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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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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伙以前是送快餐的。”宿舍里的业务员李清俭说。

“我以前送快餐的时候,厉害的很,送餐就我生意好,每份快餐五块——后来我跟客户加一块我自己赚,再后来就被老板知道了……”

“不是说你送快餐时被李悦看上了?”李悦是个家具公司女老板。

“李悦是有点喜欢我,她说你这么勤快来我这做业务吧!她老公那时出国了,是个博士,好像也不喜欢她,她就喜欢上一个帅哥业务员,后来喜欢一个设计师,有个车间工人长得帅,她也喜欢——这工人有点怪怪的,不想她喜欢别人,有一天他就带了把刀上去了……我后来就跟老白在一家公司了!”吴品这个小农民的特区生涯也算叠荡起伏了。

现在每晚赫总经理都要检查报表,客户地址电话不详的要重写。每周六的总结会,他面色和气,舌头却像拴了把刀子!

“有些同事自己要想清楚了,一个多月没生意做又没有客户跟的同事,要做找工作的打算了,公司养不了闲人!”

有时周六也会在展厅做实战演练,一个业务员演客户,另一外做陌生拜访。大家都愿意演客户——千方百计来刁难业务员。

卡尔不停在外面跑,有个小单是有希望的,这是在彩虹大厦上的一个小办公室,小山东给的信息,卡尔想要不要做掉它,后来觉得还是放在公司里做好一些,他怕再失败了不好收场。这是家装修公司的自用办公室,项目经理小东看了展厅就觉得产品质量不错,报过价就定了下来,有五万多块,也算是业务员的第一单!这让卡尔有了一种心理优势。

过了两个星期,吴品签了五十万中天银行的单,一下引起了轰动!

“这个超过六折基准价,提成五个点,有二万多,超过二十万有一千块奖金,如果业绩没人超过你,又有一千块奖金……”白经理微微笑着,给吴品算收入。

“小吴,你发财了——我开头就是看好你的!”赫经理笑得眼睛眯起来,“这两天有空我带你去宝域、G二千转转,搞两套好一点的西装,也才一二千块!”

过了几天,吴品穿着崭新笔挺的西装,有些羞涩的笑——这种笑容似乎是他的专利,总是无意识的呈现。穿着名牌留着寸头的吴品有种绅士与农民混合的半成品味道了。

两个经理像宝贝一样捧着吴品,现在吴品说话声音更大了,平常也不用那么严格地出去跑单写报表,没事晚上就约人打麻将。

“不用担心,生意会有的!”吴品跟打麻将的人说,“这个来钱快!”

“你知道吴品这个单怎么来的?”有一天李清俭跟卡尔聊天,“这个是前台小花告诉吴品的信息,对面中天银行到展厅来看,觉得产品不错,就留了电话……”

卡尔想能搞定前台也是一种能力。吴品这家伙从来不扫楼,原来如此,所谓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技术。吴品个性的恣肆与毫无掩饰的欲望,在公司形成一种穿透力。

周六,吴品请大家吃饭,以后谁做单谁请客,业务员请了经理请,形成了规矩,再后来,这些人腰包鼓了,一帮人隔三岔五在外面喝酒。

酒是好东西,大家的关系亲近了,世界也变得简单可爱。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年轻的心掩饰不住的鼓胀与飞腾,膨胀成一股集体意识……

“晒布路的美女多!”

“蔡屋围多……”

“去关外吧,关外那才多!”

那些人闹哄哄的七嘴八舌,裹挟着卡尔,他们坐了两台的士,晒布路有些清冷,有人说去关外,卡尔有些厌倦,脑子也昏昏沉沉。

关外果然空阔,风呼啦啦地吹着,从天空刮向地面,像是要卷走一切。他跟着那帮人,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现在的他只是汪洋中的一朵浪花。对面忽然有一群性感女孩,站在那里,稍远的地方,亦有一群群的风骚女郎,空气中满是荷尔蒙的味道。

“来呀——来呀——”那些女孩叫起来,原本满是豪情的男业务员突然没了太多底气,姑娘们这阵势太吓人了——卡尔竟然心生恐惧,再等下去也许要抢人啦……

他们拦了两台车,在惋惜声中离去。沙埔头村一片幽静,一棵大榕树遮住阴暗天空,树下有个小小神龛,有红色长明灯——不知是什么神,旁边的发廊人影寥寥,转过来,一排有两发廊,有些清纯可人的姑娘。

卡尔呼吸紧张起来,有一个女孩看上去有点调皮,怎么这样呢,他想。有人上去了,是的他觉得也应该上去,他想显得老成些,于是那女孩像个欢快的小鸟,他很高兴那女孩的稚气与快乐,后来却有点认真了!

