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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石头今生记-> 第四回 偶奇遇贾林续前缘 久蓄意林操成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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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偶奇遇贾林续前缘 久蓄意林操成大礼
- 上回说到尹草兰不时吩咐林青玉去炮仗作坊,是为了支会操桂香来家里。这其中有个缘故,便是她包了肉饺,或烹饪了大鱼大肉,唤她中意的准儿媳前来用餐,让她打打牙祭又省去她午间归家的筋力。
这林青玉虽是家中幺女,却打小听话,肯读书,一路读至中专。毕业后被分配至历史城粮站工作。彼时,市场经济体制框架已建立,各处生产队不用向国家交公粮、卖余粮,粮站也无需按计划向非农家庭供售粮食,粮油皆可按需自由买卖。看看的,各地粮站已丧失统购统销之职能,走向了行业衰落。因此,她每日在单位无事可做,闲得发慌,心中渐生迷茫,不知将来该何去何从,方才后悔自己凡事没有规划,听进母亲的一句话“小丫头上了高中就会变笨,以后是考不上大学的。”却不知此言暗指高中期女孩易动春怀,荒废学业,于是择了中专而弃考高中。如今才工作,便身陷如此局境,或两三日不去,赋闲在家;或去了,也是一日一遍望一眼那些高高的粮仓,圆柱白墙身,圆锥灰瓦顶;或怅然想起七岁光景时,领姑父去粮站卖余粮的往事。
原来,当年正值秋收交粮之际,那粮站大门外停满了板车,一辆接一辆,连同两三辆罕见的手扶拖拉机,直停至五六十米开外。站内开阔的水泥场上,停放的板车也拥挤不堪,四散一旁的皆是立等自家稻谷过完磅秤或大杆秤赶归的庄稼人,他们或在卸粮,或拿袖口擦拭脸上的汗水,或与家人一边一头,担起沉甸甸的麻布袋,让收粮员把秤看秤;收粮员有一旁记秤的,也有手持扁平长竹扦,用力插入袋内,再猛地抽出。只见稻粒随竹扦而出,收粮员随意拣出几粒,放入口中,轻轻咬断,再用手指头来回搓捻,察看稻谷干湿程度。一时间,各个庄户人家皆来三生街卖余粮。一时间,粮站门庭若市,十分喧闹。却有几家稻谷因干度不足被拒收,蔫蔫地离去。偏有一人未归离,径直来找林家烨。林家烨见亲妹夫求上门来,又不好推辞,便叫来林青玉,派她与姑父同去粮站,找收粮负责人。此人林青玉认识,是同学父亲。林青玉寻到他,将父亲交代的话说了一遍“我爸爸讲的,把我姑父的稻子收了。”此人二话不说,当即令人秤下稻谷。收了粮款的姑父眉开眼笑,一面低头数钱,一面往外走,又从中抽出一张,说:“丫头,这两毛钱你拿去买东西吃,我就家去了,你跟你爸爸讲一声。”因亲戚众多,各家又皆生养多个子女,这姑父只不记女孩名字,碰到皆喊作“丫头”。林青玉听见有钱给,喜滋滋地伸手接下了。归家后,忙把钱交与母亲,又回了父亲的问话。
这一日,林青玉又闲在家中。一大早,殷九江跟往前一样,送来一盆打好的鼠曲草糯米面团。殷草兰让林青玉守店,自己去了街上,买回猪肉、蔬菜等食材,又备下肉馅、糖馅。她一人忙得不可开交,却又乐于其中。其它家务不消赘述。
午饭罢,林家人各行其是。林家烨去了麻将馆打麻将,这是他素来养成的习惯。那麻将馆本是三生街文化馆,因文化馆渐地没落了,终成为众人聚集打麻将之所。因赌资小,输赢不大,以消遣为主,因此,林家烨沉迷了半生。殷草兰无奈,闲时只与家中电视为伴。
因昨夜加班,林如悌睡至午饭时方才起床。饭罢,上楼取了一本风月读物,左腋下挟着下了楼,一面在店里看守,一面翻阅。
尹草兰从墙上取下有孔竹筛,用湿布擦净了搁在小方桌上,又从碗橱里拿出备好的馅儿,一面从大面团上揪下一小坨,置于掌心搓揉按压,一面让林青玉告诉操桂香,归家之前来吃蒿子粑,再带些肉馅的给家人。
林青玉见母亲动作娴熟,片刻便做出一个扁圆状米粑,不禁心动又手痒起来,说:“妈妈,我也做一个。”说着伸手去揪。
