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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都市小说 -> 颓垣-> 第三章 谢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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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谢家园
- 那一日晴空万里，阳光炙热无比，连飞虫都似乎被蒸发得无影无踪。在村庄边缘的田野上，农夫们挥汗如雨，辛勤地劳作着。其中，一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那便是年仅十六岁的柳哆悲。他虽年轻，但身高已超过一米八，这在南方地区确实比较罕见。他精瘦的身躯在太阳下显得格外坚韧，汗珠从黢黑的皮肤上滑落，如同宝石般在阳光下闪耀。
“柳哆悲柳哆悲，悲喜交加故事堆！多悲多悲，多么地可悲！”
一群八、九岁左右的小顽童唱着专门针对柳哆悲编的歌谣，跑过田埂。柳哆悲那张长长的马脸禁不住抽搐了一下，一双深陷的三角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的名字一直是他心中的痛，由于谐音的缘故，他从小就没少被人调侃。在这个小乡村里，起个名字本就以简单朴素为主，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阿牛阿狗“的叫着，也挺顺口。了不起的叫个”建国、国生“之类的就已经显得很有文化了。而柳老六专门请蔡知青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固然是希望他能走出一条不平凡的路，但也因此成为被经常调侃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名字也承载着父亲的期望，而理想与现实的严重不符也如同泰山压顶般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来。每每这个时候，柳哆悲固然愤怒，却更多的是无奈。
正在这时，一群小泼皮簇拥着柳二狗走来。他们走起路来左顾右盼，眼神游移，显然是又是要去哪惹是生非的架势。
柳二狗眨巴着小眼睛，一脸痞笑地用下巴点了一下那群小孩的方向，示意小泼皮们去教训他们。
“大兄，我帮你收拾那几个小屁孩，看他们还敢这样不！你们谁去揍他们，我请吃大餐。反了他，我狗爷的哥也敢取笑。”
”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泼皮，跳出来自告奋勇。
柳哆悲抬头一看，却是母亲娘家这边的表亲————蔡头。这家伙整天跟屁虫一样的跟着二狗，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
“别胡闹！”柳哆悲大声喝止，他深知这些小孩子的童稚之举不值得大动干戈。搞不好，就是成了乡里人又一个以大欺小，没有度量的罪名。他猛地转身离去，全然不顾身后的喧嚣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狗日的，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有个出头之日？”柳哆悲心中暗自叹息。他自幼身材和心智都远超同龄人，自然高看自己一眼，对于这种日复一日的劳作生活，他早已心生厌倦。他渴望改变命运，渴望出人头地，也渴望走出这片土地，去追寻属于自己的未来。
“一定要想办法走出去，不然我可能要老死在这里，当一辈子老农。”柳哆悲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觉就走出村口。
“大兄，你等等我！”身后传来二狗的呼唤，柳哆悲不管不顾，自顾着往外走去。
“大兄，你走那么快要去哪？等等我呀！”二狗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身后跟着5、6个小泼皮鸡飞狗跳的。
柳哆悲撇了二狗一眼，见他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不由一阵心软，放慢脚步道：“烦！随便走走！”
柳二狗见状，知道大哥又闹烦心病了，不由眼珠一转说：“大兄，我带你到一个地方玩吧？包你喜欢！”
“什么地方？”柳哆悲没好气地问。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柳二狗小眼珠上下转动不停，一脸贼笑地拉起柳哆悲就走。
柳哆悲对这个亲弟弟其实也不耐烦得很，他感觉弟弟很无脑，整天跟帮小混混瞎混，无所事事。他用力甩掉二狗紧拉着的手，说：“不说就不去！”
