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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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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膳堂与修炼峰有一座桥连接,桥下是汩汩流动的溪水,传风铃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脚声,犹如大军出征,步步逼近桥面。

“跑慢点!跑慢点!”

着急到胡子飞起的探月长老陷入人潮,不忘督促门生的礼仪之道。

膳堂内,排列着整齐有序的木桌,零零散散聚集着几名长老用餐,有说有笑不知在谈论什么。叶衍与童徒子惬意排着队,全然不理身后奔来的狂潮。

离打饭还有段距离,叶衍问对饭菜垂涎三尺童徒子:“长老也与弟子一同吃饭?”

童徒子道:“以前不是,到这届司马俨掌门才开始的,为了节省开支,省下的钱都给战场将士添粮草了。”

叶衍:“原来这样,不过长老会有一个两个不能习惯吧。”

童徒子点头:“刚开始是,后来我师父和掌门每日在膳堂吃,过了两年也都来了。会有个别长老不愿,命弟子带回,在峰上吃。”

人多嘴杂,尤其是在涌入大批弟子的膳堂,那些闲言碎语像故意要钻进他们的耳朵。

而某位弟子似乎与童徒子不对付,或者是有人问了他什么,说的话难听但就在童徒子身后:“那夜雪长老恃宠而骄,早不来这膳堂了,人待在凌雪峰等着喂呢。”

童徒子旋即偏过头,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一个身着银灰雪白袍发束灰白带的弟子轻蔑说笑地看向他。童徒子嗤笑一声,脱口而出:“谁放屁了那么臭,不知道这里吃饭的地方?当这里是你家?想放就放。”

话一出,四周飘来叽喳声:

“快看,他俩又吵起来了。”

“这回你们押谁受罚?”

“当然是我们童徒子师兄了!”

“那我们押明轩然师兄。”

叶衍见势,熟练地用胳膊肘碰前面看戏弟子的手臂,好奇问道:“小兄弟,这怎么回事啊?”

那人也不管叶衍身着略显邋遢,眼神瞧着那边愈发浓烈的怒火,解释道:“嘿,苍穹派两小王你不知道?”

“两小王?”叶衍褐瞳闪着光。

弟子笑道:“两大王是掌门和昊影长老,而这两小王嘛……自然是那边吵架的两位了。”

“这两位可叫苍穹派头疼了好久。一个是不把天撕开洞不会罢休,一个是被宠坏了的小少爷,这俩小祖宗一碰见就你瞧不惯我我看不起你,一来二去长老们都习惯了。”

弟子故弄玄虚说道:“可这两人啊都怕一个人。”

叶衍扯着笑,附和他:“谁呀?”

弟子得了趣,指道:“夜雪萧流夜雪长老初竹峰主,有趣吧。童徒子怕他师父情有可原,明轩然不怕他师父却怕夜雪长老,着实奇怪得很。”

叶衍挑起一边眉,回想起明轩然调侃初竹的话,问道:“明轩然怕夜雪长老,怎么还背地嚼舌根子。”

弟子耸肩,摊手无奈道:“谁知道呢,因人而异罢。”

这边童徒子全然不知自己的形象早已发生改变,只顾着与明轩然争论。

童徒子一笑,众人便知他信心十足,轻车熟路地戳中他人丝毫不知的明轩然的痛点:“小少爷,你不就出生比我高贵点嘛,到了苍穹派还不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明轩然当即哑口无言,尽管童徒子用这句话羞辱了他不下十遍,每次都会特意强调“没人要”和“小可怜”。

而每次他都会被这句熟透于心的话而刺痛,可这次他却意外反击:“那又怎样?你身为夜雪萧流的徒弟,不也是遇上人就输得一败涂地?上回偏要与我对决,最后像狗腿子趴在地下爬都爬不起来的人是谁?”

童徒子眼可见地脸红起,握紧拳头似乎也能听见“咔咔”的骨头声。

旁人见此,无声言语。

叶衍偏头遮住嘴唇,悄声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弟子放低声,把叶衍拉到身旁,又试探着瞟过那僵持不下的两人。

叶衍通过此番话,了解到了大概。

一年前苍穹派经两两较量选取重林的第二军将军,童徒子第一轮正好遇上死对头明轩然,二人足足对持了两柱香。最后童徒子不知为何忽然脱力,在地上被明轩然揍了几十拳,人已经昏死过去了,明轩然被夜半影教训着才肯罢手。

童徒子是躺了近半月才得以下榻走动,初竹也曾找过戒律阁说理,均被驳回,理由则是对一切同门对决所伤之责不予受理。

“那童徒子失力的缘由找到了吗?”叶衍问到要点,将侃侃而谈的弟子一下问住,脸憋红了半晌也说不出话。

叶衍不知,当初初竹问戒律阁长老也是同样的话,最后等来的是短短四字。

“不予受理。”

初竹眉头一皱,手心隐隐泛出灵力的光,但顷刻又恢复冷静,问道:“童徒子虽并未有过服用药的迹象,当时他二人正是打得不相上下之时,那一瞬间的脱力实在可疑。”

戒律长老翻动手上卷宗,不耐烦地把她挥开:“夜雪,查令已下,会有人调查的。”

初竹抿唇愣在原地,看着戒律长老远去的身影,迟疑一会儿又追上去,不顾自己裙边被沾上泥点,硬拉出一丝笑:“长老,话是如此,可童徒子毕竟是——”

“夜雪!”戒律长老朝她吼道,“我知你护徒心切,若不是你徒弟经验不足,何以中计中毒受伤至此不得人见。归根结底,这该是何人之责!”

