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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沧海一粟雪->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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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列队的马车缓缓行进,经过西秦的边境,周边的景象逐渐变得繁茂起来。道旁时不时有小贩售卖香料,玉器,玳瑁等物品,也不乏有街头宰羊的屠夫。
“徐大人,这路还要走多久?大家带的水和粮食剩不了多少了。”
“最快大概是今晚,诸位稍安勿躁,等到进到西秦的都城之后,自会有人接应我们,到时候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缓解前几日的舟车劳顿。”
原本沉默的队伍迸发出欢畅的笑声,大家都纷纷催动着脚步,向着西秦进发。
“大人,这一路上自从在弱水村遗址附近后,您后半程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是身体有殃吗?”廖廷在一旁问道。
徐棠棣起先没有反应,后知后觉才回答,“无妨,不必挂在心上,说到辛苦还是随行拉着行李的诸位比我更辛苦,况且马上就是西秦都城楼阳,我倒也没必要这么担心了。”
“我知道大人在担心那件事。”
徐棠棣摆了摆手,“景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私底下你们也不要总是讨论这件事,一来动摇大家的意志,二来人多耳杂,此次是我第一次带队入西秦,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廖廷的声音压低,“那你是想到当年的事情了?”
“是,但也不全是,”徐棠棣眺望者远方,“当年我决定放弃继承权,决定从此远离世事,隐入山林,从此游山玩水,放纵自己。我南下广交友人,与他们阅遍大胤的每一座名山,每一条河川,可是我发现我看到的只是管中窥豹,我从未去过北部的边疆,没看过边关的险恶,我在逃避,不让自己看到这片残败河山,不让我想到阿冉而心力交瘁。时至今日,于此乱世,我惊觉自己的归隐就像是小孩子的赌气,没有壮志未酬,只是逃避现实,十九年的时间,阿冉可以保卫边疆,戍边关,征战四方,我这几十年又做过什么呢?”说罢,徐棠棣拉动了缰绳,加快了脚步,西风烈烈吹过他的脸颊,吹得他的双颊发疼,双目无神,他好像明白京中的那群小姐们为什么喜欢戏称他“冷面俏公子”了,自几年前自己结束游历回京,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机会畅怀大笑了。
说实在的,他自小到大都没有北上过一次,长在京都里,寒风烈日伤不到他,虽然有父亲继室和自己那个弟弟的阻挠,但是好歹也算贵族子弟,衣食住行不缺,即使是在最艰苦的游历生活中,一箪食一瓢饮,他也从没有感到什么痛苦,也没有怨过什么。“饮壶浆以自怡,食粗食以品天下人之不易”,现在看来,宛如儿戏笑话一样。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在沙场上骑马舞着长枪,骄傲又明媚的身影,她看到这幅景象又会怎么想?国土沦陷,百姓散逃,臣不言政,君不治国,
乱极了,糟透了。
“这次出使,大家都是代表大胤的脸面,国家已经被那群西秦的高层占了太多便宜,我首先要保障大家的安全,”
“然后呢?”
“最好,能保证下一份约定不要那么......有辱国威吧。毕竟,郭师傅都做不到的事情,放到我手上也是悬。”
过去的自己幼稚而胡闹,希望这两年的成长能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无用吧,徐棠棣在心中想
“阁主,这一路你都没怎么下车,马车里毕竟不透风,就算是不出门,也总该把门帘掀开些,透透风,外面虽然荒芜,但是空气不......”
“糟糕透了。”文若轻声呢喃道。
“什么?”
“火焰过后的焦糊味道,夹杂着尸体腐烂的气味,即使拉上帘子,它们也会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卫尧特意嗅了嗅,然后失望地摇头,“确实没有,阁主,就算是像我这种接受过训练的人,也没有闻到什么异味。”
“没关系,”文若轻轻摇了摇头,“我闻到了就好。”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但确实是“文若”第一次来这里,换了身份,改头换面,当她再一次踏入这片虚无之地时,她仍然没有勇气再看一眼。
“这是哪里的姑娘啊?长得这么清秀,浑身的衣服怎么这么破烂,过来让阿婆给侬拿件新衣服。”
“箬箬家里只剩一个人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只能麻烦你和我先收拾收拾住一起了。”
“姊姊,箬箬好疼,箬箬......得了什么病,箬箬家里......没有钱拿去看病了,呃......”
在无数个由过去编织的梦境中,自己抓不住阿婆的手,治不了那个叫箬箬的少女的病,在故事的最后,永远是自己颓丧着脸,双手沾染着血污,与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然后,大火蔓延了整个村子,茅草棚子,在那一晚冲天的火焰里,化作了灰烬,连带着那一个村子的人,不,他们早已发冷了,自己只是在防止瘟疫的扩散而已。
文若的脑中又闪过少女的笑颜,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随着一把火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无所谓了,没有人会知道,被埋在灰烬里面的真相。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马上到行宫了吧?”
