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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 仰头望着浩瀚的星空,无垠的苍穹依然神秘而让人向往,可廖大竹的内心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再也没有搭一把梯子爬到云霄之上去看看的想法。
第二十章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要说备考,廖大竹所花的精力是有限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有限的。
但这不能完全怪罪廖大竹,因为既不是他不重视这次考试,也不是他太过于轻敌,只是这刚刚翻新的土坯房里没地方为他支起一张书桌。再说,找遍整个山茶花村也不会找到一张书桌,因为这里的人除了去学堂,没有人会在家读书。
家里的农活,廖大竹的父母没让他做。他们还是希望廖大竹能多翻一翻书,多做一些练习题。但是,事与愿违,他所看的书、所练的题是非常有限的。
廖大竹虽然没怎么准备,但却非常期盼这次考试早点到来,因为他和乔雪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再说,他不想把自己老是耗在家里吃闲饭,他得挣钱,他得养活一家人。
在考试的前一天,廖大竹和乔雪早早到了镇上,然后坐大巴车去县城住宿一晚。经过婚姻登记处的时候,乔雪问廖大竹:“你们这儿有没有冲喜的说法?”
“冲什么喜?”
“在我们老家,很多人会选择本命年结婚。这样,结婚的喜庆会冲淡他们本命年可能遇到的一些晦气。”
“好像有吧。我也记不清楚了。这都是老黄历了。”
两人从婚姻登记处喜气洋洋的出来,廖大竹有些自责,他觉得领取结婚证这个决定太过于草率,缺乏应有的庄重。乔雪是满心欢喜的,好像帮了廖大竹很大的一个忙。不过,很多年之后,她也为这个缺乏仪式感的过程而后悔,甚至在每次和廖大竹发生不愉快的时候搬出来说事。当然,这所有的错误都是廖大竹铸成的,与她乔雪没有丝毫的关系,她只是被迫和廖大竹一起去拍了红底的结婚照。
廖大竹考上了。
当然,这与他们领取结婚证并没有多大联系。这一刻,廖大竹是兴奋的。但这种兴奋被他压抑在心底,他已经过了那种可以跳起来、蹦起来大声欢呼的年龄。现在,他是拿国家工资的国家正式干部了,将来还会被一步步地提拔。这并非凭空想象,分管教育工作的吴县长就是从村校教师一步一步提拔起来的,而且,在成为村校公办老师前,他也代过课。
廖大竹的名字和其他考上的名字一起被誊写在大红纸上,贴在教育局的门口,被人行道上摩肩擦踵的人凝视。其实,观看的人并不是在凝视廖大竹的名字,他们只是在搜寻自己的名字是否上榜而已。
围观的人群中,很多人比廖大竹的年纪大。他们教了半辈子的书,考试时脑瓜子却不及廖大竹转得快。
“没考上的老师们不要灰心丧气,代课教师转公办教师考试今年还只是试点,名额不多。明年会招录更多,大伙儿都有机会,都回去把孩子教好吧。”听了这话,大伙儿才缓缓散去。
如果能分到山茶花村校,对于廖大竹来说绝对是好事。一来,山茶花村是山茶花镇政府所在地,离场镇较近。二来,山茶花是廖大竹的老家,而且在这里代了几年课,对这里极为熟悉。但是,廖大竹去广东打工后,这里已经安排了新的老师,他只能去山茶花镇最偏远的茅坝。
茅坝村校也在一个山包上,和山茶花村校一样,周围也有许多的坟堆。廖大竹发现,与山茶花村校比起来,还是有许多的不同,这里的教室已经翻新成了砖混房,室内有灯管,课桌椅是崭新的,操场上立起了高高的旗杆,教室旁边有教师宿舍,山垭上有一口饮水池。不过,廖大竹回家后如果能去山茶花村校走一遭,今天就不会觉得这些太过于新奇,因为所有的学校现在都是这个模样。
“这个地方美不美?”算是没话找话说吧,廖大竹问乔雪。
“还好吧!”虽然有些勉强,但总不至于让廖大竹太难堪。
经过一个暑假的沉寂,窗台上、课桌上、灯管上、地板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廖大竹和乔雪一起忙活了几天,才让这所小学校重新焕发出生机。
因为来学校太早,廖大竹在继续等待孩子们到来的时间里,决定在学校周围栽植一些花草树木。草,是茅坝极为普通的生物,这个地方就因它而得名,根本无需人为培育。花倒是可以种一些,比如格桑花、狗娃花、鸢尾就非常漂亮,而且一长就是一片,密密麻麻,花期又长,唯一让人头痛的是,廖大竹不知道如何去采摘这些花的种子,他甚至没有见过这些花儿的种子。现在能干的,就是在校园周围栽一些树木。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守的老人有了后人花钱雇车拉回来的煤炭,鲜有人再砍伐,茅坝的山上现在已经有了许多树,都是锄把粗细的松树、柏树,树干有了两人高,把这个小小的坝子罩得一片阴凉。乔雪说过,树是好树,就是绿油油的一片,颜色太过于单调。
廖大竹一边想,一边挥舞锄头开始挖坑。很快,九个土坑就在教室外均匀摆开。来不及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他又揭开厕所出粪口的水泥预制板,用粪桶挑了几挑粪水,泼在新挖的坑里,每个坑被浸润的土方至少有一个箩筐那么大。
“种啥呢?”
