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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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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穆一下拉住丁丽：“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这么说？”

“我说实话呀，这个岗位不是力气活，操作像绣花一样，用的是巧劲，一般女生做的比较多。”丁丽认真答到。

“如果用蛮力会怎么样？”

丁丽和王志对看一眼，后者疑惑地挠头道：“也没什么要用的地方，最后一下把销子按进去有时候用夹钳稍微用点力气。”

何穆心里一动，“我们把刚才组装的半成品都激发*下看看。”等另外两人将半成品都激发了，没有出现不良，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细细思索起来，半晌没有出声。

丁丽上前去轻拍他：“还要做啥吗？”何穆惊醒过来：“刚才说销杆装进去的时候稍微用点力，是因为很紧，塞不进吗？”

“没什么阻力，极个别装的时候感觉有点点紧，碰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不太敢往里装了。”

“那怎么处理？”

“换一个销杆或者配的螺钉就好。”

何穆点点头，“这条产线在工厂有多久了？”

“4、5年了吧，应该是最早的一条产线。”

“以前有过类似的不良么？”

“这个我不清楚。”

“物料的批次怎么查？”

“问领料员，计划也可以查。”

“好”，何穆说完这个字，向车间门口快速跑去，边跑边回头喊：“麻烦你们收拾下回吧，今天就到这儿。谢谢哈！”

刚跑到门口，他被一个穿洁净服的大汉一把拉住，对方呵斥道：“车间里不许乱跑！”何穆赶紧站住，红着脸正要道歉，对方却噗嗤笑出声，何穆仔细看了一眼，认出是徐知Frank，不禁松了口气：“大哥，别逗我了，我有正事！”

“火急火燎地干吗呢？”

“要去查个东西，”何穆盯着徐知，眼睛一亮，“大哥，给我指条路。”

徐知不解：“啥意思？”

“我想查一个产品所有的不良记录，是找QE么？”

“当然了。”

“出厂之后的会有么？”

“有投诉就可以查，全找QE，回去翻翻SOP-01257。他们有个系统，里面都能调出来。”

“好唻”！何穆出了洁净室就开始往楼上跑，边跑边想：“U-stream的QE是谁来着？得去质量部问下。”

15分钟后，何穆拿着一堆材料兴奋地回到座位，仿佛挖到宝一般，正准备坐下来好好翻阅，无意中瞥到了电脑上的便利贴：加班先请班车假！

对对对，他一拍脑袋，心中暗恼差点又忘了，赶紧到许茵茵Niki桌前：“车长你好，我今晚不坐班车。”

“你又加班？”女孩瞪大双眼。

何穆被她盯得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嗯，有点事忙。”

“你这刚换工作就加班，你女朋友没有意见吗？”

“我哪来的女朋友啊，光棍一个。为啥大家都说我有女朋友呢？”许茵茵捂嘴笑道：“问你老板啊。前两天下午在茶水间，大家都听到了Carey在跟人说刚来就让小伙子加班，人家女朋友会有意见的。”

何穆这才明白过来，无奈道：“那是她误会了，哪来的女朋友，我倒希望有，老天爷赶紧赐我一个。”此话一出，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一看许茵茵，对方脸都红了，赶紧讪讪笑道：“那我去忙了。”

“哎等一下”，对方叫道，“你加我下微信吧，以后你不用特地跑过来了，发个微信告诉我就好。”

“奥奥好，”何穆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低头边找边说“等下哈，我找找，不咋玩这个。”手忙脚乱地折腾完后，何穆转头回到自己位置上，看资料前，他撇了眼微信上许茵茵的头像，心想：挺可爱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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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在位置上一直看资料，坐到天渐渐都黑了，他伸了个懒腰，心里却有一盏明灯慢慢亮了起来。拾掇好资料，他习惯性地往椅背上一靠，轻轻摇晃着椅背，闭上双目：“推理可不可靠最好就是案情重演，但这个样品量.......”他想得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任小琪Carey已经来到他的办公桌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片刻后她见何穆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轻轻地嗽了一声。

何穆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待看清是谁，他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叫了声：“C......Carry，你也在加班啊。”

“坐唄，你这么紧张干嘛。”

“不好意思，刚才想事情想入了神，所以没看到你来了。”