“是的,阁主。”卫尧答道。
“等到了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我下去看看,要么里面已经人去楼空,要么这里面出了些长了歪心思的人。”
西秦都城楼阳,坐落于西秦南部,靠近南方,故有绿洲发源,水草丰茂,西秦先祖在此定居,从此结束了这群游牧人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向大胤人学习耕织,用自己的双手渐渐造出沙漠中的难得一片绿洲。为了感谢大胤人的传授,两国签订友好条约,西秦定期向大胤上供。
然而在几十年前,西秦的天气逐渐转寒,粮食的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面对境内百姓的饥寒交迫,西秦人的掠夺属性也开始重新暴露出来,起先是在一些边境地区劫掠大胤人的村子,到后来变成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两国的关系最终亦走向破裂。
徐棠棣的队伍到了城门下,队伍被收关的士兵拦了个正着。
“入关文牒。”
廖廷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收官士兵是个长着略腮胡的中年人,他左瞧,右瞧,又瞧了瞧后面几十人脸上明显带着疲倦的队伍,故作为难地告诉徐棠棣;“原来您是胤朝派来的使臣,有失远迎实在抱歉,但是小的对这事并不知晓,还要稍等片刻,等待我去汇报......”
“证件都看了,更何况你家皇帝都明确是此日到达,难道你们是一点也不知情吗?”廖廷语气明显带了些愠怒。
“大人,这个也不干小的的事啊?!”那士兵的音量明显也提高了,“我们就是群跑腿的,这命令是陛下发布的,我们只是听话而已,您又在这儿抱怨什么劲儿呢,我还得去跑腿呢!”
“你......”廖廷还想说什么,被徐棠棣拦了下来。
“麻烦你现在去汇报一下,我们可以在这里先等着。”
那士兵快步的走了,临走时还背对着徐棠棣小声嚷嚷,“这群胤朝人真是恼人,就那么个天天挨打的王朝怎么还能有傲慢的劲儿啊。”
好巧不巧,这话刚好跑到徐棠棣和廖廷的耳朵里去了。
徐棠棣抬手,直到看到那个士兵远去了才放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记住我们现在的身份,一句话足以引发一场战火。”徐棠棣转身面向廖廷说道——这不仅是对廖廷的警示,更是对整个队伍每个人的忠告。
队伍就在门前一动不动地呆着,门口还有士兵把守不许他们进入,但队伍里的人已经有人开始撑不住了。
“士兵大哥,队伍里有人快撑不住了,可以先让他进去吗?”
“就站了这么会儿就撑不住了?你们胤朝的人怎么一个个瘦几麻杆的,该不会想进去图谋不轨吧?”
“你!”周围的人想骂,但是想到刚刚徐棠棣说的话一时间骂人的话又缩了回去。眼见着身边人的腰杆越来越弯,可那个通报的士兵还是没有回来。
“求求您了,士兵大哥!这边真的有人快不行了!”
“急什么,没听刚刚库勒老大说他去通报了吗?再等会儿是能让你吃了亏还是怎么着?!”
徐棠棣闭上双眼,没敢回头去看,只是使了个眼色,叫廖廷下马去帮忙照看着些,并把自己身上仅存的一点水给了那个已经脱水的随队侍者。
最糟糕的是,刚才还阴沉沉的云被一阵大风吹散,毒辣的阳光打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徐棠棣-非常清楚现在这种恶劣情况带来的影响——在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到达临界值的情况下。但是自己不能立刻慌了阵脚——为了大胤这点可怜的颜面。如果是他自己而非代表别的什么人,他可能会立马把那两个士兵踹开然后背着人找医馆。
“阿冉,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徐棠棣喃喃自语道,但很快摇了摇头,“有她在,也不太可能发生这类事情。”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那个叫库勒老大的士兵才姗姗来迟。
“抱歉哈各位,让各位久等了,赶紧进来吧,我带着各位去歇脚的驿馆。”
此时那个脱水的侍者已经呼吸微弱,死亡的阴影随时有可能带走他。
“库勒大人,麻烦先带着这个人到最近的医馆。”廖廷扛着人走到了前面。
“啊医馆啊,从这儿直走左拐再右拐再左拐就可以了。”
“可是我们许多人是第一次来,并不熟悉路。”
“那就找啊,”库勒大言不惭地道,“我方向都给你们了找起来难道还有问题吗?我还得带着剩下的人去驿馆嘞。”
“你......”廖廷知道再问这个人就算是自己脑袋蒙了浆糊了。索性自己背着人往前跑,只祈求可以在最快速度找到医馆。
