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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2.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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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混沌一片,自盘古开天辟地,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发丝胡须乃夜之星辰,四肢五体化三山五岳,血液为江河,汗水化雨露,皮肤化草木,魂魄化人。

《仙门开天否》记载道:创世神之一缕命魂,潜入地府混轮回。得者,引战获天下,天煞孤星是也,命魂曰“厶”,得者曰“厶神”。

三界自开创以来,备受争议的当属魔界,无他,仅是因它与其余二界背道而驰,修的乃至恶至邪的禁术。传言魔尊有一间秘术阁,收藏着魔界上下几千年的各类禁术,掌握半间者当天下第一。不过事实如何,后话了。

魔界如此之强,那人界难道作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当然不可能,人界作为三界最弱势的一方,当始祖修仙创了修真界,“誓死保护苍生”,修真界的后人始终铭记在心内的一句话。五派甚至刻了碑文于山门之上,如苍穹派的“尽终生,为苍生”,万敛派的“苍生之于我,不可忤逆者”等众多誓言。 

自三界开战,魔界倍受打压,直到这一任魔尊上任才得以使魔界死而复燃,尤其为修真界带来一座沉重的山峰。 

寒风吹尽,正值初春,摊主身上还裹着一件薄棉袄,守着摊子摆着花花绿绿的玩物摆件。

人多时,吼两声。

“看一看啊瞧一瞧!门符门贴各类符咒!”

见没有生意,又恹恹坐在地上,望着人来人往却不曾停驻的大街发愁。这风吹得脸刺刺地疼,摊主禁不住暗骂这鬼天气。

五年前三界开战,前两年可谓是战乱连连,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被迫上战场的多得去了。如今可谓留得一时,享一时福,活过一日算一日。

还好,这是在苍穹境内……

“诶,这个怎么卖啊?” 

摊主忽地蹭起来,脑子里悲观的想法瞬间灭去,但看见来人的那刻一整颗热的心又被冰水浇灌。

他吆喝喊道:“乞丐来我这问什么?去去去,别拦我的生意!”

来人一身轻简行头,暗沉破烂的衣服上零零碎碎有几个补洞,腰间一个又破又瘪的布袋,走着都听不见响儿。再看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痴痴望着摊主,白皙的面颊不知在何处蹭了灰,锐利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轻抿的唇。

可惜是个乞丐!

他人看着老实,手里紧拽着腰间布袋,仿佛腰缠万贯,怯怯说道:“乞丐怎么了……乞丐还不得吃喝拉撒睡……”

“小兔崽子,好手好脚干嘛不去做苦力!在这碍手碍脚!”摊主劈头盖脸便是骂了他一通,把他赶走了。

摊主骂骂咧咧赶走他时,未曾注意到摊上少了两张符咒,待到反应过来,口中的“小兔崽子”早已跑没影了。

无人的巷道内回荡着雨水的滴落,打着纸伞的小孩一蹦一跳从家门里出来,被大人领着去赶集。

可能是他乞丐的装束太明显,警戒孩子未免要提到他,“看见没,以后没出息就是乞丐沿街乞讨。”

他往声音处喵了眼,耸耸肩快步离去。

这苍穹派也没想象得好啊。

夕阳西下,他又进到一个酒楼,幸好这的老板小二人好心善,没赶他走,赠他一壶茶跑到角落喝茶去了。

 盛景楼是苍穹派内最大的酒楼,来往之人数不胜数,夜半仍涌来源源不断的人潮,喝高的人脸红得如那高挂的大红灯笼,话说不清楚走得七拐八弯的,还嚷嚷再来一坛。

简直浪费了好酒。

他刚好能瞧见酒楼发生的一切,看着了无生趣,靠在檀木板昏昏欲睡。

也不知是何人的嗓音像在他耳边炸开,惊得他忽地清醒,“这又不能怪我,立冬的饺子初春能吃到吗?”

他眯起条缝瞧,声音不大,只是坐在他前面那张桌子,离得近。

一男一女,男子蓝绸带束发,身着银灰雪衣袍,剑眉星眸,浅浅抿着烈酒。女子梳着两个小辫,衬得她本就小巧的脸有些可怜,碎花点缀在小辫上,同样一身银灰雪衣袍,浅褐色的瞳很亮,轻咬唇瓣,盯着楼下喝酒的人群。

方才那句是男的在说,接着他们的对话使他不得不使劲憋笑。

“我没怪你,若不是立冬那日某人有事,也不用大费周章下山来吃残羹冷饭。”

“这话不妥了啊,师父让我去搬她的书轴,我总不能不去反倒下山陪你吃饺子吧?”

