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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埔的麦秸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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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记事起,爹就给生产队喂牛,上有老娘,下有多个孩子,需要挣更多的工分养活孩子、老人。奶奶和瞎了眼的二叔一个户头,要吃生产队的平均工分,奶奶脚小没有劳动能力,不能挣工分,二叔也只能干些推水车浇菜园,或者在别人的帮助下,拉车送粪、拉楼播种、拉氨水楼给庄稼施肥之类的工作,每年挣来的工分不多。爹挣的工分先拨到奶奶户头上,以达到平均公分水平。据奶奶讲,二叔本来不瞎,二十多岁当卖兵在部队落下的毛病。所谓卖兵就是解放前穷人家没钱没粮,将15-30岁之间的男丁送到国军队伍里,每人给300斤高粱,就算把人卖给了部队,生死由天了。很多人把这当成了生意,也没有什么政治立场,就是为了混点钱粮,养活家人。拿到粮食,如果军官看得不严,很快就会溜号,然后换个名字再卖到另一支部队。如果逃跑时被抓,也会被打个皮开肉绽,关黑屋饿上几天。逃跑也不容易,平时有班长盯着,晚上班排长堵在房子门口睡,甚至在门口附近设置上带铃铛的阻拦网,逃跑者碰到就会发出警告铃声。溜号的最佳时机是遇到八路军,只要枪一响,尥蹶子就跑。二叔就当的这种卖兵,跑不了,他脾气大,气火攻心得了眼疾,部队没条件治疗,自己没钱治疗,最后落下毛病。上天给一个人关上一扇门,又会开启另一扇门。二叔为了养活自己,跟一位老先生学说书,眼睛不好使了,可脑子很灵光,学得很快,他大个子,很魁梧,说书的声音很洪亮,成了四邻八村的名人,勉强能养活自己。后来盛行样板戏,说书的市场没有,就改了行,做媒人了(就是现在的红娘)。他说过书,会讲故事,到女方家说男孩子家条件怎么好,为人处世如何如何,小伙子长得有多么帅,前途多光明等等。到男孩家就说女孩多漂亮,多能干,多孝顺,多会持家过日子等等。不管到谁家提亲,成不成先不说,都会管他吃饭,由于眼睛不好使,别人体贴他,可能就在人家吃住几天,有的还用自行车或者板车送他,每年都能说成几对。关于报酬问题,各不相同,十元、二十元;如果男方是老大难,那就给得多了,少则五十元,给一百元也很正常。

后来二叔还搞起了婚介联合体,村有一个叫麻瞎聚的(只记得这个绰号,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一起走街串巷,合伙做红娘。麻瞎聚这个名字正是他的真实写照,一脸麻子,据说是出天花落下的毛病,上学没上好,落下近视,近视的很厉害,仅能够通路。这一对搭档干了好多年,直到一次二叔在他们说媒的路上得了偏瘫。偏袒后,娘和爹照顾他十多年,直到去世。

奶奶原来是地主家的大家小姐,从小裹足,小脚真的是三寸金莲,我多次问奶奶,脚丫难受吗?她总是笑着说,“开始裹足很难受,生生把骨头给整变形了,能不难受?那个时候,如果不裹足,大脚丫子可找不到婆家,你娘赶上咱家了,不然也不好嫁”。工分工分农民的命根,土地包产到户前,主要收入是多出工,多挣工分,养牛、羊、鸡搞点副业,村里对资本主义尾巴控制得不严,然而人都没有吃的,搞副业的力量自然有限。为了工分,大人孩子齐上阵。当时一般的青壮年男性,一天工作计10分,家庭妇女分为10、8、6分不等。标准是能不能扛起150斤的粮食口袋,或者有什么特殊技能,比如会育苗、会摇楼、会喂牲口等。娘占了大脚的便宜,和男老爷们挣的工分一样,每一个工给10分。在学校放暑假或秋假,我也跟着出工,开始每天给三分,后来大了给六分,帮着干一些捡麦穗、绑扎麦子、除草、掰玉米、砸坷垃、插地瓜秧等轻松的活儿,或者帮助生产队巡逻,防止有人偷盗庄稼,或者站在进出村子的重要路口,搜查过路行人,查验是否夹带生产队的庄稼。当时家里都穷,生产队里的东西谁得了手都想捞一把。

