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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穿越小说 -> 此刃生风-> 第十二章 市十二院的一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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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市十二院的一角(五)
- 仇青一直渴求的东西叫做亲情。
但实际上,这个词汇对于自己来说抽象得不能再抽象。因为自己在刚记事不久就失去了理解这个词汇的机会。
六岁,好像是六岁,父母带着自己搬家——仇青记得好像是因为什么“好事情”吧。
他只记得爸爸在那天俯下身子对着自己说过,他们家要搬到城里去,那样爸爸就能赚更多钱了,到时候给自己买吃的,买玩的,能像城里人一样过好日子。
小仇青看着爸爸,憨憨的咧了咧嘴巴。他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城里”,只知道进城以后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那进城还真是件好事。
仇青还记得,父亲那天讲完话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只手像铁耙子,刮的自己脑袋生疼,但仇青不讨厌那只铁耙子,他知道那只铁耙子为自己家耙来了饭吃,耙来了衣服穿。
现在呢,自己家里要进城了,自己以后也就再也不用羡慕城里的小孩了。以前,乡下的朋友跟自己说过城里小孩子的生活,自己那时只是羡慕,只是憧憬,而过一阵子,自己就要变成自己憧憬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仇青心里面美滋滋的,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嚷嚷着要帮兄弟姐妹们收拾行李,催促他们赶紧出发呀,赶紧到城里去呀…
到这里,是仇青记得的所有关乎亲人的记忆,准确的讲,是算得上清晰的记忆。
这天以后的记忆,像是摔在地上的黑胶唱片一样支离破碎。又像是酒后断片,回忆起来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几个片段偶尔在自己的脑子里闪回,提醒着自己那段经历似乎并不愉快——
不愉快的是自己在那一天没有全力抓住父母的衣角,而是被人潮挤到了车站别处;
不愉快的是自己在那一天没有拼命挣脱那只陌生的大手,被永远拽着远离了亲人。
他也同样痛恨自己当时没有问清楚家人们要搬去哪里——他们对自己来说好像夏末最后一朵蒲公英,一阵风拍了过来,就再也找不到上面的绒毛。
“人总是趋向于忘记痛苦的回忆。”这一点对于仇青似乎不太适用。被拐卖之后那段经历,好像长了倒刺一样一直挂在他的心里,时不时涌出几丝刺痛。
“你把这玩意带回来干嘛?”
仇青记得这句话。
这句话是自己被带离车站之后听见的。面前不远处,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端详着涕泗横流的自己,对着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家伙一通臭骂:
“这小崽种估计都会自己打电话报警了!他妈的,你带这么大一个家伙回来给谁谁敢要?”
“大过年的你让我上哪给你抢婴儿去?我看这个崽子自己一个人挤人堆里面也没人管,我才给硬拖回来的,你以为事情挺好办?”
拽着自己的男人有些激动,他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确认了房门紧锁后,随即松开了钳着仇青的手,任由他缩在角落里哭闹。
“那你说这孩子怎么办吧,我看这岁数应该是没人要了。”
胡子男人像是压了压怒火,开口道。
“我怎么知道,老大那边只是不让我们空手回来。抓什么样的他又没说。”
另一个男人看了看角落里的仇青,眼神随即变得恶狠狠的,没好气道:
“能抓回来就不错了,这个小逼崽子是真她妈能闹腾,要不是车站人太多声太杂,老子能不能出得来都不一定…”
“那…照你这么说,这么能闹腾身体应该不错。”
胡子男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烟夹在手里,也顺着另一个男人的目光看向了仇青——
“你让老大找找有没有买家要器官的吧。这小子拆开卖应该值不少。”
……
所幸后来,命运并没有对这个孩子下死手。在被拐卖三个月后,那伙人贩子在找卖家的途中被盯梢已久的警察们一锅端掉。那次行动一共解救了八名儿童,其中就有已经瘦弱不堪的仇青。
事实上,此时的他已经经历过了五次转手,正一步步被送上摘取器官的手术台。若是这次行动再晚来几天,仇青可能就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真正意义上的空壳。
被营救出来后不久,仇青被送往了市里一家招待所,被安排在那里等着他父母来接他。
仇青起初很开心,他整日趴在房间窄窄的窗口,呆呆地看着外面的路口,好像下一秒自己的家人就会从那里走出来,把自己接回自己原本的家。
但后来,那个路口一天接一天走过了很多人,他却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慢慢地,仇青开始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等不到家人来接自己的那一天。
是找不到吗?
还是说根本就没想着找自己?
“不会的。”
仇青摇摇头安慰自己。
他知道,他的父亲很爱他,他的母亲很宠他,他的兄弟姐妹们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自己。现在他丢了,家里的人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
仇青坚信这一点,但事实依旧残酷——
小仇青就在这一天天的望眼欲穿中度过了自己褪色的童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招待所因为城市规划而搬迁,仇青则按照规定被转移到了市里的一所孤儿院。
而在那里,仇青如死灰般的人生似乎又重新亮起了几丝火光——
“四月十二号。今天是搬走的日子。李叔叔还有所里的一些人送了我一些东西,包括这本日记本,他们说我可以把自己想记的东西记下来,免得以后不记得。我不知道要记一些什么,但还是谢谢了他们,一直以来多亏了他们的帮助。”
“四月十五号。我在今天搬进了这里。在经过大门的时候,我看到了门拱上写着‘第十二孤儿院’。看来这里住的都是跟我一样的人,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吧。”
“刚刚把我的东西放在了自己的宿舍,我的舍友好像都没来,房间空荡荡的。我看了看环境,感觉跟我之前住的地方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宽敞了不少。
之后有一个自称院长的叔叔来了我的房间,他告诉我这间房间只有我一个人住,不用担心晚上睡觉的事情。他还跟我说,以后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感觉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四月十六号。今天我在吃早餐时看到了住在这里的很多人。他们好像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可能是刚起床的原因吧。其实说实话,这里的早餐确实不怎么样,我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但是就是下不了嘴。
我最后还是没有吃食堂里的早餐,回到了宿舍。刚刚回来,昨天的那个院长叔叔又找到了我,把我领到了他的办公室里,给了我几包面包还有牛奶。
他说他看见我在食堂里迟迟没有动筷子,知道是伙食不合我心意。他还告诉我以后吃饭都可以来他的办公室跟他一起吃。”
...