何人之责。

是该她的责啊。

她的责。

她的责……

“长老教训的是,谢长老赐教。”

叫苦连天的喊声穿透云层,震得鸟儿惊起潜逃,桃花四散飘落铸为一张铺遍凌雪峰的毯,无数蜂蝶流连作伴,和着参差起伏的音调起舞。

金黄的阳光镀了层金边,素白纯衣的童徒子,衣边仍是一道金光,在昭婷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五官紧皱,面露痛苦,咬得嘴唇鲜红。

昭婷儿白他两眼,嫌弃说道:“别叫了,师父就要回来了。”

童徒子克制不住痛叫几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支支吾吾的话:“伤的不是你,不是你疼,你当然体会不到。”

昭婷儿故意往他手臂上好的那处轻轻掐了下,果真听见一声惊呼,以及几句碎语。

微风拂来,吹动二人发梢,这一刻少年的心里,见风是风,见花是花。心上留白一大片,找不准摸不透,唯独那心尖一点点红,是赤子之心。

初竹在晚间归来,面朝残阳如血,背对渐亮星空。那高傲挺拔的背脊好像有些许弯下,她望着那轮若隐若现的弯月站了约莫有一柱香。它一显形,最后的一缕残阳也收去了。

在她的心里,那轮月孤独了好久。

童徒子忍着双腿不听使唤地发抖,坚持要去见初竹,而初竹恰在此刻进来,他撒泼的场景见多了也见怪不怪。

初竹缓步靠近,让他躺在床榻养伤,掖好被褥,问道:“能下床走了?”

童徒子总觉得今日的师父恹恹地,只道:“嗯,我身子骨硬朗,饭后走了几趟,感觉都能起飞了。”

初竹异常地没有笑话他,坐在他边上,目光竟显无名的忧伤,道:“要真能飞就好了,飞得远一些,高一些,我看不见就好了。”

童徒子表情凝住,喉结上下滚动,试着问:“师父,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你不满意的事?你说了我马上改,改不了我硬改,你不会要把我赶回去吧?”

初竹嘴角有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是在对童徒子的天真发言感到幸运,幸运自己受了庇佑得以收此徒弟。

初竹道:“你没有不好的,至少在我看来,很好,真的很好。好到我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徒弟。”

童徒子道:“那师父为何突然说那些?”

初竹:“望你翱翔长空,望你勇攀高峰,望你命中无过且坦荡从容。”

望你命中无过且坦荡从容。

童徒子回过神时一个拳头快要砸到他脸上,他闪身避开,拳头挥空,踉跄两下。

他瞪着对面恼羞成怒的明轩然,截然不同的从容淡定,道:“明轩然,今日莫要在众多弟子长老过往之地挑起事端,你要打,我们改日剑术会再战。”

明轩然往边上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得意,指他嘲讽:“你怕了,堂堂夜雪长老的徒弟还会怕我一个小小的弟子不成?”

童徒子蹙眉,道:“明轩然,今日我便与你说清。看在你比我先入门,算我师兄的份上,今日之事我断不会在戒律阁提出查令。但你也不许依势欺辱同门,更不许辱我师父。”

明轩然反笑道:“你说是就是了?童徒子,当年要没有我,你能这么顺利被初竹收为弟子?我出现在你面前,为的是日日夜夜提醒你,你要万分感激于我。”

童徒子:“是你当初不思进取,妄想一劳永逸,你如今仍是未自负后果。”

明轩然脸黑下,显然不耐烦:“童徒子,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能打得你哭爹喊娘。”

童徒子做好迎接招式,笑道:“我只会喊师父。”

听到此处,门生已是不知其所然,你看我我看你,得不到一句准话。

难道两小王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叶衍虽是混在看戏弟子中,手拿一个馒头津津有味地啃着,心中已是了然于心。

他们所隐藏的事与夜雪长老,也就是初竹,脱不了半点干系。再看先前明轩然怕初竹一事,那么也许,这位心高气傲的小少爷原本想拜的不是探月长老,而是现今钻研解民间苦难之法的夜雪长老。

也许是童徒子抢了明轩然的弟子位。

也许是二人争斗一番,明轩然败北,不得已弟子位被童徒子占据。

也许是明轩然使不正当手法赢得弟子位,后被发现被迫让出。

千千万万种可能,总之挑起二人矛盾的源头十有八九离不开初竹。

叶衍眸里笑意愈深,狠狠咬下一大口馒头,无味地咀嚼着,探知欲望越发浓烈。

他真的越来越好奇所谓的“初竹”了。

探月长老在膳堂口朝着里面乌泱泱的一团大骂道:“前面干什么!还吃不吃了!赶快散开!”

人群只得散开,临走前,明轩然朝着童徒子恶狠狠地抹了脖子,童徒子回赠了个白眼。

童徒子走到叶衍身侧,发觉他已吃起了馒头,臂弯里还有捧着两三个,嘴里被堵得水泄不通:“你要吃吗?”

“我不要,你慢点吃。等了这么久,还让你看了笑话。”

“不是笑话,蛮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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