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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都市小说 -> 恋南方-> 第二十一章 如果有一天我要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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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如果有一天我要去流浪
- 只要你在这里待不习惯，你在这里待得不愉快、不高兴，我就可以随时放下这里的一切。
第二十一章如果有一天我要去流浪
孙光明欠叶小曼的五千块钱已经差不多有了一年的时间，他既不还，也不提起，好像根本没了这回事。
叶小曼想找个机会问问，可孙光明总是在频繁地出差，每次回深圳逗留的时间都很短暂，他们根本没有闲暇的时光聊到这个话题上来。
“你得回老家办一个港澳通行证。有了通行证，你就可以去香港谈生意。那样，二道贩子赚取的差价都进了咱自己的钱包。”孙光明正在收拾行李，当翻出这本精心包裹的通行证时，忍不住也建议叶小曼去香港。实际上，孙光明在香港外派，除了完成公司承接的展会活动，也会尽可能去接触一些外贸客商。几趟下来，他已经为叶小曼敲定了好几笔单子。只不过，因为缺少经验，这些单子几乎没有赚到钱。
“对。我得办一个通行证。这样，我可以随时过来查岗。”
孙光明在皮箱里倒腾了许久，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叶小曼。“这个，给你保管吧！”
“啥？”
“存折。”
叶小曼一直担心孙光明赖账，但现在看到他积攒许久正儿八经还钱的时候，心里又有些失落。从内心来讲，叶小曼担心的不是孙光明赖账，担心的是他突然悄无声息的离开，然后把自己留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
“你先用着吧！”
“我身上带足了零用钱。”
叶小曼接过存折，顺手放到床头。
“你得藏好。我这些年挣下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
叶小曼翻开存折有打印记录的最后一页，心跳立刻加快。存款的数字不小，但也绝没有大到让她吃惊的地步。但在正常情况下，这应该是孙光明这些年的全部积蓄。
“你这么放心我呀？”
孙光明不接话：“密码是732126。”
“你这密码不好记。”
“没关系，只要这个信封不丢，密码就不会忘。”
存折的密码是孙光明老家的邮政编码。
叶小曼没有送孙光明下楼，只把头探出门外看着他顺便提着垃圾袋往楼下走。孙光明在楼梯的拐角回头朝她一笑，她就立即关上门。她必须立即关上门，否则，孙光明就会啰里啰嗦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每次都是这样。
把门关上后，叶小曼又把存折取出来，紧紧捂在胸口。过了好一阵，才将其打开，一行一行地仔细往下翻看。孙光明存钱是极有规律的，起初是每个月三百、四百，后来是五百、六百。最近这一年多，除了每个月固定的工资，还会零星存入一两百块钱。叶小曼知道，这是孙光明从公司外派生活和交通补贴中省下来的。相较于存钱，他取钱的次数极少，而且金额也不大，一次顶多也就五十块钱。最大的一笔取钱记录是一千一百五十元，在取钱后一个星期，他送了一部手机给叶小曼。
合上存折，叶小曼眼里发湿。她知道，孙光明的每一分钱都来得不容易，和她一样，要么是在生产线坐出来的，要么是在炽热的大街上跑出来的。有的钱，更是弯着腰、赔着笑脸蹭来的，说得好听一些，是做买卖赚来的。这些钱，不可能有一分一厘从天上凭空掉下来。
从今天开始，叶小曼不仅要保管好自己的钱，还要负责看好孙光明的存折。
把公司的事情简单和小翠交代了一下，叶小曼就买了火车票回四川。
