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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世事相违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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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七年。

宋奕珩十八岁,在杭州的一所学堂里念书,他们住在沈家老宅。

有一日沈织锦在院子里浇花,宋奕珩下了学堂跑回家里来,他简直和宋亭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母亲,我有件好事要同你说,”他从沈织锦手上接过水壶,拉着她坐下,“母亲,你有没有听说蒋介石要来南京办军校,本来是迁校迁到武汉的,然后又迁到南京来,听说是黄埔军校南京分校。”

沈织锦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一直都不是很太平,所以她并不是很赞成自己的孩子参军,“我听到了一些,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去留学念医学。”

宋奕珩的性子也很像他,没有跟她争辩,反而更耐心,“母亲,您想想,现在国家可不太平了,参军可以保家卫国,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珩儿,当医生也可以救死扶伤,你可以用自己的知识拯救更多的人,挽救别人的生命,这不是比参军更有意义么?”

外面静静的,宋奕珩看着沈织锦眼里的担心,点了点头。

却还是去了招生现场。

他填报年龄的时候,故意报大了一岁。

像是如有神助,他很顺利地得到了入学资格。

那天见他剃短了头发回来,沈织锦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隐隐的担心。

他和同学一起报道的时候,见到了那位从广州黄埔军校派来的高级教习。

他领课本的时候,同学谢扬推了推他的手肘,“看到了嘛?那位是广州黄埔军校派过来的高级教官,叫文思焉,教授我们政治课程。”

宋奕珩看过去,那人穿着学校制服,脊背挺得笔直的,一看就是军人出身,看着很严肃,别人恭恭敬敬地叫他文教官,那人只是点头。

宋奕珩莫名地对这人有兴趣,“什么来头?”

谢扬问他,“你想知道?我给你去打听,这一批新生我都熟了,还没有我打听不来的事情。”

下午就打听到了,宋奕珩还在收东西的时候,谢扬跑过来告诉他,“你猜怎么着,打听到了!”

“那你说说。”

“听说是奉天人,四十岁了,原先在东北陆军讲武堂当教习教军事教育学。当时履历很出色的,年轻的时候是清廷的地方军官,为人十分正直,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递了辞职信,好像是出了意外受伤了。然后改了名字流落到广州,别人递了举荐信,让他进了黄埔军校当教习,至于原来的名字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他结过婚但是没有孩子,只打听到这么多。”谢扬开始铺床。

宋奕珩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挺喜欢这个文教官的。”

文思焉。

白芨下午来了,她和她的先生即将要去英国定居,所以来跟沈织锦告别。

沈织锦在院子里摇着扇子,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刚买的冰镇绿豆汤,还有一碟子西瓜。

“小姐你又贪凉,小心肠胃,我去给你泡一壶花果茶来,”

沈织锦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不必这样麻烦了,你坐下陪我好好聊聊天。”

“不着急,我要在你这里住几天呢,我先去拿东西来。”白芨对这里很熟悉。

“你来这里,团团不哭闹么?”团团是白芨的孩子,才六岁。

“哭闹我也是要来的,少爷平时不回来么?”

沈织锦拿起绿豆汤,用勺子搅了搅,绿豆都浮上来了,她舀了一勺喝,“我在信里同你说过,他念了军校,半个月才从学校回来一次,我是管不住他,我本想让他学医的,你看现在的世道,虽然是宁汉合流了,但是总有仗要打。”

白芨顿了顿,往盏子里倒上花茶,决定把事情告诉她,“我在香港听到了姑爷的消息,是陶叔写了信来,说他见到姑爷了,在黄埔军校任职。”

沈织锦忍着眼泪,她端着碗微微发抖,哽咽着追问,“现在呢?他既然在广州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们联系?我们找了这么些年,他也从来没有再出现,我们都当他是死了。”

“陶叔说,他也是在军校附近看到的姑爷,姑爷有点不认得他,现在,现在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了,应该是被调走了。还有就是,我和文森特去原来我们住的地方搬东西,发现你居住的房子门口那个信箱,塞满了信,好像全都是姑爷寄的,只不过房东才有钥匙,房东一直没出现,我们没能打开带给你。”

沈织锦的泪珠一下子掉在碗里,她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宋亭文,甚至为了他,跟报馆合作,时时投稿,每一篇文章最后一句都写下“风骨簌簌,寤寐难忘”几个字,就是希望宋亭文可以看见然后来找她。

可是眼下,他出现又消失,就好像一缕烟尘。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世事相违每如此。

学校里。

教室里很热,其他人都热得注意力没办法集中,只有几个人在认真听课,宋奕珩抬头全神贯注听他讲课,文思焉也注意到他,宋奕珩听课听得颇为认真。

宋奕珩的其他课程也很出色,枪术体能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人也聪明,每一门课程的教官都很喜欢他。

下了课之后,文思焉用胳膊夹着课本,后背挺得笔直,走出教室。

宋奕珩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的落寞。

这个礼拜中秋节,他是要回家陪沈织锦过的。

但是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宋奕珩把伞借给谢扬了,自己拿了包裹冲到校门口,看到文思焉撑着伞背着一个包,穿着月白色长衫站在校门口,他愣了一下。

宋奕珩在雨里冲他喊,“文老师。”

文思焉小步跑过来,把伞擎在他上方,两个人快差不多高了。

“宋同学,去哪里啊?怎么不打伞?”

“我去坐车回杭州,我的伞借给别的同学了。”

“那我送你去坐车。”

宋奕珩连连摆手,“不用了文老师,免得耽误了您的事情。”

“谈不上耽误,是一个朋友邀我去他家过节,我们相识很多年了,他不会在意这么点时间的,并且他的妻子是日本人,我去的早了,会尴尬。”文思焉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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