“谁要吃饺子?前阵子谁生病了吵着闹着要吃饺子?师姐师兄都劝,吵得师父陪了你一宿,一刻未睡。她让我带你来吃饺子的,你以为我多闲才来陪你。”

“我……”

提到“师父”,男子似乎不知如何回应,连续结巴了几个“我”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许是着了急,要给自己鼓气般放大了音量:“当时想吃,现在不想了。”

女子似乎知道他闹脾气,莞尔一笑:“好好,随你的便。师父下月诞辰宴的东西准备的如何?”

男子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道:“交给我还不放心?我保证这会是苍穹派最盛大的一次宴会。”

女子忽地叹道:“也不知偷偷送到万敛派的邀函收到没有。

男子看着情绪不太稳定,方才沾沾自喜,转眼又眼含愠怒:“提起这个我就来气,说好的只邀请万敛派少掌门,怎么还多递给了那个人?”

那个人?万敛派?

坐在他们身后的人无意识伸长耳朵,不仅三界不和,这五派内部还有矛盾内讧。

他勾唇一笑,眼底淌过暗光。

这一趟的收获也不是没有。

女子示意他噤声,自己也悄声,惹得他不得不凝神偷听:“掌门吩咐,谁敢不听?何况他对儿时的师父便上心,自家的山珍海味时常寄到苍穹派,这总不会是假的。”

男子冷笑:“谁知是不是他的阴谋诡计,如果不是他,师父和掌门至于——”

话说到一半,还未偷听够,便被女子的一个大馒头堵了去,只剩呜呜咽咽的不满声。

“吃不死你,吃饱了喝足了回峰了。”

 今日一别,他日再逢又得是何年何月?

他决心不能放过,摸摸自己布袋里的破烂玩意儿,搁了茶盏迎到那桌。

男子还在嚼干到掉渣的馒头,酒盏里尽数品尽,急切着寻一杯水把这难咽的馒头送到肚里。

于是眼前便呈了一杯清幽的茶。 

他哪管那么多,喝了解决掉自己的梗塞感才想起感谢。男子弯上那琥珀眼,顺着那双指如葱白的手瞧,压根没想眼前人穷酸的打扮,起身拱手谢道:“多谢赠茶。”

“不必谢不必谢,在下叶衍字倾羽,兄台如何称呼?”叶衍也作回礼,可这与他邋遢的外表实是不符,坐在对面的女子不禁凑上来望他的模样。

男子笑时如阳暖熙,有两个小小的比叶衍更浅的酒窝:“在下童徒子无字,没听说过很正常,日后定能在修真界听闻在下名讳。”

叶衍浅浅一笑,女子冷冷冒了句:“做春秋大梦呢。”

童徒子脸色一变,敛了笑容,誓要与她理论:“胡说!师父说过我天资尚可,日后必成大器。”

又是师父……

女子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嘀咕几句又紧紧抱着怀里鼓囊囊的包袱。

叶衍问道:“二位可属同一师门?”

童徒子撇嘴道:“她叫昭婷儿,我师姐,除了师父,就她喜欢说教我。小兄弟,咱们萍水相逢,定是有缘,说吧,最近是不是有难事?”

叶衍挑眉看向他,薄唇轻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难色。

这点小技巧童徒子当然看在眼里,果真如叶衍所料,他义气爆棚地说道:“小兄弟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定义不容辞。”

叶衍摇头,叹道:“童兄啊,不是我不说,而是不知要从何说起。”

童徒子似乎才注意到他寒酸的穿着,咬牙订了包间,又点了一桌子大菜招呼叶衍。

刚结识便能做到这地步,叶衍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为了报答,把他准备的说辞加以修饰一番,混合着眼眶时不时微红。

