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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操子平夤缘要银芳 林如悌贪貌娶倩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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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到操桂香要林青玉陪同回娘家,是为了随礼,她大哥大婚在即。原来,操家本欲娶媳妇的,却忌讳先娶媳后嫁女,于是,先将女儿嫁了,半月之后再为儿子娶妻。

吃罢晚饭,操桂香携林青玉去了娘家。一路之上,她姑嫂二人并肩前行,一面走一面闲说。那时,落霞浅照四下田野,水田里水稻约两寸长,一眼望去好似无边的草色,轻拂晚风,一片勃勃生机;又有绿荷或闭卷或微展,漂浮池塘之中;也有荒地与老坟处,野蒿丛簇,瘆得林青玉收起目光,一会儿走在她左边,一下子又走在她右边。那操桂香走惯了乡野村路,毫无惧色。之前,但凡林青玉独行此路归家,她必送至街边,二人方才分手各自回家。

及至操家,只见楼下堂屋挨右墙处两根木连枷,一倒一立;地下铺着一大块红蓝白相间的塑料布,上面一堆黑黢黢菜籽放着,却不见人影。操桂香留下林青玉在堂屋,自己去外面地里找母亲了。那操子平隐约听到有人来,便下楼一看究竟,见是林青玉,忙笑着打招呼:“表妹来了。来,到楼上来坐。”。不等她作声,转身引着上了二楼他的婚房里。

这操子平相貌俊朗,气质文弱。因身为长子,打小便被父亲寄予厚望,供他一人读书至高中毕业。其间因视力之故与招录飞行员失之交臂,因此,操家人不惜一切代价供他复读考大学。之后他老子自杀而亡,又复读了两年,直至他自己读不下去了为止。因素来读书又从未做过农活且受宠惯了,那寡母怎忍心令他面朝黄土背朝天。恰逢经济体制改革处于启动与目标探索阶段,乡镇企业如春笋般涌现,操子平便要寡母找街上姨父。于是,殷草荷又巴巴地找了姐姐。几日后,林家烨拿了两条红塔山香烟送与人。操子平如愿进了轴承厂,谋了个跑供销。此厂隔壁有个铸造厂,厂里有个出纳,姓名薛银芳,黑肤大眼,气质油滑,日常偏爱擦脂抹粉,香气熏人。一次因在马路上人群中望见了操子平,便爱上他英俊模样,却对他一无所知,从此便留心起来。她先在下班路上,故意将他当成小学同学错喊,于是,他二人才得以认识,不面生了;又接连几日在下班时佯装偶遇他,又主动热情打招呼,与他骑行同往街上的一截路;几日后又借故车胎漏气瘪了,让他送她去街上舅家。这操子平见她虽是自来熟,却也行事大大方方,便也应了她,且知晓了她是街东头薛家庄的,大舅在街信用社工作;舅母在街经贸公司工作;哥哥在街政府工作。次日,薛银芳为表谢意,便邀他吃了晚饭。小间里,二人喝了些小酒,脸颊飞红。谈笑风生里,她夸他长得帅气,他听了心生爽意。食毕,薛银芳抢先付了酒菜钱。待走出小酒馆,免不得他要送她回家。途经一田埂时,她便要去那处一坐,望星夜吹凉风。那日白露节气,他二人坐于大埂上,互诉闲闻趣事。忽然,她一面娇嗔夜晚天气怪凉,一面轻搂他胳膊。这操子平怎受得了她温软香体的碰触。不觉之中,他二人贴合一处,缠绵起来。怎奈他初行云雨,仓促中了了事。薛银芳见他手脚笨拙,知是童子身,心中一时得意起来。从此,他二人一发不可收拾。世间之火,岂能被纸包住。薛银芳本有婚约在身,与那未婚夫也如鱼似水,堕过两胎。因当年他二人年纪尚小,双方父母原打算过两年再操办婚礼。如今却传言四起,说她又跟了旁人。同村的婆家听到传闻,便找她父母。她父母自是百般否认。为证清白,平息风言风语,当即表态不日便将女儿嫁过去。于是,两家父母敲定了嫁娶吉日。哪知薛银芳将心给了操子平,怎肯遂了父母心愿,便不管不顾与他私奔了。这操子平方才知晓一切,知她早非黄花闺女,一时犹豫起来,却又想到父亲早亡,家居农村又根基浅薄,日后若要不作庄稼汉,需借力相助才行,而她娘家人或可依靠。想罢,又想到她是铁心要跟自己,不曾也不会向家里索要任何婚嫁钱财。顾念于此,他果断携她离家而去了。先时薛家以为操家将女儿藏了去,忙找上门。谁知,连操子平也没了踪影,方知他二人私奔了。一时间,薛家庄人人尽知,她父母颜面尽失。那婆家欲与薛家退婚,薛家无奈,只得如数退还聘金、聘礼、酒筵钱,连一针一线的花销也赔了去。薛家人气得闷头不语,只好认了。他二人吃住在外大半年,渐花去了操子平几年攒下的积蓄。薛银芳眼见他积蓄空了,自己又有了身孕,不宜再流胎,又猜测婚约或已取消,便忙与他回了家。薛家父母见此形势,也无可奈何了,便接纳了这段孽情,催二人尽快订婚、完婚。操家却无财力。林家下聘那日,操子平匆忙离家,便是去薛家庄见薛银芳,商议直经完婚,且婚事从简。彼时街工厂皆已不景气,濒临停产,他二人已知婚后必将务农了。这是后话。薛家知晓后,本就脸上无光,便不再要求订婚,只令操家尽快选个吉日将女儿悄悄娶了去,又说他薛家不摆办酒席,至于操家是否置办,薛家不管,也不去。因此上,薛银芳不时过来亲自布置婚房,等待成婚之日。