养牛需要责任心强、政治靠谱、技术好的人负责的,是一种崇高的荣誉。爹给生产队喂牛,为的就是一年生产队给4800分,相当于现在的年薪制。乍一看挺多的,比两个青壮劳力一年挣的工分都多,实际上,喂牛是件苦差事。当时牛是最重要的劳动力,不像现在养牛是为了挤奶和吃肉,牛是不能随便屠宰的,必须给公社打报告申请报批。记得生产队有一头老牛太老了不能干活,生产队就申请掉头证,爹为宰这头牛的事还给队长磨叽了好久,希望让老牛自然死亡,可是队长考虑到宰后可以给社员分点牛肉,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给杀掉了。现在养牛专业化了,饲料是机械化加工,清理牛圈也是半机械化。当时养牛可不是简单工作,相当繁重,要进行饲料储备加工、投喂、牛圈的清理、照料老弱病残。夏天收麦的季节要把麦糠、麦秸晾干了,垛在一起,上面用泥巴封顶,防止雨雪天漏水,如果有水进入垛子,里面就会发霉,不能再做牛饲料。到了秋天,在玉米或高粱即将收割前,将玉米叶子或高粱叶子先打下来,叫它纺叶子,用手抓住叶子从上往下用力猛地一扯,就扯掉一片叶子,如此往返手里很快就抓满了一把叶子,然后放在另一只胳膊的腋下夹住,等到腋下的叶子到了一定的数量,然后就用有韧性的黄叶子捆扎在一起,随手扔在地面,整个动作有点纺棉花的动作和味道。将玉米叶或高粱叶晒干,也要跺起来备用牛饲料。还有豆子脱粒后剩下的角皮(豆荚皮)也是重要的牛饲料,但是豆秸就不能做饲料了,可做上等烧火做饭的燃料。在夏季,勤劳的社员在出工休息之际,还会打些杂草,晒干了,叫干草,也是上等的牛饲料,将干草交给生产队,按照一斤计一个工分的形式给予报酬。社员也可以直接交鲜草,直接喂牛。这些牛饲料,在喂牛之前必须进行预处理,如把麦秸秆、干草、玉米叶、高粱叶用铡刀切成一寸多长的小段;将这些原料放在一个筛筐里面抖筛,将里面的石子、小坷垃漏下去,同时还要不停地翻找出如铁钉、铁丝、螺母、干树枝等容易伤害牛的杂物;之后将这些饲料放到装半缸水的直径1米多的陶制缸里,淘洗干净,用铁罩子捞出来放在用木棍子架在大缸上的铁筛子里。淘洗完之后,再用水瓢从水桶里取一瓢水,洒在铁筛的饲料上,直到铁筛子下不再滴水,就可以将铁筛子端到牛棚里,每个石制的已经磨得青色发亮的牛槽里分一部分。一天三次喂养,每次都要更换缸里的水,确保水的洁净。还要给牛槽里的草料上撒上一层牛料,牛料一般是用黄豆焙炒之后碾碎而成,或者把豆饼用铡刀铡成膜片大小,再用石碾碾碎剔除加工豆饼过程中加入的麻线。特别喜欢看爹撒牛料的潇洒动作,左手拿着装满牛料的瓢,右手从瓢里抓一把牛料,先左后右,来回抖两下,牛料就均匀地布满整个牛槽的饲料上,然后快速放下左手里的瓢,抄起一根一米左右的早已磨的像胞浆过一样颜色的拌草棍,麻利的左右搅拌,然后将沾上一点牛料的拌草棍子轻轻地在牛槽上磕几下,以便牛料都能落在草料上,让牛享用。当然爹在撒牛料时还是有私心的,对那些活好、能干活的牛或者怀崽的母牛、哺育期的母牛以及生病老弱小会放更多的牛料。

为了方便,爹在紧挨着牛棚的西山墙搭起了两间简易房,用于存储周转一周或半个月的饲料。简易房用六个砖垛支撑,房顶是用木梁做骨架,在木梁上横铺一层厚厚的高粱秆,高粱秆之上再铺一层厚厚的麦秸,麦秸秆上铺一层适中的黄土,踩实了,最上层用黄土掺杂麦糠做成的泥巴抹平防雨。简易房的四周都是用高粱秆做成的篱笆墙。下雪之前,爹总会用扁担挑着两个比我还高的大筐,穿梭在将近4里地的生产队麦秸场和牛棚之间,看着被草筐压的个头更低腰更弯的老父亲,心生敬仰,也下决心努力学习,让父母有个幸福的晚年。爹将挑来的麦秸有序堆满简易房的南北两侧,仅在中间留条过道。当时物质匮乏,吃不足,穿不好,经常发生耕牛被偷盗的案件,爹不仅要饲养耕牛,还要负责保护,从我记事起,爹就睡在牛棚,吃饭也是孩子们到牛棚临时顶替他,才放心地回家吃饭,然后很快回到牛棚,好像牛才是他的一切。爹睡觉的地方,是在牛棚里用青砖临时垒起的铺位,夏天,上面放一个用高粱叶做成的蓑衣,既可以用来做铺垫,又可以做雨衣,一物多用。到了冬天,爹就睡在饲料房的麦秸堆里,他总是穿着衣服睡觉,早上经常看到棉衣背后残留的没有弹掉的麦秸秆。冬天的牛棚里比较暖和,一是八九头牛释放的热气,二是爹将牛饲料里检出的杂物生火取暖。牛棚成了一个聊天的聚集地,印象最深的是叫德云的人,按辈分我叫他大伯,有点精神不正常,几乎每天晚上到牛棚来,他很少说话,说话就是“兄俚,抽个烟”,爹很尊重他,有求必应。后来知道他是村里解放前唯一的在县里上过高中的人,毕业后在县城里做了教书先生,封建的父母拆散了自由恋爱的心上人,回家结婚生子,郁郁寡欢,落下了精神病。他总是吃完饭背着粪筐出去,晚上才回来,要么捡大粪,要么捡柴火,只要没雨没雪就会一直坚持。有时也会犯病,犯病时的表现是边走边骂,不断地大声骂他哥的名字。

大家东扯葫芦西扯瓢,谈天论地,村里谁家的羊下了崽、谁家老婆怀孕了、谁家的水桶掉井里了,谁谁偷窥人家媳妇上茅房被骂了,谁谁因为爬墙头挨打了。也聊历史人物、妖魔鬼怪、灵异事件,讲到可怕的故事,我会头皮发紧,撒尿都不敢去外面,只能撒在牛圈内。用豆角皮烤火,有时能发现烤煳的黄豆粒,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放光,吃上几粒黑乎乎的黄豆也是一种享受。大人们谈得没劲了,有人开始打瞌睡,我也和衣钻进麦秸窝里睡觉了,没有被褥,只有发出秸秆味的麦秸。麦秸窝里,回忆一天学习的内容,像过电影一样重温一遍;偶尔也会有女同学的影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也憧憬能去供销社当售货员或者进铁工厂当工人,甚至去公社派出所当个警察…最后不知不觉中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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