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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铜镜-> 入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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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二）
- 秦桑毕竟年纪稍大一些，率先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什么，忙不迭就往驿站跑。而秦檀见哥哥行色匆匆，也没有追问，转过头继续盯着慕容湘出神，心想，这位姐姐好看极了。
此时晌午已过，驿馆的厨房里也没剩下什么吃的，秦桑好容易发现了三个大包，一手拿起一个，剩下一个拿不了，就双手捧着，就想给那漂亮姑娘送去。赶走两步，秦桑又停住脚步，心想，这大包已没了温度，吃起来定然不很爽口，还有些时间，这里有现成的柴火，不如热一热再拿出去。
却说另一边，秦檀在一旁看了些许时候，虽不明其中细节，但也将事情原委猜了个大致。这位秀丽妇人原本应是显赫人家，听那官差的意思，是什么中书监的千金，这中书监应是犯了什么罪，全家被发配南海，这妇人自然受到牵连，女儿不舍，便跟了来。.
这么精致的姐姐，去了南海，多半是活不成的。秦檀一念及此，便想上前帮助妇人劝慰。一脚踩出没多远，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若奔雷，不及掩耳。
“哎呀！”秦檀毕竟只有七岁，心慌之际，脚下一绊，跌了一身尘土。
来者是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前方骑者见有人绊倒在前，立刻奋力勒住缰绳，后方骑者紧随也勒住缰绳，在秦檀身前堪堪勒住了马匹。
“这位小哥，你没事吧？”
秦檀爬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此时他已看清，前方一个少年身材健壮挺拔，相貌略显稚嫩，看上去与秦桑年岁一般，一身衣饰却华贵非常，举止大方有度，再观身后跟着的一位成年人也是侍卫打扮，足见少年出身不凡。
“无碍，哥哥有心了。”
少年见秦檀无恙，便舒了一口气跳下马，准备再度道歉。然而当他看到秦檀的面貌时，目光中也满是惊羡。少年自以为长相还算清秀，但与眼前这位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孩童，竟不自觉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少年目光温润，十分自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说话，便从秦檀身旁走了过去。秦檀盯着少年的眼睛，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润的目光，真如春风拂面，细水涤心般舒爽。
“李新桃见过婶婶。”
“新桃来得正好。”
“快些接湘儿京都罢！”
“是，新桃听说湘儿出了城，怕出意外，特地带了人过来。湘儿，跟我回去吧。”李新桃牵起慕容湘的手，准备将其拉上马。
“哼，你不用强调带了人！本姑娘不是吓大的。”慕容湘却不领情，用力甩开李新桃的手，铁了心要和娘亲一起流放。
秦檀在一旁，想起自己本就是来劝慰小姑娘的，心想，看来，哄人这事还得我来做。
秦檀走上前去，对妇人躬身道：“夫人，不知我能否对这位姐姐说句话？”
妇人转头看着秦檀，见他眼神清澈，眉目如画，见一眼便心生欢喜，于是点了点头：“小哥请说。”
“我知姐姐心事，姐姐并不是真的想跟娘亲一同流放，而是想接娘亲回家，对吗？”
慕容湘眼神一愣，鼻子顿时有些发酸，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
“一路服侍，是孝；设法营救，也是孝。相比姐姐心中也十分清楚如何取舍，依我看，只有留在京都，才有办法救娘亲于水火，跟着去南海，到时候姐姐病倒了，反倒是牵累了娘亲。”
妇人听罢心中豁然开朗，再见慕容湘只是埋头不作声，便知此事已成大半，心中更是涌起对秦檀的感激和佩服。
“小公子说得对极了，湘儿速速回京，留在你父亲身边，母亲后半辈子是否能脱离那片苦海，就全靠你了！明白吗？”
“娘！”慕容湘心中已然分晓其中利害，但依旧不舍地偎在妇人怀里不断啜泣。
“去找李家，他们会帮你。”妇人趁机低声说与慕容湘。
“啊？娘，你可知，就是李家害的你……”话音未落，妇人立即捂住了慕容湘的嘴，用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等待的李新桃，见其未有异样，这才悄声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湘儿，娘知道你自小聪明伶俐，一定能明白娘的心意，你一定要想办法取得李家信任，否则，娘就真的只能埋骨荒野了。”
