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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悬丝垂钓 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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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刻不容缓,所以徐棠棣快马加鞭,在正午太阳高悬在天空之前赶在了行宫所在的山脚下。

“有人?”徐棠棣拨开枯枝,落脚之地发出沙沙的声响,使得自己的行踪暴露无遗。他偶尔会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倾听周边的动静。

索性,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他记得前朝有诗人曾形容崇阳行宫“千窗万瓦朱墙砌,崇阳百年屹如瘦。”其中“瘦”指的是大胤东南部一座名为瘦腰峰的山峦,如今瘦腰峰仍在,只是朱墙琉璃瓦已经脱落大半,荒弃如废楼,令人惋惜不已。

“如果幽云仍在,边境固若金汤,崇阳或许还能如昔日的诗人所赞美的一般弘伟,可惜了,可惜......”徐棠棣摸了摸马的额头,马儿像是通灵性一般低下头,无声回应了他。

不多一会儿到达了门前,门前的牌匾已经受到风雨侵蚀变得模糊,但是石砖累砌的大门仍然向人们陈述着昔日的辉煌。只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与周围荒草丛生的景象有别,崇阳行宫门前基本没有多少落叶,反倒像是有人正在居住的样子。

徐棠棣抱着双臂,在门口徘徊了很久,然后试图敲了敲门,可惜没有人回应。

“奇怪,总该有人开门吧,难道里面的人出门了?不对,行宫周围这么大,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清扫。”于是索性推开门,大步跨了进来。

进门之后,他发现周围似乎还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从竹篮,簸箕,到石舂,还有一些床单还晾在外面——明显是有人在这里长期居住。可是周遭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难道是这些人出事儿了?

“不行,这些人是重要人证,就算没有参与也要把他们拦下来。”徐棠棣转身,朝着更深处走去。

如他所料,在偏殿发现一扇上了锁的门——那门锁并没有生锈,看上去是新换的。徐棠棣用力拉了一下锁,锁纹丝不动,紧接着,他用力一踹,门轰然打开,霎时屋里的灰尘朝他扑来,来了个猝不及防。

徐棠棣先探出个头向里面张望,发现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着,他慌忙凑上前去,解开上面的黑布——里面赫然是双手双脚被捆了个结实的潘燕。

“你是谁?”徐棠棣明显被吓到,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他发现,潘燕的嘴里被人塞了纸团,说不出话,他又赶紧凑上前去,小心的把嘴里的纸团清理干净,又为潘燕解了绑。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是谁绑了你?”徐棠棣的目光阴沉,这幅样子明显吓到了潘燕。“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你就算是换一批人我也就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啊!”

信息量太大,徐棠棣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他抓着潘燕的手臂追问:“把事情说清楚,那伙人是谁?我是来找你们的,绝对不会伤害你?”

“真的?”

虽然-贸然暴露身份有些危险,但为了证明自己,徐棠棣将保管在怀里的出关文件拿了出来——当然,没有打开,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姓名。

“你总该相信了吧。”

此时的潘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谁是友人谁是兵了,像是看到救命恩人了一般扑了上去,“大人,我被一伙商人绑架了!他们把我的同伴掳走,把我留在这里,说要当什么诱饵,我就是一当差的嬷嬷,我能有什么坏念头啊......”

当差的......嬷嬷?还是在已经荒废的崇阳行宫里?众所周知西秦人对崇阳行宫可以说是完全忽略的态度。当的是谁的差?干的是谁的活?

徐棠棣就这样被抱着,低头看着楚楚可怜的潘燕,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心头升腾而起,但是出于礼貌和获取他人信任的目的,他并没有拆穿潘燕。

“你知道那伙商人是哪里的?去了哪里吗?”

“好像是大胤的,向着楼阳进发了......”

大胤的,到楼阳的商队?徐棠棣的脑海中浮现了某个女人的身影。

难道真的是她?她来搅和什么劲儿?

“我会带你出去,作为交换,请务必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潘燕感激地连连点头。然后握着潘燕的手打算离开

就在此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射出来一支箭,正好命中了潘燕的脖颈,潘燕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是谁?!”徐棠棣几乎愤怒的吼道。

没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更加密集的箭簇和不知何时被关上的房门。

徐棠棣此时正处在孤身一人的状态,情急之下他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试图用剑来格挡一下这如雨的箭簇。

但是明显没有多少用,在一番激烈的搏斗后,双手难挡四臂,即使徐棠棣的身手的确不错,但是肩上,腿上还是中了好几箭,箭雨就像山洞中的蝙蝠和虫子一样,越打越多,越打越乱,徐棠棣只能保证自己能护住要害,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渐渐的,徐棠棣还是感觉力不从心,渐渐地,手里的剑开始不听自己的指挥四处乱晃,眼前银色的剑光渐渐让自己的视线趋于模糊,自己此时也被逼到墙角再无退路。

他忽然有些懊恼自己这次出门没有带人了——他原本以为荒废的皇宫里本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事实证明,意外总会比自己的推断捷足先登。

“总不能,在这里......”

突然,摇摇欲坠的窗户被破开,上面舌尖的人明显有一瞬停顿,随后,数十片如同银色的叶子的东西从窗外飞了进来,齐刷刷地射向了房梁。房梁上的人直挺挺地倒下,就像是被打下来的鸟一样。

“抱歉,徐公子,我们似乎来迟了。”

来者徐棠棣觉着面熟——似乎是文若身边的那个侍卫。

果然和那个女人有关!