食色,性也。他不想掩饰也难以掩饰,那女孩的眼泪溢在眼角,这真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去年我还在念高二!”,哦,原来如此,他的心被触动了,像风中的花蕊,他抚着那女孩,只是想尽力抚慰,天涯沦落,惺惺相惜,像黑暗中的荧火。这种事似乎很多,诱惑与被诱惑,贪欲与陷阱有时都是同一的,都是内心深处的本能,渐渐变成习惯!

他记着这个叫盼盼的女孩,却不忍心再见,他记着那些美好,对比曾以为的纯洁爱情,这也是另一种爱情。岁月把花儿揉碎,花儿也还是花……

第二天延续白经理的酒局,那个在公司挂单的大鲨鱼也来了,大鲨鱼真名叫李沙,宿舍里年轻人经常看nba,农民吴品一看到厉害的人,就说这乔丹真厉害,大家都笑起来,阿浪说,这是大鲨鱼奥尼尔。吴品说,哦,大鲨鱼大鲨鱼好厉害。李沙头发细密微卷,嘴边的胡子茬刺拉拉的,喜欢打麻将,吴品老是喊,大鲨鱼,走,打麻将去!

“大鲨鱼,吃完饭我们打麻将!”吴品今天只喝了两杯酒,卡尔也喝了两杯酒,加上魏奇,四个人打车到田面。

“我那里环境好得很!”吴品说。喝酒打麻将,那感觉很好,那种张弛的感觉,糊牌的感觉妙不可言,牌不好又可以重来,人生却不能重来——卡尔想着,他现在有些迷麻将了。在一片农民房中,几个人走进一间房,这房里就一张桌子,几个板凳,四周白白的粉墙。吴品从旁边房里拎了麻将来,说就在这里打,于是大家关了门打麻将,打了几圈,卡尔手气尚好——这时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

“别做声,估计是查房的!”吴品轻轻把灯关了,屋里顿时一片寂静。听说近期有抓赌的,卡尔有些害怕,他轻轻站起来,墙上有个空调孔,他把钱包放在上面。

外面一直在敲门,这是让人窒息的静寂!

“小吴哇,是我,房东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两天给你房租,就这两天!”吴品开了门。大家松口气,毕竟不是公安查房!

房东开了电闸,于是大家挪到里面打——卡尔忽然想到钱包,那空调孔是个墙洞,掉下去可不得了……他又走到旁边那间房,还好,钱包还在上面。

于是重燃战火,吴品输了些,脸色像猪肝一样。

“妈的,这是什么手气!”这人不停咒骂,后来手气又好起来,到一点多时,赢了有二千多了,老鬼魏奇输了一千多了,这人不吭声。

门“呯”地一声开了,有个胖胖的脸像大饼一样的女人走进来,这是吴品的女朋友毛毛下班了,毛毛在一家宾馆收银。毛毛走过来,看吴品打牌。

“听你的,听你的,你看,打出去别人就糊了!”吴品发着火。

卡尔累坏了,他也开始输了,也有点不想打了,现在来个胖女人,两口子吵来吵去……

毛毛打个一饼出去,上家开杠,直接杠开了。

“打你妈个x,”吴品动了真火,“你是个猪脑……”那毛毛推了吴品一把,两人吵起来。

“打你妈个x!”吴品抓了两个麻将,砸在桌子上,毛毛呼了吴品两下,吴品气呼呼走到里面,嘴里骂个不停。

三个人面面相觑,毛毛在捡麻将。

“算了,不打了……”几个人站起来,甚至有点愧疚!

吴品赶下来,“再玩一会儿——走,去吃宵夜!”大家都没心思吃宵夜。

三个人走了老远,李沙突然说:“这两口子唱双簧呢,现在估计正在家数钱——上了鬼子当了!”大鲨鱼说,卡尔输的少些,三个人输了二千多,灰头土脸像被土匪打劫过!