操子平让她床上坐了,自己窗边倚桌立着。林青玉环顾新房,只见陈设简单,室内顶面悬挂了两根大红拉花;空间不大,有一张双人木床,一个抽屉桌,一方木色衣柜。她心里好奇,便问:“不是讲姨娘一直不同意么?”

见表妹如此一问,操子平若有所思了片刻,说:“她大舅是信贷社主任,舅母是经贸司会计,哥哥在街政府上班。以后有什么事还会帮到我的。”

林青玉听了,颇感意外,却也明白过来。当下他二人沉默不语。这时,忽传来一阵“咚咚、咚咚……”上楼来的脚步声,又听见殷草荷在楼下喊“子平、子平!”操子平走出房间,俯身朝阳台下望,未见到母亲,刚转过身,那薛银芳与操桂香一前一后已到面前了,便示意薛银芳说:“表妹来了,你们讲讲话,我下去看看。”薛银芳点头“嗯”了一声,一面进房,一面笑嘻嘻地说:“表妹来了,刚才就听桂香讲了。走了几里路脚走累了吧。”

林青玉喊了一声“表嫂。”因她二人先前有过几面之缘,故彼此不觉面生。原来,当年她舅母从事副业,开了一个小批发部,她从乡下被唤来负责买卖。林青玉被遣偶去批发一条香烟,或同担箩筐去退汽水瓶,见过她几回,每回她都一面吃零食,一面慵懒地做事,却在算账时不厌其烦,用计算器算上三遍。

薛银芳又笑问:“表妹现在上班了,谈男朋友了吧。”一面把两张画一张宝宝画子、一张风景画放在床上摊开,一面又吩咐操桂香下楼拿旧凳子上来垫脚。

林青玉一面说“没有。”一面想到那日阳台上望见的男子。

薛银芳听她说尚未谈情说爱,忙转过身,神采飞扬地笑说:“小丫头谈恋爱、谈男朋友,一定要全面发展几个,然后再重点培养一个。先玩个几年,再结婚。”

林青玉听了未作声,心内却十分诧异,心想:“这个‘全面发展、重点培养’的话好熟悉,好像经常听到的,怎么用在男女恋爱上了,这要怎么个全面发展、重点培养呢?真是个笑话。”顿觉眼前的表嫂不简单。

操桂香拎着板凳与操子平一前一后进了房。操子平与薛银芳开始张贴画子。林青玉有些不耐烦了,要操桂香走。于是,操桂香辞别哥嫂,携她归离。

林青玉见离了曹家村,便问操桂香:“你送了多少钱?”欲知道她送了娘家人多少的礼钱。

操桂香不曾想瞒她,说:“两百。”

林青玉一听,脱口而出“这么多!”心想这约是她两月的薪资。

操桂香心知自己送的礼大,但哥哥结婚不多送,又怕娘家人不高兴,便回了一声“没办法。”