“没事，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些眉目了？”任小琪期待地问。

“嗯”，谈到这个何穆眼神亮了起来，“我觉得是设计的问题。”

“设计的问题？”小琪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声音却低了下去。

何穆自顾自兴奋地继续讲下去，丝毫没注意到疑惑爬上了对方的脸庞，“是的，NCR不良是激发后应该翻转的组件没有翻转，类似于自动雨伞按了按钮后没有收起来，这个岗位没有自动化组装的机器，都是辅助工装，主要还是靠人的动作，根据人、机、料、法、环来分析，实际的原因要么是料，要么是人。”

“不过，人是qualified(资质合格的)，原材料是我们怀疑的重点，出问题的半成品一共八个组件，直接相关的五个，这五个里任何一个的相关尺寸有问题都有可能导致不良，从Johnny的测试结果来看，不良品本身几个组件没有问题，相关批次也都没有out of spec(超出范围)，组装到现在的测试结果也没有出现不良。这么看下里似乎哪里都没问题。”何穆一口气说到这，顿了一下等着任小琪的反应。

任小琪皱着眉头，口气略带嘲讽道，“所以是设计的问题？”

何穆不慌不忙地接下去道：“先听我说完，当天发现不良后，为了测试尺寸，组件被拆了，测试完后再重新装配，不良没有重现。将不良组件一个个换到别的组件上也没问题。这一点是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他转身把下午拿来的一堆资料递给小琪，“我翻了一下过往这条产线以往的所有不良和投诉，两年前QC也抽到过一个类似不良，当时没有找到根本原因，但当时再次激发时翻转了，所以草草结案，归结为QC检验的不规范。但已经出货使用的产品陆续有三起类似投诉，返回来之后的产品经总公司的工程师查看也没找出原因。这就真的奇了，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却莫名无法重现，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问题？今天我在产线上听到员工们一番对话时突然想到了原因！”

何穆拿过一个半成品，指给任小琪看：“组件翻转影响最直观是这五颗物料，这三个，也是前面重点调查的方向，我看过产线，它们仨的工装装配保证了稳定；但是另外两个，销杆与钉孔是靠人工装配，如果一个在上限一个在下限，就会有点难装进去，注意是有点难，因为这个过盈配合只是几微米而已。产线装配工力气比较小或者比较敏感的，销杆穿不过去一般会换一个，如果是力气大的人装，这点紧装配的力可能感觉不到，用钳子稍微用点力就能卡进去。这种情况的出现有两个决定因素：一是极限尺寸配合，销杆这个批次已经用了很久了，这里是Johnny测的销杆尺寸，基本在中值左右，大概30个里面才有一个上限的，钉孔的尺寸会随批次有点变化，这几个批次的孔径也在中值，大概10个里面有一个小的，根据这个样本量推算下两者装配的上的机率是1/300，同时我再提醒下即使这种匹配也有可能是良品；”

何穆缓了缓，给对方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道，“二是人工，敏感点的工人碰到这1/300，手里有感觉也避过去了，就是立马换一个。力气大点的没感觉到阻力就装进去了，所以两个概率一乘，可想而知不良品出现的概率，U-stream一批才200多个，加上QC也是抽检，所以基本上很少抽到一个；但放出去的产品中有两个投诉，可以看出概率虽然小，还是存在的。刚才说到这个过盈装配相差并不大，几个微米，后面多装几次甚至只要一次，过盈配合的点可能就磨没了，所以很难复现。”

他说完后，任小琪拿着手里的样品细细抚摸，半晌没出声。

何穆刚才心情有点激动，这会子看着小琪仍旧皱着的眉头，他那股热血慢慢冷了下来。片刻后，他开口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理，最好的方法是找满足苛刻条件的原材料进行紧配合的安装，再现不良，我有信心可以重现。”

听到这里，任小琪抬了头，“好，按你说的做，明天你负责这个实验，让产线和测试全力配合你，先别做多，10个左右，希望如你所说，”她抬头深深地看向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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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何穆加完班回到家，宋城正在客厅玩游戏，对于他的卖力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何穆不像以往那样同他调侃，直接闷闷回了房间，倒让宋城觉得哪里不太对。他上前关心道：“怎么了这是？被美女老板批评还是厂长要你接班？这么凝重。”

