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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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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无咎一愣,看夑月有些羞怯,嘴角动一动,却没说什么。

燮月猜到,姬无咎不会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也只不过是个铺垫,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在等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一起,一起老了,我很老很丑了之后,你还会不会……,会不会……”她其实想说,你还会不会喜欢我,会不会不要我。

姬无咎看一看夑月后看向别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是会问这类问题,如果他给个答案她便可以满足。

我报完仇,便来找你。

似乎曾有那样一句话藏在记忆深处,那是姬无咎能给出的最好的承诺,那时她没问过,他却想告诉她。

而今她明明在问,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十天后他们到了陈。

第一天他们从南门进去,第二天他们穿北门而过。他去过很多地方,去过的地方他都记得。而这里他一定来过,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条主街巷,北门边的院落,还有北门外那片开阔地,那是出征誓师的地方,誓师的献祭台上兀自血迹斑斑,那些血迹,怕是累世都不会消失的罢,它不仅证明过祭品的牺牲,也能在大军征战远方时昭示出征的意义,血淋淋地告诫所有人,战争不是儿戏。

这座城池不大,因为楚考烈王现居这里,临时作为都城而稍显繁华。

现在的楚国已大厦将倾般衰落着。

距离上次劫持楚王半年有余,当时他们逃走后黄歇迫于楚王之命贴出通缉文书,实际上也不特别想抓他们。之后黄歇随楚王出征,过了三个月就不了了之。那告示也就被其他的告示盖住,有几个没盖住的也已发黄发旧难以辨认。

燮月多个心眼,一路上都引开姬无咎注意力不让他关注到那些。

又走了月余,他们出了楚地,到了赵国境内。燮月拿出自己的封传,看见了上次从邯郸出城时的签押,那时的情景仿佛发生在昨天。

而姬无咎似乎有许多个封传。他随手拿出一个,漫不经心地递给门吏,两人顺顺利利进了城。

眼看就到了赵国邯郸。

这一路上他们见了黄沙漫天,也走过苦寒雪原。从冰封十里的长河上滑行,走向了春意吐绿的柳岸。

他们从冬季走到了初春,在魏国,他第一次见她杀人。

那人无赖了些,偷了燮月的东西,又对她出言亵渎。

姬无咎下手虽狠,也只杀该杀之人,她以为他会出手,她希望他能出手,可是姬无咎没有出手。

她气急,一剑刺死了无赖,然后便自己跑走不理他了。

她闹了两天别扭才回来。

回来时,姬无咎还是老样子。

两人淡淡的,便又上了路。

燮月以为他会找她,至少会担心她。可是姬无咎没有。

燮月知道姬无咎并不爱自己。

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开始到现在的变化。也许开始她喜欢的是姬无咎那份难得的痴心,现在她是明明白白地喜欢姬无咎这个人。

一开始她只想在姬无咎身边待一段时间,让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这样哪怕他突然恢复了记忆,心里也仍然有她的位置。

可是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得到他的爱。

如果只靠这份承诺维系关系,姬无咎总有一天会离开,夑月拴不住他。

在他终将离去之前,一定要有办法才行。

尝过离愁别恨的人,懂得那滋味,一定会想方设法避免重蹈覆辙。

邯郸的街头,比想象中还要荒凉。

一年前长平之战后,赵国几乎没有青壮男人。

毕竟,那是四十五万人啊。

赵国为派出与秦国实力相当的兵力,国内15岁以上男子几乎悉数征召。那是全国人口的五分之一。

倾巢而出,全军覆没。赵武灵王带领赵军胡服骑射的骁勇,亦不能填补赵括纸上谈兵的天大错误。

燮月还记得她离开时那家家戴孝,户户哭丧的情景。

迎合着她悲痛欲绝的心情,真有生不如死之感。

而今这里依然死气沉沉,街上本就没什么人,偶有路人,孝满三年,个个仍戴着孝。脸上神清也都是毫无生趣的样子。

燮月却已换了另一番心境。

不多时走到一处地方,那门楼她还认得,就是那个女闾,他们从那门前打马而过。

小楼还是原来的小楼,却已失去了鲜丽的色泽。想是生意惨淡却又极力维持的样子,窗口上坐着几个女子,颜色尚好,神情中有诸多烦忧。燮月将头扬得高高,趾高气昂地走了过去,她一个个细细辨认,终于没见到那个叫娇娘的女子。也许她已经死了?或者是病了?她想不到她被赎身或者从良的后话,至少她还没有大度到祝福他俩双宿双飞的地步。

就算再见到那个女子,燮月也不会气恼愤恨了。

她有了春风得意的理由,太多理由她都强过她数倍。

于是燮月勒住了马,侧头向上一望:“你们可有唤作娇娘的姐妹。”

话平平无奇,似一般问路寻人,可那眼角眉梢尽是对她们的戏谑,对这行当的戏谑,对永无出头之日的戏谑。

姬无咎沉默地将马放慢脚步,人并未回头。

那些女子本来无精打采,见她出言询问,早已察言观色,没好气地回:“我们每个都娇,哪个都是娘,不知你找哪个娘来?”

说完吱吱地笑了起来。好久没人来逗趣,生活真是乏味得紧,这大姐平白来找晦气,不乐一乐更待何时。

燮月冷哼一声:“怕是人老珠黄,羞于见人了吧。”撇去一眼不再理会。

“管好你的公子!别再让人抢了去。”一声轻笑,一个熟悉的声音。

燮月回头一望,说话的不正是自己要找的娇娘。

原来她本坐在屋里,听见外面有人唤她名字,出来一望就认了出来。

她们这行,认人都是很准的。

“我的公子不用你来操心。你到是要多想想自己,莫不是玩够了的弃屡,没人要的。”燮月话不留情。

“弃屡?这个词我还是从你身上学到的。”她吃吃笑起来,指着她和其他女伴分享前尘旧事,一众哄笑起来。

燮月有姬无咎相伴,就是想耀武扬威得瑟一番,杀一杀她的气焰,没想到贱人就是贱人,还敢反唇相讥。她见姬无咎已然走远,不愿跟她们耗费时间多费唇舌,便瞪她们一眼,催马匆匆追上去。

“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比之安公子的风流倜傥,却多些英武冷峻。”一个女伴对娇娘说。女子多情,这里的女子更是情中之精。她们的情和情投意合,情有独钟的情不同,多是情非得已,情不由衷。酒喝得多了会醉,假酒劣酒更会伤身。这里的花虽娇媚,却也容易过早凋零。

“不知她怎么如此运气,总是能遇到这样的人物。”娇娘说,心里酸酸的。怕是也在感叹自己的命运。身在女闾,如鸟在笼中,再华贵的镶金带玉笼,再华美的羽毛歌喉,也不及那振翅一飞的自在。

偏生有人出身高贵,有人低微苟活。

有人拼尽半辈换得一时快活,有人处处得意落得锒铛收场。

不是身在女闾的娇娘伤春悲秋,而是世人看不透的实在太多,更不用说正得意忘形的燮月。

路边的辛夷正吐出红芽,一苞苞一簇簇含锋玉笔般枝头峭立。

春的气息越来越浓。

燮月的心情被春意暖阳稍稍平复,刚要和姬无咎投店,却无巧不成书的遇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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