从中心校开完会出来，廖大竹在车站出口遇到了叶小曼。叶小曼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似乎还长高了一些。
“诶，你怎么没有打招呼就回来了？”
“还要打报告吗？”
“你怎么一个人？”
“他忙着，我就一个人回来了。办了护照和港澳通行证，又要马上过去。”
“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谢谢你。还是不吃了。”
“客气啥呢？”廖大竹是诚心想请叶小曼吃点东西的。
“让国家干部回家跪搓衣板这事要是传出去就太没面子了。”说完，叶小曼非常努力的笑了笑。
廖大竹也不勉强，招呼一个认识的摩托车司机过来，递了十块钱，就让他送叶小曼去山茶花村。
摩托车发动后，叶小曼转过身朝廖大竹挥了挥手，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了句谢谢。
廖大竹没有答话，只是眯着眼睛朝叶小曼也挥了挥手，然后提着一袋从学校领来的教具往茅坝方向走去。
廖大竹有些后悔，觉得不该招呼熟人的摩托车送叶小曼。但转念一想，像叶小曼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回到镇上，总是会引来许多关注的。也就是说，不管招呼谁的摩托车送叶小曼，付钱的廖大竹都会成为大家议论的对象。
回到茅坝，廖大竹觉得应该把这个新闻告诉乔雪：“叶世盖的女子今天回来了。”
“就是那个很会挣钱的女孩儿？”
“对。”
“漂亮吗？”
不待廖大竹回答，乔雪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追问：“叶世盖的女子是不是叶小曼？”
廖大竹本来是要告诉乔雪，他为叶小曼从镇上到村里叫的摩的买了单。但现在这种状况，已经不适宜坦白这件事情。
每个星期五的下午，廖大竹和乔雪都会回老家，在那里住三个晚上，干一些农活，星期一的早上再到茅坝。
经过镇上的时候，乔雪买了许多的菜和糖食。每次回家，乔雪都会买一些菜。在孝敬老人方面，她从来没有吝啬过钱。不过，今天的菜买的比平时多许多。用脚趾头想，廖大竹也能猜到，乔雪做了请叶小曼吃饭的打算。从深圳刚回来的时候，叶世盖也请乔雪吃了饭，而且菜肴极为丰盛。
生活中的叶小曼一直是一个话不太多的人，但在别人家做客总不能老沉着一张脸，那样是极不礼貌的。再说，乔雪如此热情，总不能拂了人家的盛情。虽然，她知道乔雪一直在窥探自己，希望从对话和举手投足间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想到这里，叶小曼突然有种恶作剧的想法，她是不是应该主动透露，不，应该是编造、或者添油加醋说一些与廖大竹模凌两可的交往，让这两口子吃了饭就急匆匆回茅坝，然后躲在那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大吵一架。
只说了一句带口话，姚志远和临盆在即的小杨也来了。三个年轻的女孩子一起进了厨房，姚志远扬天靠在堂屋的椅子上，开始唉声叹气，絮絮叨叨跟廖大竹抱怨：“塘里的鱼都被左邻右舍的人用撮箕捞完了，原本打算年底卖个好价钱，以这个态势还卖个锤子呀！”
当然，姚志远对他自己独到的商业眼光还是信心满满。如果当初听廖大竹的意见养猪，早就血本无归。大约从农历的七八月份开始，远近村落的猪开始得一种奇怪的病。这种病起初没有任何症状，只要开始不进食、不闹腾，不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口吐白沫倒地而亡。这种死猪，没有人敢食用。王篾匠是个敢于接受新鲜事物的人，他曾振振有词的分析，病猪的病源在内脏，只要把猪肚里面的肝脏肺器和肠肠肚肚扔了，外面的板肉是完全可以吃的。但是，当他家的猪死了后，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其背到火连坡下面的天坑丢了进去。