一进门,他感觉到周边的平民百姓都是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可能是傲慢,也可能是嫌弃,他从郭松涛那里听到一些传闻,西秦王室的在一些狩猎训练里,会把靶子上缠着胤朝人特有的头巾,意义为不要忘记自己祖先的耻辱。
虽然这些东西没有得到证实,但是也可以听出来西秦人对于这个南边的王朝的恶意。也许西秦人对百姓持之以恒地灌输仇恨,这种恶意可以感染到皇城脚下的平民百姓,甚至让他们在完全没有和大胤人打过交道的情况下仍然以最深的恶意来对待外乡人。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文若的商队来到了离楼阳不远的崇阳行宫,前朝在此地修建行宫以为避暑纳凉——当然,早年的大胤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在后面的战役中被西秦占领,这地方就不再归大胤管了。至于西秦,并没有把行宫占为己用,反而任人荒废,十年前的战役大败,割地赔款,顺便把当年皇帝的嫡长子送过去当了质子——文若始终想不明白当今皇帝究竟哪根弦断了,不但把自己未来最有希望的继承人效仿百年前的王朝当敌国的质子,还能让大胤苟延残喘这么多年。
“也只能说大胤国力强盛,勉强禁得住几代皇帝这么折腾吧。要是换到西秦这种情况没二世就该亡了。”文若不禁感叹道。
扶着车下了马,周围的行宫还保有着旧王朝的建筑风格,后面经过大胤修缮,在门窗上的风格更加贴近大胤的皇宫风格。但是宫殿未经修缮,许多花纹都被磨平,琉璃瓦也掉了大半,看起来像是会发生一些民间恐怖传闻的地方。
“这里还有人住。”站在门外,文若一眼就看了出来。
“谁家废宅门口会那么干净?肯定有人出入门。”卫尧一下子就明白了。
“进去问问。”文若提着裙子上去,轻轻叩了三下门。
起先还没有声音,文若又叩了三下,只听得里面有人叫嚷道:“谁家的人啊?有事儿不就直接进来怎么今天还礼貌起来了?”
“有猫腻。”文若和卫尧同时说了出来。
推开门,行宫里面并没有多少人,准确点说现在被使用的地方只有一小块,那就是行宫的正殿。
门内的女人一看是陌生人,眉头不由得蹙起,但还是迎了上去。
“公子小姐是哪里的人?来这儿是要来借宿的吗。”
原本文若进门前打算编点借口说商队来这里休憩啊什么的,看着这妇人没头脑地说了这么段话,顿时感兴趣了起来。
“你这样子,难道不怕打草惊蛇吗?刚刚说让我直接进来,万一来了些其他不相干的人坏了我们大人的计划,那可不太好了喔。”文若换上了日常待人的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招牌笑容——不得不说这种笑还挺有用的。要是有做了什么亏心事的人看到,脸上准出了破绽,比如现在。
“哪里哪里,殿下嘱咐的还记得呢,毕竟当时给了咱家一大笔钱,咱也得把事情办妥了来着。”
看起来自己的演技还不赖,文若心想。
自己目前穿着大胤的服饰,这人可能会把自己当成什么专门来这里给她通风报信的人,至于那个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和景王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那就更应该套点话出来了。
“最近景王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文若说着,随便找了个势态坐下,那个妇人一看立刻惊惶起来,拿了把椅子叫自己坐着,然后才回答道,“景王那边的事情殿下就放一百个心,那小子性子柔弱,不会把咱们把他卖到西秦当骡子当马的事情说出来的,毕竟这人我盯了五六年,是个什么情况我还能不清楚吗?”
果然,文若的拳头在衣服里已经攥紧,但是面上仍然保持着客套的微笑。
“对了大人,那位殿下告诉我说事成之后让我离开,是事情过了这么久,赵端明还没有死吗?”
“那位大人目前当然有计划,我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你看人也换了,那就说明我和之前来的那些人负责的不是同一件事吗。”
“原来如此啊。”那位妇人明显松了口气。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啊大人?”
“这人,我可带不了那么多?”文若摇了摇头,身体向前微倾,“毕竟那么多人,一口气带过去很麻烦啊。况且这么多年,你又该怎么向家里人交代呢?这些事情,我们可没办法帮你的。”
妇人明显慌了神色,但还是拍了拍胸脯,“我们现在在行宫的就五个人,两个丫鬟,一个太监,两个看门的,多不了多少。”接着她又凑近了一些,“大人,那件事情上我算是打头阵的,更何况那几个还年轻,我早两年就用银子把家里人的嘴封了个干净,我保证我回去准不会透露口风的。”
“真的?”
“千真万确。”
文若笑着,用手轻轻推开了贴近自己的脑袋,然后站了起来。
“卫尧。”
“在。”
“动手,不要打草惊蛇,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