殷草兰忙阻止,说:“你不会,不要你做,我一个人做!做坏了,心没包住淌出来了,等下子怎么煎粑粑呢。你要是麻利的,要是想学,站在边上看看就会了。我年轻的时候,人家包粽子、包饺子、做团子、做粑粑、做鞋子、烧饭,我不就是在边上望望,家去就会了。哪像你这么笨。你们这些人也笨得很。”
林青玉收住手,颇为扫兴,心想:“不动手光看,我哪会呢。”想罢,抽身而去,打着黑布伞离了家。及至街南头炮仗作坊,只见四五间低矮的茅草屋挨在路边,离马路百米开外的左侧皆是街上的几个工厂。她见屋里石臼中搁着火药,又听见小铁锤敲打錾子以敲除筒子中的铁纾发出的声响“叮叮当当”,便不敢入内,只在门口处喊了两声“桂香”。
那操桂香正在扯凳上扯筒,才将黄草纸卷成一个筒子,忽听见有人唤自己,扭头一看是表妹,忙起身随她去了屋外路上,这才得知她的来意,便欣然应下。因彼时天正下雨,她二人未再多言,便匆匆暂别。操桂香目送林青玉转身离了,才又去扯筒了。
林青玉归至,收了雨伞,又将它靠在店里墙角,打店里穿过父母卧房,又穿过灶房;出了灶房,转身沿室外楼梯来到二楼。此楼梯是两层楼站房的上下楼梯。因公房不够居住,林家便挨楼梯自建了两间平房,一间老夫妻的卧房,一间灶房。因单位有所要求,所以两间私房的进深与公房一致。之后林家又在私房的东、西头各搭了两间披屋,不过是用牛毛毡和石棉瓦铺设作的屋顶。那东头披屋既可堆放松毛,又可为在水龙头下洗涮遮风避雨,且屋里也有个柴火灶,备作将来分家用。而西头的披屋用来继续开店。此店门向朝南,是个板搭门,供家人出入。除此,候车室大门与大院铁门也可供人出入。
原来,站房二楼仅有两间房与一个约20平方米的露天平台。平台在最南侧;一间大的是林如舜卧房;北侧一间宽度相较小些的房间,被隔成里间与外间,东里间作了林如悌卧房,西外间作了林青玉卧房。楼下是一个候车室与一间房,此间房的格局对应着楼上的小房间,西外间是售票室,东里间是林碧玉的卧房。
林青玉欲回外间卧房,推门却见房内堆满杂物,里间二哥的房门紧闭,便止住脚步,转身于走廊上远观,任思绪莫名。只见西南处,油菜花盛开,田野遍金;那细细丝雨连接天地,朦朦如烟,掩不住姹紫嫣红无限春光,牵人眼目至远方,又引至近前;一棵老垂柳于院外北墙根处,嫩绿袅娜,焕然一新。她正看得入神,不承想,挨着柳树的隔壁人家,二楼水泥阳台上也立有一人,那人正是贾世玉。
原来,贾世玉从学校毕了业,便在基建司机械组工作。彼时,随经济改革步伐向内地深入,保障各地道路通畅便成为基础建设的重中之重,于是,新建、扩建、改建的项目一个接一个。因此上,他随新建项目来到历史城,又随项目部租住于三生街居民楼内,恰与林家为邻。
因连日下雨,工地无法施工,此处离他老家又遥远,便弃了归家念头。闲来无事中,在房内翻阅了不知是谁落下的几本书——拣自己爱看的看了看。才看罢一本金庸武侠小说《碧血剑》,欲出房透气,四下望望。不承想,一眼便望见一女子,如花年纪,气质明媚,却又暗携一分多愁,哪里见过似的,正朝自己这边望着,分明是在凝望那棵老柳树,不觉心微微一动。
恰彼时,林青玉缓过神,一眼也见到了他,弱冠年纪,气质木讷,却又隐藏几分乖张,哪里见过似的,正朝自己望来。
他二人四目相碰,贾世玉先慌乱了,忙收回目光,涨红着脸,一个转身,低头进了房。林青玉见状,不禁生了七八分喜他老实之心,暗想:“这个人真有意思,看到我需要这样躲闪么!这么大人了还怕丑,难道从来没有看见过女孩子么?奇了怪了,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恍惚里我好像经历过,和他有着渊源。”随之又想起一件事:毕业那年,同桌在她跟前欢喜地流露——收到男生暗送的情书,当时便想过“我为什么没感觉到男女有别和男女之情呢?”如此一阵前思后想,令她顿生一念,决意要此人喜欢上自己,去体验一番情为何物。