林青玉听出了她的无奈,便未再多说。此时,天色已暗,她二人不由得加快脚步向家走去。

操子平与薛银芳成婚那日,不过是操家两头亲戚前来贺喜,在一处吃了喜酒,无特别可说之处。婚后三天,他二人便被殷草荷分出家去。操子平放不下身段,不愿去田间地头劳作,自视挑粪扛锄丢人现眼。薛银芳见他不肯务实过活,只好独自去耕作,又免不得责骂他,为逼他就范,索性只烧自己一口吃的。操子平忍饥挨饿,第二日只得去母亲和兄弟那口锅里盛饭。殷草荷见大儿饿了一日,心疼不过,便破口大骂:“害人精,害千家害万家,现在又害到我操家门上来了!”薛银芳听了,一气之下跑回娘家。操子平接了数趟不回。殷草荷只好亲自去接,说她男人死得早,大脑受了刺激,管不住嘴就瞎骂了。薛家见她说出这等话,便劝女儿回了家。谁知,薛银芳自产下一子后,便不再强求丈夫,只顾自己勤劳耕耘。日子一久,胖墩厚实的身子瘦了下去,竟变了个人似的。这是后话了。

堪堪的一个月过了,林家夫妇眼见大儿子勤劳不足,顾家不力,在外面谋事做事懒惰,便私下商量对策,决定将大儿分了家去。先时尹草兰犹豫不决,那林家烨便劝说“儿大分家,树大分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把他分了出去,他就会慢慢有独立心和责任心,不然一辈子拴在我们裤腰带上也不是个事。”听罢他所言,她方才下定决心。又问她:“如舜分开单过了,我们要把钱给他们吧。”殷草兰瞪了他一眼,说:“哪能现在就把钱给他们。”林家烨疑惑不解,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钱给他们?”殷草兰说:“现在不把,等以后他们要做大事了,我再把钱给他们。”林家烨说:“你非要捏在手上做什么,你让他们自己存在银行里不就行了吗。”殷草兰不耐烦了,说:“啊呀,你知道什么?这个钱是我们俩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总共就三万三千块钱,以后如舜一万,如悌一万,剩下三千我们两个防防老。你现在就拿把如舜和桂香了,他们两个如果今朝用两个,明朝用两个,一万块钱就要被打散了。用好用,想攒起来就不容易了,以后要是他们买车开或者做什么大事,我再给他们也不晚。”林家烨见她不肯放手,事事代劳包办,不懂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道理,强势里又有几分中肯,无奈地不再言语了。

先时,操桂香听说要被分出家去,只低头不语。尹草兰便劝她“分家另过是迟早的事情,你们俩个人过日子自由。年把如悌成家了,我也是要分他出去单过的。家家都是这样。再讲,我什么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菜刀、碗筷、盘子、砧板、碗柜都是新的,你们不要置办任何东西就能过日子。”她见她说的那般肯定,无奈地应了下来。当天便回到娘家,将此事告诉母亲。偏巧操春香头晚到了娘家,今日欲煨蹄膀、烧鱼虾为娘家人打牙祭。她母女二人得知后,颇感意外。尹草荷心想:“这两个不是东西的,这才一个月就要把我桂香分家,根本没把我姑娘当自己家里人!嫁到街上去不就是想吃喝在一起,享享你家上人的福。这下子倒好,一去就分家了,钱也一分不把我姑娘。”又揣测姐姐家里那么有钱,肯定是日后留给如悌的,自觉上了姐姐的当,怨她不拿自己当妹妹对待;操春香鼻孔里“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母亲,又对妹妹说:“我就说吧,达走了,街上姨娘哪看得起我们了,她说某事就某事,高高在上。家具漆个新漆不干,电视旧的也不换,帮她省了钱,也是瞎省的,妹妹这才把过去一个月,就把她分家了。桂香,你不要怕她,她不把我们作数,不把你当亲姨侄女看,我们也不把她当亲姨娘看。你现在已经把到她家去了,是她家人了。你要怎么地,她也拿你没法子。你学神点,你不要跟她吵,你就跟如舜说,喊儿子跟她吵,跟她闹,看她脸往哪场子放!”说罢,又拿主意,叫她择当中的两间平房,坚决不要平房西头和东头各一间的牛毛毡披屋。过了两日,林家夫妻腾出卧房和灶房。从此搬进狭窄的售票室以栖身,拿东头小屋当灶房,又摆了矮小方桌当餐桌。小屋原是堆放松毛和搁置腌菜用的坛坛罐罐以及大水缸的,挨门处角落里又搭有鸡舍,因此,此屋拥挤杂乱,却也不脏。