“你猜。”
乔雪当然猜不出廖大竹要种什么。
“你不告诉我,我就把土填回去。”说着,乔雪就扶起锄头。
“待到来年春暖冰融,这九根桃树,就会开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粉红的桃花,代表我对你久久不能停歇的爱。待到夏日,每棵树上又会结出九十九个仙桃,代表的是……你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廖大竹为自个儿蹩脚的解释笑了。
对那仙桃,乔雪并无期待。她还年轻着呢,根本没有寿辰的概念。不过,对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娇艳的桃花,乔雪倒是极为期待。
廖大竹栽下的桃树都是从村民院坝周围挖回来的,个头不小,开年就可以挂果。有的桃树,在它原来生长的地方就已经开过花、结过果。
孩子们放完暑假,学校顿时热闹了,也有了灵气。
对于姚志远准备返乡创业的计划,他的父母是极其反对的。但是,这反对并没有任何作用。只打了一个电话,姚志远就拖着行李,挽着他那已经挺着大肚子的媳妇回来了。
回到屋里,姚志远屁股没有坐热,就撵到了茅坝。
“大竹,你得给我出个主意,到底是养猪好,还是养鱼好。”姚志远的兜里揣了两包烟,一包是十多块的望海,一包是一块五的望乡。他一伸手就把望海掏了出来,摸了摸又塞回了兜里。这么贵的烟,他自己舍不得抽,廖大竹肯定也舍不得抽。
学校步入正轨后,廖大竹也想找个副业干干。光他的这点工资,要养活一家人显得有些拮据。再说,乔雪整天无所事事,玩得搓脚捏手,心里也不痛快,隔三差五就要找个由头吵一架。但是,廖大竹一直没有想好干什么。
“你的小杨呢!”廖大竹接过烟,答非所问。
“她晕车了,在家里睡觉。”
“空了你把她带过来玩,乔雪现在一天无所事事,老是缠着我吵架。”
不待姚志远两口子到茅坝来,廖大竹和乔雪趁周末就回了山茶花,他们得回去招待从远处回来的小杨吃顿饭。
乔雪和小杨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儿。但是,廖大竹和姚志远却未达成一致的意见。廖大竹建议姚志远养猪,或者养羊,姚志远却执意要养鱼。
廖大竹说,养猪、养羊是熟门熟路,也有贩子来收购,不管赚多赚少,至少不愁销路。万一销路不好,还可以熏成腊肉慢慢卖。姚志远不同意,他觉得猪、羊都是大路货,没得新意,再说,成本也极大。
姚志远决定养鱼,山茶花从来没有人养过鱼,物依稀为贵嘛,价格肯定好。再说,养鱼成本极低,挖一口塘,接上溪水,定期投些食料进去即可,连粪便都不用清理。廖大竹还是劝姚志远谨慎些,山茶花是高山,他们不仅没有吃鱼的习惯,而且接受新鲜事物的过程非常慢。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也就不可能合伙来干。虽然,两人都因为资金短缺的原因,联手的希望十分迫切。
姚志远的鱼塘就挖在自家屋前那块刚刚空出来的玉米地里。廖大竹免费帮他干了两天,直到星期一早上才匆匆去茅坝。
本来,种西瓜是一件成本低、见效快的门路。可现在都快到了西瓜采摘完的时节,这事儿得等到明年开春。这地里,除了西瓜还能种什么?廖大竹一时没得主意。
既然没事干,那就先带个孩子吧!