原来,她读书时,小说《颓园》正畅销。班上男生不知是谁,买回一本供闲时翻阅。后又被同班女生携至寝室。那寝室有七八人,其中不乏早熟的,因此,此书仅在她们之间被传阅。却不解写者著书之旨在,皆流露神秘隐讳之色,从不谈论此书,生恐一男数女一丝不挂在众人跟前冒出,做些令人骤然心跳的动作;又欲拒还迎身心莫名的冲动。既早熟,情窦自是已开,渐懂人事了,便常在寝室内彼此乱烘烘地说笑,话题五花八门,今日提某女生对某男生暗生情愫,明日又说某男生爱慕某女生。说者说,听者听,皆饶有兴趣。彼时,前来玩耍的林青玉也在一旁,却见她人枕上有一本书,便随手拿起,粗粗翻阅了几页,恰是风月内容,不禁面红耳赤,感到异样,方才知晓她们欲说还休的小说便是此书,心想:“原来如此!这书不适合看了。为什么有人写这种小说?作用是什么?意义又在哪里呢?”想罢,丢下书,匆匆回了寝室。自此似懂非懂男女之情,却未放在心上,倏忽又忘了。
尹草兰半天不见小女下楼,起身在楼梯下喊她:“还不下来,如悌讲他下午去厂里上班。”林青玉听见母亲呼喊,忙下了楼。
林如悌抬眼见了她,忙将书合上,又腋下挟着,一声不吭回了房间,放好书,锁上房门,方才打伞骑车离家而去。
那贾世玉回房继续翻阅武侠小说。当看到故事里那儿女情长之处时,字里行间竟浮现出一个女孩,模样却十分模糊。是夜,忽梦楼外蒹葭苍苍,存水一方,似有女子,飘发及腰,矜持在上。贾世玉忙逆流寻觅,却是道路既险阻又漫长,终望而不得,那人仍在水中央。翌日醒来天已大亮,便不知所梦了。
第二日天放晴色,那些归家者陆续返回工地,工地开始了路基施工前准备,贾世玉便又将心思全放于工作中。因他年青,又不属偷奸耍滑者。故但凡领导指示的,他皆兢兢业业去执行,自认天道眷酬勤奋人,仕途青睐拼搏心。这是他祖父当日的教诲,他一直牢记于心。
这日,因工序节拍有剩余时间,工地收工较早,贾世玉便与同事尚卿一起回了项目部。沿楼梯才上阳台,恰那林青玉正欲下楼梯。他二人不期对视了一眼。林青玉赧然一笑,忙低头下楼去了,心里自知无事上下楼跑几趟,只为再多与他一见。
尚卿见她模样娇羞,含情盯了一眼贾世玉,便笑嘻嘻也看了一眼贾世玉,说:“咦!这小丫头对你有意思嗳。”贾世玉笑而不语。
他二人进了房间,各自在自己床上坐了。贾世玉递了根烟过去,二人吞云吐雾了半晌。尚卿吸着烟,寻思了几番,心想:“怎么样才能改变婚姻这个制度呢?”却又无计可施,一面轻叹了口气,一面又递了烟给贾世玉,携几分惆怅,说:“要是人的真情实感不受约束那该多好。”贾世玉看他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倾诉,却又不知他意欲何为。
尚卿说:“我发现人的感情是一段一段的。今天喜欢上这个小丫头,可能明天又喜欢上那个小丫头。如果一个社会没有姻婚制度,允许男的和女的自由在一起,不要管在一起多少时间,一年十年也行,半个月也可以。反正就是男的喜欢哪个,想跟哪个在一起生活,不要约束,自由结合,自由分开。女的也可以。”
贾世玉这才懂了他心思,问道:“那生下来的小鬼怎么搞?”尚卿若有所思,说:“是噢,小鬼怎么搞呢?”说罢,猛地深吸一口烟,吞了下去,说:“这个问题应该由社会解决,可以建个相关的机构,由机构专门养大小鬼,我们交点钱。”听罢他话,贾世玉未再作声。尚卿见他沉默不语,便另谈其他话题了。
光阴易过,等待难捱。那殷草兰撕了农历四月初四那一页日历,心想:“明朝如舜就放家来了。这一个多星期他肯定苦到了,我去买点鱼和肉,烧把他吃。”便一早去了菜市,备下翌日食材。当夜难眠,直至下半夜她才在期翼中沉沉睡去。一旁,林家烨早已鼾声如雷。
次日上午九点,那林如舜下了客车便到了家,随即上街剪了发又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扔了劳教农场穿过的旧衣。一连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母大喜,指望他从此改过自新,从此有了长子风范。旁人看去,他竟较去年当日白胖了些。
四月初八那日,林家迎娶了操桂香。因皆是普通人家,婚礼十分平常:林家将喜筵设在家中;殷草兰本烧得一手好饭菜,今逢儿子大婚,更是用心烧了五六桌丰盛菜肴;下午三四点钟光景,林如舜坐了四叔林四弟的客车,迎娶了表妹。林青玉也随车接的嫂子。因怕鞭炮,便始终坐在车内。那操家人请的村上厨子,也在家里摆的喜筵,凑了两桌。