“娘，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回来！”慕容湘擦了擦眼中泪水，重重点了点头。
妇人见慕容湘如此，既欣慰又有点心疼，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呀……
“新桃，答应婶婶，一定要将湘儿安全带回家，好吗？”
“婶婶放心，新桃定不辱命！”李新桃学着大人模样，拱手作揖，拜别妇人，而后伸出手请慕容湘上马。
“娘！我一定会救你！”慕容湘此时神情坚定，而后调转马头，对着秦檀轻施一礼，说道，“小公子方才一言醍醐灌顶，今日之恩，日后必报！新桃哥哥，我们回京！”
李新桃应言上马，将慕容湘小心护在身前，一声“驾”令，踏马而去。
“哎……”这时秦桑捧着热气腾腾的大包急匆匆从驿站里跑出来，去见慕容湘已驾马离去，只留下一道浅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驿道的尽头。秦桑心中顿时懊恼极了，你说你，拿了大包出来得了，为何还要生火热饭，多此一举呢！
秦家的马车重新踏上去京都的路。
马车里，秦放见两个儿子比来时沉默了不少，尤其是大儿子，明显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开口盘问。
“你们俩刚才去哪了？”
兄弟俩将刚才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父母。
而秦桑更是没忘了问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父亲，那个……慕容湘……嗯……还有中书监，都是些什么人啊？”
秦放没有注意到大儿子眼神中的异样，权当是小孩子好奇，心想，早点让儿子了解一下天下大势也好，省的将来站错了队，再惹出祸端来。
“你们可知当今天下谁权力最大？”
秦桑年长一些，反应也快，说道：“自然应该是大德天子陛下。”
秦放似是十分满意大儿子的措辞，捋着胡须微微点头。
“天子自然应该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过天下事又岂能那样绝对？”
“现实有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是绝对的，就如天上那轮红日，本应该光芒万丈，福耀苍生，奈何四周乌云密布，不免遮了他的光辉。”
大儿子满眼好奇等待着父亲继续说下去，这时秦檀却忽然插话道：
“普天之光，皓如日月，岂是几朵黑云能遮挡的，旭日初升或许能略受束缚，待到那烈日当空，时机成熟，黑云自然就会消散无踪。”
秦桑听着忍不住笑道：“弟弟懂得还真多哩，是经常在阴天里看日出吗？你怎知这初升的太阳怕乌云？哈哈！”
秦放听着小儿子一番见解，却是眼中满是喜悦与赞赏，继而悄悄问道：“那……如果挨不到长成烈日呢？”
秦檀一愣，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问题，于是略加思索，而后看着父亲的眼睛，就这样四目相对，认真答道：
“那便，换一个。”
秦放听罢脸色平和，看不出喜怒，似乎并不在意小儿子的答案，重新坐正身子，尽量用最平缓的声音，继续为两个儿子讲解道：
“我朝中央官职是沿用前朝旧制，主要分三公、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那中书监王守义便是中书省的要职，王守义不满大将军李怀安霸占朝政大权，便联合了几个大臣，想弹劾大将军。
谁曾想，一名大臣临阵倒戈，向大将军告密，最终几位大臣被大将军处死，合族流放南海，无诏不得擅离。
你们口中的妇人，应该就是王守义独女王芊卉，而那位少年，为父还看不太透。”
二人听的正酣，见父亲不再言语，秦桑第一个忍不住问：
“那慕容小姐呢？……”
秦放“……”
“听说李芊卉下嫁给了一个穷书生，这些年平步青云，以坐到了长史的位置，就是如今的右长史慕容轩，那位慕容小姐想必就是他们的女儿了。
“慕容家一直是大将军的心腹宠臣，由此才免遭此劫。”
秦桑满脑子都只剩下了慕容二字，其他一概没有入耳，而秦檀更是陷入沉思。
秦放看着面前两个儿子，看着他们能快乐成长，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看看大儿子，身材魁梧，舞枪弄棒十分在行，今后送他去参军历练两年，当个校尉，应该不错。
至于这小儿子，秦放心中自是满心赞赏，但此刻眉宇之间却也多出几分担忧之色。
看着心不在焉的二人，秦放便想趁此机会敲打敲打：
“一会儿进了魁阳城，你们可都要夹起尾巴做人。在乡里闯了祸事，爹爹或许能护住你们，可是到了京都，多得是皇亲权贵，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爹爹我可救不了你们！”
“是！”两兄弟满口答应下来，心中却是各怀心思。
马车继续行进，朝着那个令天下读书人神往的政治圣地。天边西斜的残阳，尽管如沥血般通红，但最终依旧也没有摆脱黑云的纠缠，但见那黑云正悄悄向这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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