姚志远父母喂的猪也死了，但是，他们的损失理论上要少许多。姚志远没有把死猪扔到天坑里去，而是推到了鱼塘，这些鱼苗极其喜欢这美味，像飞蛾扑火一样，密密麻麻围在漂浮在水面的猪身周围咀吸。当这头猪只剩下骨架的时候，塘里也没有一条翻白飘起来的鱼。这充分说明，死猪并无太多的毒素。当然，人们不能仅此推断人可以食用病死的猪肉，并将这种推断付诸实践。大家都知道，人的生命是宝贵的。在生命面前，几头猪的损失简直不值得一提。所以，姚志远鱼塘的免费饲料源源不断，从没有缺过货。只要他愿意去扛，死了猪的人家都愿意给他，总比自己走几里山路往天坑里扔要好。
“别人一头猪换你一条鱼，你还是划算嘛！”
“关键是，我鱼塘里现在已经没有几尾鱼了。”说着，姚志远起身拉廖大竹去看。
鱼塘里确实没有多少鱼了。廖大竹用长提撮箕在池塘里划了几个来回，也没有见到鱼的影子。
回到茅坝，乔雪和廖大竹零零星星吵了好几天的架。当然，这种吵闹是间歇性的，廖大竹上课的时候乔雪不会和他吵、她自己不想说话的时候会停下来、有时候记不得为什么吵架也会停下来。
还好，乔雪并没有发现廖大竹和叶小曼之间过去有些什么端倪。关于两人过去的交往，叶小曼说的极少，远远不及她与姚志远那么多。乔雪之所以没完没了的和廖大竹吵架，是因为她太无聊了。
挖完地里的红薯，姚志远刚刚当爹一个月多一点，他又要和小杨去广东。他的鱼塘里几乎找不到鱼，只到把水放干，才在塘底拾了三四条斤把重的草鱼。
乔雪和小杨在油锅里炸鱼，廖大竹和姚志远先就着葵花籽和湿花生坐在学校的院坝里喝酒。
“这半年亏了多少？”
“两三千块吧！”
“这还不算在广东那边的收入损失。”
“当然不算。”
刚炸好的鱼被端了出来，廖大竹赶忙从教室里搬了一张课桌放在院子的中间。
“后不后悔？”
“后什么悔？做生意嘛，哪有包赚不赔的。人这一辈子，总得不停的尝试，不停的失败，不停地爬起来。如果都像猪一样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有什么意义？再说，老冯、老程、老朱、老魏，他们这么精明的人，不都赔了嘛！”
老冯最先回家创业，他的羊圈现在东倒西歪，已经被一泡茂密的椿树占领。不能说他没有贡献，如果不是他留下来的那一层厚厚的羊粪，那泡椿树不可能长得这么高、这么茂密。
老程回来开了一个酒坊，至始至终没有烤出一滴没有苦味的酒。直到把收来的几千斤包谷糟蹋完，因为再没有钱收粮食，才不得不放手。现在，他的酒坊还在，只是铁锅生了锈、酒灶裂了口。
老朱从海南带了种子，在山茶花租地种了十多亩的火龙果。他回来的时候，山茶花还没有多少撂荒地，他必须花钱租地。不知道是因为技术不到位，还是气候不合，火龙果结的稀稀落落，而且味道不甜、果形不正。在山茶花，不甜的水果是没有市场的，纵是你有再多的某种维生素。现在，老朱又去了海南，但他带回的火龙果依然顽强生长在各家各户的院坝边，并且按时结出稀疏的果实。
在这所有回乡创业的人中，老魏的技术含量是最高的。他买了一台机器和几袋化学原料，在家里开了一个洗涤剂厂，并且正儿八经挂了牌子。山茶花的人识字不多，总叫他老魏洗条剂厂。老魏不想纠正大家的错误叫法，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比如，山里的电压不够，他的机器不能正常运转，只能扯掉皮带，在转轮上加一个手摇把，通过人工的方式让机器转起来。幸好，他的洗碗精生产出来了，而且效果不错，但销路是个问题，镇上那些包装精美的洗碗精比他的成本还要便宜。
……
创业总是非常艰难的，回乡创业更是难上加难。原本，廖大竹准备开年后把学校旁边的一块撂荒地弄来种西瓜，现在他决定放弃这个计划。虽然，这块地的主人已经答应过他，况且，他家也没有学生上学，不存在以权谋私的问题。廖大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等小孩儿出生后，他就辞去工作，和乔雪去广东。
只有一个晚上的功夫，茅坝的积雪就达到了两三寸厚。孩子们还是坚持来了学校，他们虽然穿了水胶鞋、戴了毛耳朵，可脸上还是冻得通红。廖大竹想，与其给孩子们温习一些功课，不如给他们烧一堆火，让他们全身暖和更为实在。廖大竹不仅为孩子们在教室后面燃起了一堆火，还在火堆里给孩子们烤了许多红薯。
