化。
凱爾與薩爾斯兩人仔細傾聽一切緣由，而後明顯看到凱爾望著薩爾斯一眼，像是在徵詢著什麼。
薩爾斯微微的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一下頭；而凱爾在收到之後，微微的點了下頭，兩人這才轉頭過來，對著朧、迪斯、范德與范尼，由凱爾主教張口，悠悠道出一聲……
「聖棠的這身傷，我不打算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