童徒子听后怒拍桌子,叶衍配合着放下手里的鲜香的鸡腿儿,紧抿着唇不敢多言。

“欺人太甚!上边的五派忙着商讨对抗魔界,下边仗势压人的贪贼无数!叶兄,你告诉那家人在哪,我现在去灭了他们!”童徒子火冒三丈,闷灌一口水试图压下这股怒火。

昭婷儿脸上也满是同情,被主人家赶出来,流浪了大半年才走到这苍穹派,转眼又被人骗了那点可怜的钱财,没熟人没关系,如今四海为家。

烛火摇曳,外面的吵闹也逐渐归于平静,叶衍吸吸鼻子,强颜欢笑道:“童兄这份心意我心领了,我现在只想回到主人身边,告诉他我不该偷吃蒸笼的馒头。”

昭婷儿蹙眉,有些同情他:“你没错,你所谓的主人找些蹩脚借口为难你,不给饭吃,你偷吃的不过是冷硬的馒头,是我我早跑了。” 

叶衍苦笑道:“二位真是人仁心善的大好人,我粗人一个,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说的话也粗鄙不已。你们不嫌弃我,还给我吃的,我都无以回报了。” 

他摸着自己瘪瘪的布袋,从里面抽出两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符咒,递给童徒子,言:“我只有这个,是主人给我驱邪的,你们不嫌弃就给你们了。”

童徒子接过一看,这符咒画得四不像,不驱邪不招财不避难不走运,就是身边一张废纸,可有可无。

但叶衍一脸虔诚,像在说要是他们不收下,就是瞧不起他,嫌弃他,恶心他。

童徒子大气利索,笑道:“别这样说,你有难处尽管说,今夜你且住在这,明日我下山再会。”

说罢,他回头去问昭婷儿几时了,昭婷儿不咸不淡传来一句,“不知,但到了师父不会放过我们的时候。”

送走了慌乱着急的二人,叶衍愣在屋里半晌,看见楼下小二收拾的背影,噗嗤笑出声,弯腰靠着木门笑到泛着眼泪。

看来苍穹派的弟子也不怎么样,这三两句的花猫子都能深信不疑,还蹭得好一顿大餐。

他回到包间,探了探盘中佳肴的温度。

还热着呢。

二人离去后拼命赶,生怕到了宵禁,在山门处待一夜,明日一早被守门弟子逮个正着。

赶路途中昭婷儿还不忘教训他:“你说你,结交好友本是好事,可延误回峰,你说师父能让你再见好友的面吗?”

童徒子烦躁正盛,一步跨了四个阶梯,道:“别说了,赶紧走吧大小姐。”

“你——”昭婷儿一步仅能跨两阶青玉石板,不过转眼童徒子便距她十几阶梯了。

最终还是童徒子慢下来等她。

望见那道碧玉的山门时并未有禁制,时辰却是很晚了,守门弟子不见踪影,他拉着昭婷儿便飞奔回到峰上。

通向凌雪峰的路只有一条,越过悬崖峭壁还得过座桥。山谷往下看深不见底,尤其在这漆黑夜里,简直像一头可怖的猛兽。童徒子初次上凌雪峰时,腿软到走不动路,便是因这千丈深的崖过,可过的缝隙仅一人的身形。

这时害怕得要死也得硬着头皮过。

白玉桥在白日里是师父时常驻足的地方,有时他下早课回来便能碰见师父在此处赏花赏景,只要是能看的,师父她老人家能站一日赏一日。

难免童徒子过桥时心里发怵,生怕桥上站着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师父。

桥头隐隐约约能瞥见对面凌雪峰,对比其它峰上的热闹,凌雪峰只有一间房打着亮。

好巧不巧,正是师父老人家的房间。

害怕比过此时心头的不满,这峰上谁挑出来不比她年轻,年轻人还没想着熬夜,她一个快要二十一的人熬得比谁都晚,老是翻看自己那些存得字迹看不清的书轴卷宗,每日又是抄又是誊。 

她不爱惜身体,他个做徒弟的还心疼。

童徒子顺着雕刻成桃花苞的护栏走,心里正窝火,对面碰上一人瞬间掐灭了奄奄一息的火苗。

“师父……”

桥上人一身淡蓝墨白袍立在桥上,撑着把油纸伞,挡着飘絮般的雨丝,额前留有几根碎发,简朴的穿着简单配有一根碧白的步摇。纸伞下一双桃花眼本该温和润腻,可截然相反,墨色的眸子摸不清情绪,轻盈如蝉翼的眼睫缓缓扇动,朱唇未启,却已令童徒子羞愧难当。

这绝对是他活了十六年首次碰见的事,冷若冰霜的师父大人居然等他们回家,在桥上守到深夜。

昭婷儿在瞧见师父那一瞬间也是惊得说不出话,同童徒子怔在原地。

童徒子虽然比师父高了快要一个头,也只敢稍稍抬起眼皮,又猛然落下,用脚撮合脚下的泥,干涩笑了两声:“师父,你怎么还亲自来接,斗篷都不披一件,憋着让我说几句呢,冷不冷啊?”