“四月十九号。今天看到似乎这里的所有人在午休前都可以领一杯牛奶,我从来都没注意过。以前的牛奶都是院长亲自给我的,他好像还跟我说过不要去喝食堂发的牛奶,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不会是坏事吧。
现在的院长,有点像我的爸爸。不知道是为什么。”
……
“五月二号。今天没什么大事。唯一让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这里的小孩午休时睡得都很沉。有时候他们的宿舍甚至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都是鸦雀无声。”
“五月十六。我发现我跟院里这帮家伙聊不来。那些家伙经常聚成一团,一呆就是一天,我完全融入不进去,这就是所谓的小团体吧?
不过好在院长很乐意跟我聊天,我倒是也很愿意跟他分享我的一些见闻。”
“六月十八。院长告诉我,我跟他儿子很像,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爸爸。
从我原来那个爸爸不要我开始,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了。我这样没人要的孩子,有个人能接纳我就已经很幸运了。”
……
“十月五号。昇枫今天又惹事了。至于是什么事我都已经懒得记了,反正只要是跟这个家伙相关的事情就跟打架斗殴脱不开关系。
说实话也是那群人嘴欠,非要拿人家父母开玩笑,结果一群人被昇枫一个人打得不敢进食堂,可笑。”
“十月二十。院里开始有人对我有意见了。他们说我被院长特殊对待,吃好的住好的,觉得不公平。
我平时也没少把好东西分给他们啊,他们遇见了困难都是我帮忙传达给院长的啊。他们觉得我不配过得比他们好?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享受的一些好处都是我带给他们的?”
“十月二十三。我现在明白了之前试图讨好那些人的行为有多愚蠢,只不过是一帮白眼狼罢了。”
……
“十一月二十四。那帮家伙还是继续对我有意见。不过我已经不太想管他们了。不公平?不公平是肯定的,我跟那些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可不一样,我是有亲人的,至少现在是。”
“十二月十三日。今天吃午饭的时候,有人把一支笔丟进了我的碗里,我没怎么搭理他们。对付那帮疯狗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他们,狗咬我我不能咬回去。”
……
“一月六号。我现在有点理解昇枫那小子了。虽然别人都说他又凶又孤僻,但是对于他们那样的人,谁又能摆出什么好脸色?”
“二月一号。都是不可理喻的家伙,活该是孤儿。”
“二月八号。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说过,其实院长才是导致我被孤立的原因,只要远离院长就好了。
我当然知道是因为院长对我比他们好他们才孤立我,但这充其量只能算是我被孤立的其中一个原因。就算院长没有对我好,他们照样会那样对我,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院长对于我就像父亲一样。
我已经丢过一次父亲了,绝不会再弄丢了。”
“二月九号。今天不知道从哪又冒出一帮人,他们当着我的面在院长办公室门上用马克笔写字,净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话。
这次我终于是没忍住。那几个家伙被我一人来了两拳。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我也挨的不轻。”
“二月九号,晚上。院长事后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本来以为要挨批,但他只是帮我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让我告诉他那天跟我打架的人的名字,就让我回了寝室。”
……
“二月十五号。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看到那几个家伙了,跑到他们之前的寝室看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几个的床都已经被撤掉了,留下空荡荡的一片角落。
后来我去档案室查了一下他们的信息,发现他们几个的名字后面一栏都写着‘转移’。
真的是转移吗?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另一家接纳他们的孤儿院?”
“二月十七号。孤儿院的这批家伙似乎变得比以前安分多了,几个出了名的刺头看到我都只是赶紧把目光移开。
我隐隐约约知道是为什么。”
……
“三月四号。院长今天终于告诉了我关于他儿子的事。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他以前有一个很听话懂事的儿子,一家人也很和睦。但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大意,他的儿子被弄丢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找回来。
他还告诉我,我跟他以前的儿子很像,在看到我入院的那一天,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的儿子回来了。
我很乐意他能这样想,我有时候也想着,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爸爸该多好。”
“三月五号。院长今天又找我谈了很多,我也知道了一些在我意料之外的事。
他告诉我,其实他办这所孤儿院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儿子。他通过不断地从外界接纳像他儿子那样与父母走散的儿童,以求某一天能让自己的儿子回到自己身边。他知道这样很蠢,但是这是他能想到希望最大的方式。
我理解他,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几丝悲哀。如果我的父亲能这样寻找我,我会不会已经回到家人身边了呢?
但是现在这样想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院长告诉我,无论他的儿子还找不找得到,他都会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看。”
“三月七号。院里的那些家伙们,在我眼里是越来越扎眼了。这所孤儿院明明是院长用来找回自己儿子用的,而那些家伙在这里除了骗吃骗喝就是给院长找麻烦。
也行有一天院长的儿子再也找不回来了,又或者是院长不在了,那这所孤儿院,还有这里面的人们,就都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
仇青把日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随即轻轻地合了起来。
把那本日记放回原处后,他站起身,倚着窗户,死死地盯着窗外的光景——
不远处的宿舍楼门口,乔麦站在门外,神情紧张地向里面张望着。
“不要多管闲事啊…乔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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