俗话说：“长兄如父”。柳二狗其实有点畏惧这个比自己大得多的哥哥，他灿灿地挤了一个笑容说：“咱们到莲池村去玩，上次阿牛去了那边的谢家园，说是那房子盖得跟皇宫似的，可漂亮了。而且还有听说谢家村有个王寡妇，奶子跟水桶一样大，风骚得很！”一群小瘪三听到二狗后面的话，均应景似地露出一脸邪笑。
柳哆悲闻言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不可描绘的画面，他正值青春期，自然对异性有无限遐想。不过表面却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他骂道“你个小屁孩，跟谁学的歪门邪道？看我回家揍死你不？”
柳二狗人小鬼大，闻言不管不顾，和一班小混混拥簇着柳哆悲往外乡道走去。
乡道泥泞，黄色的泥巴飞溅一身，不过他们混不在乎。很快他们就路过一片开满莲花的池塘，其中一位小混混忽然尖叫到：“看啊！那就是谢家园！”柳哆悲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的莲花池里，莲花形态各异，有的娇艳欲滴，有的清雅高洁，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则已经凋谢，它们组成了一幅充满生命力的画卷。隔着莲花池，一大片白墙灰瓦的建筑群坐落在眼前，而同时有一大片倒影在池水中，影影绰绰，竟分不清哪片是真实的，哪片是影子？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谢家园”了。谢家园在南洋代表着豪门，代表着财富的天花板，是柳哆悲这类老农出身的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南洋的莲池村谢家、上莲村郭家、下莲陈家均是富庶之家，合起来号称为“南洋三勿死“。意思是说这三大家族有钱有势，如同三棵屹立在乡里参天大树，无人能撼动。而且乡里很多人都在这三家名下的企业打工，可说这三家正是南洋乡的衣食父母，是多少个家庭都赖以生存的支柱。所以谁都可以死，唯独这三家不能死，死了要影响到很多个家庭破碎。这么多年来，三大家族经历了各种天灾人祸、改朝换代也能屹立不倒，延续不断。
100多年前莲池村的谢家先祖受人迫害，被迫远赴海外避难。谁知竟在短短几十年间，在南洋暹罗国闯出一番天地，成为暹罗国首屈一指的大富商。南洋人素有发迹后便反馈乡里的传统，这谢家自然也不例外。谢家先祖发迹后回乡修路搭桥、开办学校、建设医院，一时风光无限。当地政府为表彰谢家的贡献，同时也希望吸引谢家回来投资建设，遂将莲池村的一大片土地耕田划拨给谢家，美其名曰归还祖业。此刻柳哆悲看到的大片豪宅区，便是谢家在政府划拨的近两万多平土地上的建筑群，一眼望去，连绵不绝。南洋的建筑风格多取自古时北方宫殿与外域建筑的混合体，讲究有驷马拖车、下山猛虎等多种格局，既有古时宫殿的雄壮巍峨，又兼有域外的挺拔高耸，精巧的雕塑装饰，细腻的线条勾勒，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谢家园这一大片建筑群更是夸张，临着近千亩莲花池边预留出一大片广场，广场上铺满的白玉石砖上，嵌着金色的线条，在阳光照耀下发射出金色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广场尽头毅然屹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牌坊，中间篆刻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谢家园”，豪气干云天。石牌坊前左右各立着一座石狮雕像，高约两米，栩栩如生。左边一个裂开大嘴，嘴里含着一颗圆球；右边那个则紧闭着嘴，怒眼圆睁、不怒自威，近看时还能看到其右脚下按着一只小狮子，像是在抚摸又像是保护自己的孩子。众人走近牌坊，却被这石狮气势震住，一时间竟不敢靠近半分。
????“哪来的一班小穷鬼，到我们谢家园干什么？莫不是想偷东西吗？快滚开！”忽然一个尖锐高亢的鸡公嗓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沿着石牌坊后中间石道，将近两百米的尽头处是一个宽大的大门，门口站着一名穿着灰衣灰裤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耻高气昂地看着众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群小孩不过14、5岁，平日便欺负欺负本村小孩还可以，又何曾见过这种势利人家的恶奴，一时之间众人都鸦雀无声，躲在柳哆悲身后不敢回应。柳哆悲眉头一皱，正想上前理论，不料身旁忽然一道身影闪出，一个癞头小瘪三跳出来骂道：“你个狗奴才，说谁是小偷？瞎了狗眼吧你？”定睛一看，却是自己亲弟——柳二狗。