乔雪思考了许久,也同意了廖大竹的意见。
山茶花还没有挖掘机,所以姚志远不得不全靠他的双手来挖鱼塘。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这种体力活,全身上下累的就要散架了,但仍然十分兴奋,一边挖土一边哼着小调——
回到故乡
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回到故乡
你的泥土还是那么芬芳
回到故乡
你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
回到故乡
我那魂牵梦绕的地方
……
廖大竹也喜欢这首歌,虽然故乡不是当初的模样,但泥土芬芳、乡意情长,梦想的种子在这里也能发芽。
黄天宇已经有两天没有来上学,他的爷爷也没有给廖大竹捎来任何口信。袁天宇和黄天宇是邻居,可孩子太小,一问三不知,啥都说不出来。所以,廖大竹不得不趁放学的时候去他家走一趟。
“这房子不错。”跟着袁天宇,廖大竹和乔雪找到了黄天宇的家。
“对。和叶世盖家的房子一样漂亮。”叶世盖,是叶小曼的父亲。虽然乔雪是外地人,但也知道叶世盖这个名字的由来。当初,叶世盖的父亲请学堂的先生给他取的名字叫叶世界,一个十分大气的名字。可山茶花的人祖祖辈辈都把“界”字读成“盖”,上户口的时候,镇上派出所的户籍员在反复确认后,一锤定音把他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名字。虽然乔雪好像非常了解叶世盖,但她尚不知道他就是叶小曼的父亲。
见到廖大竹和乔雪的时候,黄天宇有些紧张的站起来给他们搬椅子,然后踮着脚去取杯子泡茶。电视上正播着动画片。
“你爷爷呢?”
“他躺在床上。”
这是一架镂空雕刻有龙凤呈祥的老式木架床,床龄虽长,床架上的油漆却泛着亮光。很显然,这架老爷床经过了重新油漆。靠窗的梳妆台上摆放着收录机、药丸和牛奶,药是电视上经常能看到广告的大牌子,可牛奶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牛奶盒颜色艳丽,包装与电视上经常能看到广告的北方乳牛十分相似,可仔细一看,北方乳牛下面还有四个小字儿——乳味饮料。
“你老人家身体哪里不舒服?”
“多谢您儿关心。咱这身体也没啥毛病,这是年岁大了,不活泛了。天宇,给老师拿牛奶喝嘛!”
“您这药在哪里买的?”
“我这把骨头也出不了门儿,这药都是崔医生把脉后给我送过来的。”崔医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廖大竹不知道他的医术怎样,但相信他绝不会卖假药。
黄天宇的家里有许多事情亟需解决。廖大竹除了能把黄天宇接回学校,并承诺给黄天宇的父母打个电话,再也无能为力。一个黄天宇,他只要下定决心是能应付得过来的,如果袁天宇、张天宇家也出现这样的问题,他就不可能应付得过来。
回到学校,廖大竹和乔雪搬了把椅子,坐在学校的院子里纳凉。仰头望着浩瀚的星空,无垠的苍穹依然神秘而让人向往,可廖大竹的内心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再也没有搭一把梯子爬到云霄之上去看看的想法。黄天宇爷爷的脸像一张巨大的锅盖从天穹盖下来,让他窒息。
茅坝村校虽然设了两个年级,但一共也只有十七个学生。只用了四五天的时间,廖大竹和乔雪就到所有学生的家走了一遍。
袁天宇也是爷爷奶奶在家带他。虽然俩老人都不识字儿,但他们会在袁天宇回家之前把饭做好,然后守着他把作业做完。作业做的对与错,他们是没有办法知道的,但他们认得廖老师在作业本上用红色墨水笔划下的火钩和扬叉。如果得了红红的火钩,袁天宇会得到一包辣条,或者是北方乳牛乳味饮料。只要袁天宇想吃,俩老人都会满足他,他们不缺这个钱儿。如果得了大大的扬叉,除了耳提面命的说教,他们其实也不能拿袁天宇怎么样。
邱天宇家的条件要复杂一些。他的父亲和母亲离婚后,给他带了一个新妈回来,他的新妈后来又带回了一个妹妹。在邱天宇的脑海里,是没有他自己母亲的样子的。据说,他在广东出生后只有几个月就被送回了茅坝。他的新妈会定期给家里寄钱,让奶奶给他和妹妹买好吃的东西。邱天宇的奶奶年纪也不小,既要照顾两个孙子,也还有一些农活要做,小孩儿的衣服就很难穿得干净。