何穆往床头上懒懒一靠，“没有，别的产线问题让我帮看下。”

“那不是挺好，说明他们看好你，委以重任。”

“就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一个新人，这么拼，干着额外的活，献计献策，你老板找到你血赚啊！”

“唉，不是这个意思，我自己愿意的，累点没所谓，就怕方向错了，让大家笑话，也……”最后一句“让她失望”何穆咽了下去。

“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当年在院里的时候，好多人看过你画的图纸都竖大拇指。”宋城安慰道，“早点休息吧，兄弟我挺你。”

入夜，何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仔细把所有的推理和数据再在脑子中过了一遍，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暗下决心不再去想，反正是驴子是马明天就揭晓了。睡去前，他脑海里浮现出任小琪的脸，“她到底信不信我？”

带着疑问，何穆在昏昏沉沉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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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何穆到了工厂，任小琪把他和田镇余Johnny叫到办公室，让何穆把他的想法和和实验方案对田镇余说下，何穆说完后，田镇余呆了呆，片刻后反应道：“这个原因是不是有点搞……搞大了。”何穆心里顿时有点烦躁，他刚想再说得更详尽些，任小琪发话了：“坦白说我也是有点怀疑的，但实验还是要做一做，我只相信结果。”

这次轮到何穆呆住了，片刻后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回答：“好。”

当天，何穆早会也没去，领了一堆销杆和装配钉，钻到测试室里盯着测试人员测尺寸，再从中挑选极限尺寸，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和他置气，测了百来个才挑出来7对，何穆在椅子上想了半晌，最后决定就这几对了，按他的推理照这个尺寸加上等会安装的时候再仔细些，7对也足够了；如果真是他错了，搞到十几二十对也没意义，无非是让任小琪和田镇余嘲笑得更彻底些而已。

实验他安排让丁丽做，所以还得等到对方早班结束后。

下午三点，何穆准时进了产线，丁丽已经在老地方摆好工具在等他了，何穆把七对样品给他，交代道：“这几个做的时候请特别慢些，我在旁边看着，有任何异常的点都停一下告诉我。”丁丽见他表情肃穆，也郑重道：“好。”两人开始组装，最后一步销杆安装时第一个样品就让丁丽皱起了眉头，“有点紧啊，不太好装。要不要换一个？”

“不用换，就是想要紧的效果。一点也装不进吗？”

“用夹钳使点力也可以，真的要这样装？”

“嗯，装吧。”丁丽不再说话，按他所说操作。

第二个也是如此，何穆示意她可以，一来二去丁丽了解了，只在最后一步时说下：“有点紧，装了？”差不多何穆刚点头，她手边动作就到位了。

不一会七个半成品好了，何穆长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后他看向丁丽：“我们来激发吧。”

丁丽把第一个整机拿在手里正要按下，何穆突然叫到：“等等。”

丁丽吓得手一滑，“又怎么了？”

何穆说，“我去打个电话，叫下U-stream的工程师Johnny还有工程部经理Carey下来一起看下。”

几分钟后，任小琪和田镇余到了产线上，三人打照面后互相点点头，何穆便示意丁丽开始：第一个功能正常，没有出现不良，丁丽看向两位工程师——两人表情截然相反，田镇余的嘴角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微笑，何穆脸色更不好了，只是示意她继续。

第二个的钉杆翻转了，但却不是很明显。

到了第三个，不良现象完全重现了——钉杆没有翻转！

丁丽惊讶地看向他们，这次两人的表情换了过来：何穆的嘴角扬起了笑容，田镇余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七个样品都激发完毕，三个不良品，两个疑似不良（翻转不完全），两个良品。何穆瞥了眼身边的两个人，拿出样品袋开始准备一一编号，田镇余这时突然出声了：“这个操作工不是U-stream的。”丁丽点点头，“对，但我早前做过这条产线，有岗位证。”

“明早让不良品出现当天的这个员工再试下。”田镇余看向任小琪，后者点头，“可以，样品还是让Stanley给你准备。”

低头写编号的何穆没有吭声，但正在涂写的笔头在标签上深深地划了进去，心里一个声音响起来“他们还是不信我。”

*说明：这里的激发指按动按钮，使各部分完成设计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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