分家当天,尹草兰特意备下一桌分家饭,叫儿和媳吃了一天,又为他二人熬了一大瓷罐猪油。次日,林如舜和操桂香另起灶火了。那尹草荷心有怨恼,又知姐姐已备下一切,便未按风俗习惯给女儿女婿送“发家”的贺品,也未就此事到门上来。尹草兰并未在意,只一心一意惦记次子的婚姻大事,又托亲友牵线说媒了。

且说贾世玉所在的项目部已完成省道部分路段的施工,即将迁移至三生县内。小工们正忙地将项目部一干人的被褥床铺往皮卡车上搬运。这贾世玉将自己的衣物收捡了一番,装入牛仔双肩包内,拎着它就往楼下去,却一眼又撞见那边阳台上的林青玉,不禁脱口而出:“我要走了,跟项目部搬到县里施工去了。”说着,便离了三生街,坐车随众人去了。一路上他纳闷不已,不解自己对她说出那样一句话。却不知大荒山无稽涯青埂峰下,神瑛侍者与那绛珠仙草有世代的情缘未了,三生街便是续接前缘之地。林青玉听了,思忖半晌,既喜又忧,心想:“我们从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碰见了,相互对视一眼。要说心知吧,又不知;肚明吧,又不明。现在告诉我他要去三生县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如此一动念,遂有一股魂牵梦萦钻入骨髓,不由自主了。她如此一动念,遂有一股魂牵梦萦钻入骨髓,不由自主了。几日之后,便借口去单位看看,离了家,住在宿舍里,只去寻那项目部。偏这项目部设在进县城岔路口处,乘车路过时已望到。因此,很快找到此处。却因未望见贾世玉,又不便前去打探,只好转身离去,欲翌日再来。

第二日,林青玉正待出门,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不承想来者是二兄长林如悌,且他身旁有一位女子。林如悌也不说话,只咧嘴笑。见此情景,林青玉顿时会意,忙笑着让进门,让他二人床上坐了,又忙去淘米,用小电饭锅煮了中午饭,又在内蒸了一碗鲜青椒碎咸鸭蛋。因见已无其它下饭菜,便又匆匆自带盘子出门,去小饭馆炒份雪里蕻炒肉丝。

原来,此女子名唤艾倩姑,气质内向,家居邻居庄。说来和林家是瓜葛的亲戚,这艾倩姑是尹草兰的三妯娌亲姨侄女的婆妹子。因早先退婚已在家几年了,如今年纪渐大,正急地找婆家,恰逢那三妯娌又受了尹草兰的托付,两下一凑,于是,保媒将她说给了林如悌。他见她肤白体秀,又眼大若盛秋波,不觉入了心,无事便往她家去,恨不能立即娶她进门。今初次接她在家里住了一宿,又请至县里玩逛了半日,欲下午再送她归家。眼见快到中午了,忽又想起妹妹,便携她前来。

林如悌见妹妹忙起来,自是满意,又见她去了,便又谄媚地笑向艾倩姑,察她颜色,生怕委屈了她去,忙让她上床,躺着休息。艾倩姑一面倚床头半躺,一面说:“你妹妹怎么不喊你一声哥哥?”林如悌说:“她没喊过我,我们都喊名子。”艾倩姑冷笑一声说:“我们家都要喊哥哥的,你家真好玩。你爸妈不讲她么。”林如悌从未思量此事,一时作不了答,哑口了。艾倩姑本就话语极少,和他又无感情基础,说罢此话后,便与他无话可说了。他二人默默无言了。

林青玉在外候了片刻,才将小酒馆老板娘炒好的肉丝带回房间,正往小床头柜上搁放,就听见电饭锅“咔”的一声响,便知道米饭煮好了,忙又用洗碗布隔着,将蒸的菜碗端起放在床头柜上,又盛好两碗饭,让他二人先吃。因咸鸭蛋仅剩两枚,故清蒸青椒鸭蛋碗中只有两个鲜红油冒冒的蛋黄,林青玉先给艾倩姑搛了一个,又给兄长搛了一个,方才自己盛口饭,就一点青椒蛋白碎吃下饭去。

饭罢,林青玉邀他二人出去逛逛,看看县里街上的烟火风光。谁知林如悌推说累了,让她二人去往。这艾倩姑才逛过的,原也是不愿去的,却想到或许林青玉要有所表示,便同她去了。

一路上,她二人却无话可说,只干巴巴地走着。那林青玉后悔不迭,心想如果早知道哥哥不一起来,自己就不喊上街玩了。想罢,欲打破尴尬的局面,恰好一眼望到一家店铺门口处摆放着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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