张天宇的父亲在工地干活从二楼摔下来,在医院住了许久的院,也只是把伤口愈合了而已。现在,他只能用手推着轮椅在院子里打转儿。据说,他得到了超过六位数的补偿。为了补贴家用,他的妻子一个人去了广东。刚开始,他的妻子每个月都要寄几百块钱回来。这一年多来,据说厂里的生意不好,她的工资低得可怜,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费。
钱天宇原来是在深圳读书的,上学期刚转学回来,是班上唯一一个坚持说普通话的娃娃。他的父亲在深圳当了大老板,挣了很多的钱,但是他没有时间陪钱天宇。再说,钱天宇的成绩也不好,花再多的精力也是枉然,不过是帮国家完成义务教育而已。他长大了得继承他老爸的衣钵,挣大钱、做大生意。对了,他爸曾许诺过,要花钱给茅坝村校建一个食堂,让这里的娃娃也和城里的学生一样有午餐吃。当然,这个事情不是原来的老师和廖大竹说的,是钱天宇自己和他说起的。
……
离上课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黄天宇的爷爷提着一壶白酒精神矍铄来了学校。除了白酒,他还在黄天宇的书包里装了一盒虫草精华液。
“才几天的时间,您不但从病床上爬了起来,还能大气不喘走这么远的路,这到底是您的身体硬朗,还是崔医生的药方灵验?”
黄天宇的爷爷并没有坐下端碗。廖大竹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话呀,得从两头说起。崔医生的医术在这附近是出了名的,开的药也非常灵验。再说,我虽然上了年纪,身体的底子还是可以的,关键是我必须得爬起来,不然,孙子谁管呢?”
因为要上课,廖大竹只闲聊了几句,就把黄天宇的爷爷送走了。
茅坝的变化太大,除了学校,村里还修了公路、挖了水池、电线杆子换成了水泥柱,好几户人家都装了电话。当然,并非所有的变化都让人高兴,村里现在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娃娃,原本肥沃的土地长起了半人高的茅草和杂木,长期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天穿地漏濒临垮塌……
村里似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而廖大竹的生活却像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廖大竹本来有了早起的习惯,但在茅坝早起不仅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事情来打发这段时间而显得无聊。
所以,廖大竹的起床时间往后挪了挪。在乔雪做早餐的时候,他会提着裤子去桃树下屙一泡尿。
九点钟的时候,不管学生有没有到齐,他会准时到教室,带孩子们一起晨读。等学生全部到齐后,开始听写生字,讲解新的课文。
等到陈晓举手嚷着肚子饿的时候,基本上就到了下午一点钟,前后悬殊不到五分钟,基本上就和钟表一样准时。这时候,他得布置家庭作业,然后让孩子们回家。
当学生走完之后,整个学校就只剩下他和乔雪两个人。除了吵架,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当然,这并非两个人的感情出了问题,而是他们实在是没有话可说,甚至连八卦一下都找不到由头,总不能拿树上的三只斑鸠说事儿吧。
吃了晚饭,廖大竹又会提着裤子去给桃树施肥。他会清楚记得施肥的顺序,绝不让一棵桃树独享这份大餐,而是让大伙儿雨露均沾。所以,他的桃树不仅长得旺,而且长得整齐。
除了这日子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变化之外,他的收入也没有任何的变化,每个月七百五十块四毛,不多一分,也绝对不会少一分。而且,连发工资的时间都是一成不变的,每个月的十号,顶多因为遇上周末往前,或者往后腾挪那么一两天。
廖大竹有些厌倦这种生活。但他不敢说出来,他怕这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