初竹静静听他忐忑说完,转身下桥,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根本不在意童徒子抱着沉重的包袱追上来说东说西、认错道歉。

“师父,不敢犯了,大人有大量,哪能和徒弟赌气啊?”

“你也别怪昭师姐,我硬要拉着她的。师父,你说句话,说句话就不生气了。”

“师父,你看这包袱,全是我们给你准备的诞辰礼,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把它们——”

这时初竹别过头看他耍什么花样,谁知童徒子嘿嘿笑着,继续没说完的话:“我就把它们跪着送到师父面前。”

初竹该想到,嘻笑打闹惯了的童徒子哪能说出让她惊的话。在这站了半日,腿上麻痒难耐,加快步子回房。

童徒子傻乎乎跟在后面,昭婷儿也随着他跟在身后,两个长到腰间的辫子一摇一晃。

快到卧房时初竹突然停下,童徒子险些撞着她,笑嘻嘻望着她:“师父怎么了?”

只见初竹转动墨色的瞳细细打量他一番,那眼神似要把他看穿,站在不远处的昭婷儿不敢多言半句。

“师父……?”

桃花眼里流露了一丝疑惑,很快又完美隐藏了,手指一勾,藏在童徒子衣襟腰间的两张又皱又丑的符纸倏地飞出,落在她手心。

昭婷儿上前问道:“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可初竹未答话,只是拿在手里端详,摩挲着早已干涸的笔迹。

“下山见了何人?”初竹开口,打破这冷寂。

童徒子如实交代,手脚共用比划,顺带添油加醋拐弯抹角地解释了他们回来得多“艰辛”。

    昭婷儿实在无话可说,是挺艰辛,坐酒楼里听人诉了一肚子苦水。她接收到口若悬河的童徒子不时来危险的目光,勉强妥协不揭穿他。

后面童徒子讲得再多,初竹依然看着那两张丑出天际的符纸,不断熟悉这上面的字迹。可字迹没问题,奇怪的是这上面的追踪术。

一个乞丐能会追踪术么?

苍穹派的追踪术以朱砂画就,小施灵力隐藏术法。

巧的是,这追踪术不同于苍穹派,竟是以鸡血点了两通,使得四不像的符咒豁然重生,追踪了她的徒弟。

未等初竹多加思索,她猛地一抬头,竟是疾步到了白玉桥上,步摇也大幅度摇晃。童徒子一追上去,初竹便又跳下白玉桥。

童徒子只得扔下包袱,嘱咐昭婷儿看好,孤身往山门处跑。

初竹当然不会傻到跳桥寻短见,她不喜自身灵器被看去,而白玉桥百丈下乃是山门,想必是御剑前往山门。

一柱香前才从千阶梯上来,又不得已下去,幸好下去比爬上来容易多了,不到半柱香便赶到了山门。

初竹比他早到不知多久,背对着他,仍旧打着纸伞立在山门外,凝望远方。

待到童徒子靠近才发觉,她哪是在凝望远方,而是在与此刻应在酒楼里呼呼大睡的叶衍对视!

初竹瞳色闪烁,上下扫视这个要夜半闯派的“贼人”,叶衍也毫不怯懦,横生的勇气鼓励着他与其对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藏在眼底,哪怕穿着打扮败下了阵,气势上可不能输。

初竹眼神一凝,手一背,隔空把想要逃走的童徒子拉了回来,站在二人中间,顿时冷汗直冒,勉勉强强给叶衍打了个招呼。

“童徒子,好好说说你的这位‘好友’是怎么不请自来半夜光临我派。”初竹微微愠怒,毕竟夜闯苍穹派的确罪不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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