因接亲时的天气已不早了,操家又知迎亲车子不能作停留,故迎亲车子到了家门口,操子平便背起妹妹,将她从家里送至车上,坐于最前排。众人忙将陪嫁的一台落地音响、一个红革小皮箱、几床被褥、一个红瓷痰盂拿到车后座位上。因见林如舜提着两刀肉和两瓶酒来接亲,那殷草荷、操春香、操子生十分不悦,感到寒碜不过,脸上无光,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暗压屈辱,满面含笑。鞭炮声中,操桂香嫁出家门,嫁入林家。
晚间正席上,林家众亲戚搛菜喝酒,谈笑风生;稚童则一刻不停歇,微张油冒冒的小嘴喘着气,又嚼着喜糖,楼上楼下追跑嬉戏,好不热闹。
筵毕,林如舜几个姑姑、舅母等人又去楼上看了新娘一回,喊她下楼吃饭。只见她脸擦脂粉,嘴抹口红,黑发高盘,插着大红新娘珠花;上身穿大红羊毛薄衫,下配一条长至脚踝的鹅黄半身裙,全身浑圆好似微微炸裂的熟粽。尤其是她佩戴的一对金耳环与一枚金戒指亮澄澄、黄灿灿,十分惹目。见她如此模样,几个人皆背地说她“把到街上来了,享福了。”操桂香见她们来了,忙让坐沙发,又答复说“肚子饱的,等下再吃。”大家闲话了几句,又匆匆下楼了。
夜渐深,众亲戚陆续归离,或独自或结伴。那林四弟向大哥告辞,欲驾车而去,却被叫停。只见殷草兰快步赶到车头窗边,递与他两包好烟。林四弟客套了一句,接了下来,又发动车子,载着几位亲戚直奔家去。殷草兰仍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客车消失于夜里。
原来,当日林如舜因打架被捕后,家中小客车便无人驾驶了。林家请了开车师傅,却发现无多大利润可图,且又担心交通事故等不可控风险;有心将车辆歇家不开,可养路费这项开支却是日日存在的。一时间,那林家夫妇一筹莫展,便生了卖车之念。恰此时,林家烨的四弟携三弟来到门上,声称自己买下此车。事已至此,林家夫妇只好同意下来。却在日后付款时,这俩兄弟只将钱偷偷递至兄长手上,且少付三千元。林家烨明知兄弟耍赖,奈何自己身为长兄,只能继续秉持三弟倡导的理念——长兄为父,便一言不发默认了。殷草兰得知此事为时已晚,便将他百般责怪。他也一言不吭,知她骂得在理——只开了一年的车,他夫妻二人对兄弟未开高价,这是其一;三万五千元的价格是大家当面商定的,车开走之后,却在付钱时少给,这是其二;车是辛苦借高利贷购回的,才勉强收回成本,这是其三;家中儿女皆已成人,他们成家还需花费,这是其四。可他哪里知道,四弟携三弟同来,要的便是三弟的周旋。而三弟生性狡黠,张嘴便是“父母不在了,长兄为父,长嫂如母”,且始终认为长兄家财万贯,不缺这千元小钱。因此,林家烨被迫谦让。素日里,殷草兰看不惯三弟口是心非,旦凡有事便用“长兄为父”绑架丈夫,故此,他二人之间不和睦。今日娶亲,四弟被长兄邀请,趁客车依次排队的空档之际,驾车去接新娘。这四弟知道曹家村不远,只两里路程,又不耽误自家运客生意,便一口应允下来。筵罢,殷草兰与他一条好烟作了答谢,又多看了几眼这辆曾是自家的车子,饱含不甘与不舍。
自林如舜和操桂香成婚后,尹草兰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事情,选外甥女作了媳妇,甚是喜欢她憨憨的性子,便常在丈夫跟前夸赞她几句。那林家烨也深以为然。林如舜本是奉母命娶得她,如今见母亲喜她,便把从前膈应之心抛了去,一心一意与她过活。因只会驾驶,婚后他便又去帮人开车。操桂香守在家中,偶尔帮衬家务,烧个柴火,扫个地。
林青玉打小跟操桂香接触多,又走得近,她二人年纪又只相隔一岁,但凡她出现在外祖母家里,那表姐操桂香必定相伴左右,因此,她二人关系较其她表姊妹亲密。如今又成了姑嫂,则更加亲密了。这一日,操桂香见她又从城里单位归来,便要她陪自己回娘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