这柳二狗人如其名狗得很，平日里偷鸡摸狗、滋事寻衅，村里大人、小孩提起“柳二狗子”均头痛不已。此刻，众小孩看到二狗子站出来，不由得为之一振，纷纷跟风叫骂起来。那灰衣管家见状大怒，就要转身拿扫帚来撵。
“忠叔！”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你干吗和一班小瘪三置气呢？可别把咱们的家风带歪了，以后村里宗亲还以为我们仗势欺人呢！”
柳哆悲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慢慢从忠叔身后踱出来。这小孩圆嘟嘟的，明明满脸稚气，却偏偏梳了个大背头，双手负在身后，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甚是滑稽。
“你忘了我爹说过的，这种乡下野孩子，若再敢乱来，直接放狗咬就行了？”
众人本来都跃跃欲试，这时闻言一惊。再仔细一听，大门后果然隐隐有狗吠声传来，不由惊惧起来。
“臭小子，你说谁呢？谁给我干死他！我出十块！”
柳哆悲来不及阻挡，只见一道身影从身边窜过去，直奔那老气横秋的小孩而去，正是表弟蔡头。这蔡头年方12、3岁，身高1.6左右。平时里仗着柳家二兄弟和聚拢的这帮泼皮无赖，也是乡里出了名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狗腿子性格。这也是个平时横惯了的刺头，眼里哪里能揉进半点沙子?只见蔡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小孩跟前，一只手抓住小孩胸口，便如抓小鸡一样把他高高提起来，恶狠狠地说：“你丫说谁是小瘪三？再说一遍！”
“菜头快住手！”
“啊！大少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众人纷纷惊呼出来，场面一片混乱。
那孩子吓得脸都发白，嘴巴却不愿服输，依然硬气道：
“就说你小瘪三，你，你敢打我，我爹决不会饶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那被叫忠叔的中年男迅速走到跟前，一脚踹翻蔡头，一边连忙扶着那小孩，嘴里则叫嚷着
“哪里冒出来的小野狗，哎呀！少爷你没事吧？”
蔡头毕竟还是不过12、3岁的小娃，哪能禁得起成年人的一腿之力？竟被踢得一个狗吃屎，半天爬不起身来。
柳哆悲又惊又怒，正要向前理论。忽然听到柳二狗躲在众人后大呼：“这狗奴才仗势欺人，大伙儿一起上啊！揍死他！”
“住手！”柳哆悲中气十足大喝道，想到今天这事本来就是己方来到别人地盘，又是自家兄弟先动的手，理亏在前。况且这家听口气应该是谢家小主人，论起势力来远远惹不起。想到这里不由得按下怒火，上前扶起蔡头，怒瞪了二狗一眼转身就走。
这时门后的狗吠声似乎越来越近，仿佛一群恶犬随时就要扑过来一样。众人大惊，不用柳哆悲招呼，哗的一下子一哄而散，各自奔逃而去。
不一会儿，只见5、6条半人高的恶犬果然风驰电掣地跑过来，向众人追去。
柳二狗平日里骄横惯了，哪里吃得下这种亏，弯下腰捡起一块砖头就准备扔过去。
柳哆悲怕他吃亏，急忙上前把他的头一把搂住，死死压在腰间，怕他骂得太难听，就连嘴也给捂住，拖着往外走。
那忠叔见恶犬吓跑了这群小混混，也怕事情闹大，便喝止住群犬。
柳哆悲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脸色阴沉走向前一步，双目怒视着那谢家少爷，“姓谢的，你们不要狗眼看人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着求我的！”
那谢家少爷冷笑一声，奶声奶气地说“好啊！小爷等着，你叫什么？有本事以后别吃我谢家饭”
那管家忠叔说道：“少爷，和这种小瘪三有什么好说，不要有失身份，这种人一辈子都是闲鱼，翻不了身的。”
柳哆悲气得满脸通红，他几乎是大叫着“你爷爷我是下莲村柳哆悲。姓谢的，十年后老子一定让你跪着叫爷爷！”说完转身快速离开，丝毫不管身后此起彼伏的一片骂声。
谢家园的事态虽然不大，却在柳哆悲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有钱了可以有很高的地位，有地位就有资格藐视别人。别看谢家少爷就是一个嘴毛都没长出来的小屁孩，但他背靠着谢家园宏伟的建筑、滔天的富贵，就可以肆意侮辱他们穷光蛋，随意放狗咬人，随意践踏人的尊严。
当天晚上回去看着家里狭小的房间，屋顶开始腐朽的横梁，斑驳的墙壁，耳边是父亲犹如万马奔腾般的呼噜声和二狗梦里的呓语，柳哆悲彻底失眠了。白天里谢家园的富丽堂皇和谢家主仆仗势凌人的嘴脸不断在脑海交替着，无法磨灭，直到第二天凌晨也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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