卫尧先是检查了那些刺客的-状况——毫无意外,在胸口中数支箭的情况下,无人存活。

“阁主给的武器还是太过猛了些,下次应该给她提提意见的。”

“原本还想留个活口的,”卫尧蹲下去,撬开其中一个人的牙关,然后合上,,眉头紧锁,站起来,踹了刺客两脚“是死士,这群人恐怕在处于劣势的时候可能会率先咬破后槽牙藏的毒,看来是真的一次性用品。”

然后卫尧回过身,将角落里快缩成一团的徐棠棣拉了起来。徐棠棣墨蓝色的袍子上面渗出的殷红,将衣服染出一片片深色的污渍。

“实在抱歉,公子,我们并没有预料到这次的人会这么多,给您造成了麻烦,”然后又担忧地看了看身上中了好几箭的徐棠棣,“还叫您受了这么重的伤,稍后我们会派人把您送回去的。”

“不必了,”徐棠棣挥了挥手,“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需要缓缓,今天带给我的信息量太大了。”他刚想走出门,伤口带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呼一声,然后跪倒在地上。

正所谓,逞强之心不可有。

“只需要包扎便可,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处理的。”徐棠棣还在嘴硬。

“阁主嘱咐过我,此事如果牵连到别的人,应该把善后工作做好,商人狡诈,但是在后事的处理上也是有分寸的。”

“啧,又是商人。”徐棠棣苦笑道,刚一动弹,伤口又牵连着神经,“嘶......”

“那那个女人呢?”徐棠棣用仅剩的左手指了指瘫倒在一边的潘燕。

“死了。”

“什么?”

“和她的同伙一样,死不足惜。”卫尧冷静地说着,打好了最后一个结,“小人医术不精,只在参军时学过一两次包扎的技术,虽然美观性堪忧,但是能保大人回去之前伤后不会因为崩裂而出血。”他起身,向徐棠棣伸出了手。

但徐棠棣并没有抓住,他坐在地上,尽管不得不仰视着卫尧,但还是愠怒地质问卫尧:“你家阁主究竟想干什么,杀了崇阳行宫的证人似乎对她的生意并不冲突。”

“这属于商业机密,无可奉告。”卫尧平静地告诉他,就像是向客人重复那些已经滚瓜烂熟的注意事项一般。

“我搞不清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是敌是友?”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徐棠棣干笑了两声,胸腔震动使得他又干呕了两声。

“阁主让我带给你几句话:‘我只是在践行我自己的正义,当你在看到卫尧的时候,你可能已经发现我必然会参与进营救景王殿下的行动中,但为了行动,我可以使尽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于草菅人命,这是我所坚持的道,而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你无法阻止我。’”

说完卫尧转身离开了房间。屋子里只剩捡回一条命的徐棠棣和满屋的尸体。徐棠棣挣扎着起来,慢慢挪动到刺客所在的为止。

他们中大部分人尸体已然开始发冷,而徐棠棣一一扯开了他们蒙面的黑布。

“庄王的人?”徐棠棣瞳孔地震,为了验证又凑上去细细端详了一番,当年庄王给礼部递送文件时,正好是这个人送的,他十分确信,因为之前好几次都看见他跟在庄王的身后。

他有些恍惚地站起身,在屋子里一瘸一拐地绕了好几圈,然后放声大笑了起来。

“夺嫡,夺嫡,又是,果然是,”他张开双臂,想要说什么,但是纪委复杂的心情梗塞在他的喉咙,他挥了两下胳膊,最终也只能无力的垂下。

他徐棠棣早就知晓那个庄王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可是当他真正看清后,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天真过头了些——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会为了永绝后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个被贬到千里之外,已然失宠的皇子都可以被针对。

还有那个文若,当时的案子时他只道那个人似乎很博学,很聪明,现在看来,就和她自诩的一样,果然是商人头脑。甚至此时徐棠棣都不确定这个女人营救景王居心何在,这个人到底是哪一派的?

阳光开始暗淡下来,似乎已经到了申时,他纵然千万般心绪涌上心头,也只能先骑马回去——毕竟城门不会等人。

马儿在门口低头吃草,全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低声地叫着。

“还是马儿单纯啊,”徐棠棣摸了摸自己的爱马,“至少马不用参与这些有的没的,只需要低头吃草,下辈子我要不和你一起当马啊。”他痴迷地和自己的马儿对望着,眼中是无奈和希冀。

夕阳洗下,将天空逐渐染成火红色,像是火焰一样,然后逐渐镀上一层浓墨重彩的金色,然后紫色,最后发灰,像是火焰熄灭一般。

在火焰熄灭的时候,人们陆陆续续的回到了楼阳城,徐棠棣牵着马儿,跟着人群回到了城里——就像是羊儿回到羊圈一样。

他并没有见到那个牧羊人,这令他有些沮丧。

在见到徐棠棣的时候,廖廷差点吓得跪了下去。

“公子!哪来的这么多伤?”

“被人暗伤了。”

“公子回话倒是轻巧,要是夫人看到了准该将我剥皮抽筋了。”

“可母亲不在。”

“夫人在天之灵看到也该给我半夜托梦了!”廖廷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主子风轻云淡地站在门外,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可能才是那个受了伤的人。

“不久后就要进宫,你最好给我养伤。”

“好好好,活菩萨,您可把您的心收收吧。”徐棠棣笑道,方才的愁云烟消云散。

幸好,自己还有人关心,肯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自己。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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