孩子们也没有辜负廖大竹的期望，一个个憋足劲在期末考试中打了一个翻身仗。
钱天宇第一次在考试中及格，他的父亲从深圳打来长途电话，无不兴奋地希望为学校做一些贡献。当然，需要花大价钱的事情他不能干，不是他舍不得钱，是他不能抢政府的风头。
黄天宇虽然因为爷爷的原因耽搁了一些时间，但还是考了九十多分，被中小校评为三好学生。他的爷爷又给廖大竹提了一壶酒。
廖大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他在山茶花村校代课的时候，山茶花村校的成绩在各个村校排第一。他到了茅坝，茅坝村校的成绩又在各个村校排第一。如果继续下去，他可能就会成为一代名师，说不定最后也会当上县长，至少是分管教育工作的副县长。想到这里，他决定放弃这份工作去广东打工的想法似乎有了些动摇。
从茅坝回老家的路程并不远，但要翻山、过河，再翻山、再过河。山上的积雪很厚，平时熟悉的小道只剩下一个轮廓，哪儿有坑哪儿有块石头，全凭记忆。积雪已经融化的山腰上，在背阴处会有连片的厚厚的路面冰，坚硬顽固地附着在路面上，只要一个趔趄，就会一屁股坐到地上，剧烈震感会沿着坐骨神经扩散到大脑，整个人立刻暂时失去控制，让身体顺着小路往山下滑去。在低山河谷，积雪和冰已经化成水，与松软的泥土融合后形成厚厚的稀泥，鞋子一落地，就会带起大块的泥团，怎么甩都甩不掉。
山路虽然险恶，但廖大竹并不怕，他已经在这样的山路上折腾了几十年，就是半夜他也能不要手电筒走回去。有积雪的夜晚，天空是不可能完全黑下来的。只要速度慢一些，乔雪也是可以走回去的。但乔雪现在有身孕在身，他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再说，就是回到家，在这大雪封山的日子里，他们除了围着火堆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所以，在学校放假后，廖大竹和乔雪继续呆在学校的宿舍里，没有立即回山茶花。
除了从烟囱里飘出去的缕缕白色炊烟在蔚蓝的天空中随风摇曳，整个茅坝一片静谧。学校的操场上没有一个脚印，连流浪狗的脚印也没有，积雪像白嫩的豆腐覆盖着大地、装点着枝头，连小鸟也躲在窝里不肯出来。
廖大竹在宿舍里生了一堆柴火，在柴火上面挂了一个吊锅，锅里炖着长长的腊排和萝卜，翻滚的汤面飘着厚厚的一层花椒叶、八角和辣椒。电视里正播着乔雪爱看的连续剧，廖大竹就只能看小说了。
两个人不作声，就这么静静的围着火炉。
“老竹，假如我出门儿打工去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会不会和另外一个女的坐在这里烤火，然后给别人做好吃的？”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你不要转移我的话题。”
“如果你出门打工，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我想好了，等小宝出生了，我就去广东打工。”
廖大竹知道，乔雪的想法不无道理，她呆在茅坝能干什么呢？什么都干不成。
“如果你确定要出门儿，我和你一起去。”
“你舍得这份工作吗？”
“我舍不得。”
乔雪便不作声。
“但是，只要你在这里待不习惯，你在这里待得不愉快、不高兴，我就可以随时放下这里的一切。”这话有些肉麻，但确实是廖大竹的心里话。说这话的时候，他不敢望着乔雪，把头转向了窗外。
“如是那样，你的爸妈会恨我一辈子的。”
“他们的初衷是好的，但有些想法未必都是对的。”
“你舍得这个地方吗？”
“有首歌不是这么唱的吗？如果有一天我要去流浪/不是因为我厌倦了家乡/不是难忍这里冬天太长/而是我终于得知了你的方向……”
“等小宝出生后，我们再说这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