卡尔躺在床上,头脑昏沉,好像失去主体意识,只有浑浑噩噩的断续思绪。他的脑子里还想着那些麻将组合搭配,沉浸在其中的过程:和牌的快乐,输牌的沮丧,以及重新开始的期待,这是一个完全的闭环,永无止期——难道这就是黑格尔的说的真理之圆?咬着尾巴的蛇?人生也许就只是些幻想与幻像!然后是那些美丽曼妙的青春胴体——想到这些便是更深更美的幻像与幻想!是的,他喜欢这些,喜欢与陌生姑娘的性与爱,这些带着原始与本能,因此他认为都是纯真的,甚至是纯洁的,这释放了聚集的抑郁与能量。他带着迷惑与疲惫陷入模糊,因为这观念与以前是那么的不同,难道他不是与这些业务员一体化了吗?他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呢?这是与从前不同的世界不同的道德标准,是因为年龄环境发生变化?还是本来如此?他曾是那么严谨,渴望着修身的终极,不希望自己虚度光阴,庸碌无为;也曾以传统“圣贤”的标准来要求,道德文章,达则兼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现在那些想法像阳光下的泡影,消失不见,所有坚定的信念悄然瓦解,那么什么是原则与准则?他不喜欢困惑,现在却也难以明晰!

但是现在这种生活,让他沉浸而难以自拔。现在有稳定的工作环境,虽然生意难做,但是只要努力就有机会,再也不像以前甚至是三个月以前那么困苦艰辛,这也许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啊!他到特区一年多来,似乎第一次踏在坚实的土地上,过他自己的生活。

晚上,大鲨鱼出现在宿舍,宿舍空荡荡的,那些年轻人像做不规律运动的电子,只有他,对内心的兴趣大于外界的兴趣。

“走,出去转一转!”大鲨鱼结婚了,有一个很小的孩子,生活在厌倦之中,有一个曾是高官的文亲。

他俩在弯曲的巷子中穿行,有一个“南昌按摩”,现在好多“南昌按摩”的牌子,有一回卡尔还碰到真正的瞎子,手法不错的瞎子,瞎子也有些故事讲给你听,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故事。

他不想往上面走,上面有几家纯粹做“生意”的发廊,有同事经常在那转悠,打探“新茶”,“新茶”甚至会拿火车票给你看。

里面又有一家“南昌按摩”,外面有个长头发个子高高的女孩,穿着拖鞋站起来。

看着那个女孩的脸,他的心里一动,大鲨鱼在前面走,他突然很希望大鯊鱼不要点这女孩。他跟着鲨鱼走进去,里面还有个很土气的女孩,这女孩个子更高,大概有一米七五,笑起来眯着眼睛,露出黄板牙,有种不自在无所适从的快乐。也许都只上了小学!他想。

里面有个戴眼镜的老板娘小芳,他俩进了房,三十八一个钟的按摩。卡尔躺在黑暗的小房间里,内心是疑惑与好奇。那个叫小敏的女孩走进来,坐在那,看着他总在笑,他很开心,有种心想事成的快乐。

“笑啥呢——”他也笑,这里太简陋了,这女孩应该不会按,看上去都是乡下人。

“你长得秀气呀!”小敏咧着牙,抿着嘴,像是忍不住,卡尔还第一次听女孩这么说自己。那女孩坐在那里,握着他的左手。如丝的长发披在背上,一直落到臀部。卡尔右手摸着一根根的发丝,摸着平直的后背,发丝粗直,像有生命似的。

女孩攒着卡尔左手的脉博,手麻了,手掌拳起来,女孩用垂下来的发尖挠他的手掌心,有一股电流穿着手掌到脉搏。看来这姑娘会的不多,活做的敷衍了事,但他不在意。

“那我们聊天吧!”他说。于是他们聊天,也不知道聊什么好。他有时抱着那女孩,再进一步就不能了,好吧,这很好!他们就这么消耗着时间,这很好,他想着开始进来多么希望这女孩陪自己,这是件开心事。有时候就是希望有些事发生,像以前那个西安女孩,他说有空跟她喝酒,那不可能了。刚才他看着这女孩,那眼神像宝玉看见黛玉,故事正在继续,人生要有些有趣的事,像是等待着的故事!

时间到了,卡尔走出来,鲨鱼在客厅有说有笑。客厅有个粗壮的叫小叶的男人,她们喊他舅舅。小叶满脸疙瘩,面色发灰,像一根短粗的柱子。

有个皮肤白皙的女孩过来,鲨鱼的眼睛亮了,这姑娘叫小爽。

“晚上我们可以在这睡吧?”大鲨鱼说,里面有些空房间,“我们继续按摩!”

“晚上她们有事!”小叶说。

第二天,鲨鱼又来了——卡尔一个人是不会去的,鲨鱼是个老派的人,没什么情趣,生活很无聊,或者说没什么生活,他大概在找乐子。

他们在客厅等了一会儿,然后两人先后进了房,楼上这房间好些,像是平常住的卧室。

卡尔躺在床上,小敏拿起他的手,两人就像磁铁一样抱在一起了!他的内心鼓鼓荡荡,满是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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