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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幻侠小说 -> 异客还乡-> 第九章 打碎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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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打碎神像
- 临近午夜，整个教堂仍然充斥着孩子们的笑声和大人的祈祷声。
奥德修斯和孩子们通通跑进教堂的院子里，玩着老鹰抓小鸡。即使夜里寒风刺骨，他们也玩的一头汗水。
除了皮克斯，这小子肥胖的屁股被牧师狠狠地抽肿了，只能坐在教堂里的火炉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孩子们，幻想着自己和他们一起游戏。
“对，福赛，往左跑，等下，右边！你怎么还没抓到，废物！”皮克斯握紧拳头，看着福赛半天抓不到一个人，气得脸色涨红，急得直挥拳，身子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结果马上“哎哟”惨叫一声，捂住屁股直咧嘴。
抓人的福赛也有点恼火，回骂道：“真的废物只能在一边看着，动一下都难呢。”
福赛的话引起其他孩子的大笑，气得皮克斯牙痒痒。
孩子们在外面玩了一个多钟头，累了之后又都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擦掉头上的汗珠，坐在祈祷室的条凳上，惬意地摸起脚上的新鞋。
他们实在是太喜欢这毛茸茸的手感了。
主教大人站在讲台上，神色肃穆地向大人们讲解经文。这些人平时都忙于生计，只有这一天才有时间接受经文的洗礼，所以他要抓紧机会，让更多的人了解神灵的伟大。
不过对于这些大人来说，除了少部分人会全心全意地接受，大多数人还是保持无所谓的中立态度。这时候主教就要拿出他的大杀器了。
“为了赞颂神灵的功德，每年圣诞我们都要对此庆祝。祂以血肉滋养、哺育着我们，为了表达谢意，我们将邀请祂一齐饮用甜蜜的羊奶酒！”
此时台下一阵轰动，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纷纷站起来欢呼。
三名牧师从教堂后方侧门缓缓入场，牧师佩洛斯拎着几个透明的玻璃壶，里面翻滚着粉红色的液体。另外两个人分别拎着大包，里面装满了酒杯。
除了佩洛斯外，两名牧师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脸色通红。
当佩洛斯领着羊奶酒上台后，场下的人群欢呼声更甚，有些人甚至激动地尖叫了起来。
在底层人的生活中，酒总是可遇不可得的奢侈品，更别提羊奶和葡萄酒混合在一起的羊奶酒了，那入口的甜蜜和羊奶的甘醇，只是想想就能让他们陶醉起来。
人群疯狂地吞咽口水，紧盯着佩洛斯。即使佩洛斯分装酒水的技术十分精湛，不洒不漏，均匀稳重，但人们都想找到倒得最多的那杯酒。
哪怕多一滴都值了！
“好了，让我们庆祝伟大的神灵诞辰吧！”
主教一声令下，人们争先抢后地冲上台前。
几名壮汉想凭借自己身高马大的体态，一次多抢几杯，结果被主教大声呵斥。几名教堂的修道者手持双棍上前，狠狠砸在壮汉的手上，壮汉手如触电一般缩回，随后修道者一把将人群中的壮汉拉出来，然后押了下去。
人群眼见这些修道者不好惹，纷纷打消了自己的小九九，老老实实地排起队伍，每人端起一杯就跑，然后警惕地打量四周的人，确定没人抢才放心抿上一口。
孩子们是不允许喝酒的，但只有圣诞节的羊奶酒可以。
奥德修斯是第一个端起酒杯的孩子，他退到讲台上，向人群望去，看到费罗尼和杜瑟后欣喜地跑过去。
“父亲，母亲，我给弟弟温格尔拿了一份。”
奥德修斯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
“你喝吧，温格尔太小了，不能喝酒。”杜瑟摸摸奥德修斯的头发，说道。
奥德修斯小小抿了一口，甘甜的葡萄酒在舌尖炸开，随后羊奶的醇厚充斥着嘴巴。
一瞬间，奥德修斯觉得自己似乎上了天堂。
“羊奶酒是为了让大家纪念神灵，学习神灵的品质。只要大家能做到慷慨大方，诚实善良，将来大家就会升到天堂，每天泡在羊角奶浴池中沐浴……”
随着主教说出最后一句祝贺词，圣诞仪式在人群的狂欢中结束。
奥德修斯此时杯子中还有一半的酒没喝。这杯酒就像是对他送鞋的报答，加上主教大人的话，他真想将这杯酒封存起来，以后每天都抿上一小口。
不过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穿过微醺的人群，找到了皮克斯。
“你怎么样了，皮克斯？”奥德修斯问道。
“啊，奥德修斯，我很好，感谢你送的鞋子，穿起来真舒服。”皮克斯憨厚地笑着说，不过他的手从来没从屁股上挪开过。
“不会吧，我听说这次可是修道者下的手，可比牧师大人狠多了！”
奥德修斯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拍了下皮克斯的屁股，结果疼得皮克斯发出一声惨嚎。
“啊——你别碰他！”
奥德修斯急忙收手。
“你能不能带我走走……我想试试这鞋子走路舒不舒服……”皮克斯喘口气，然后问道。
奥德修斯拉起皮克斯一条胳膊，搭在肩上后，将皮克斯抬了起来。
“我这还有一点羊奶酒，你要吗？”
皮克斯睁大眼睛，惊喜地直点头。他仰头一口饮下剩下的羊奶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屁股似乎没这么疼了。
他们在教堂里颤颤巍巍地游荡一圈，碰到了同样无所事事的福赛，于是福赛也架起皮克斯的另一只胳膊，加入队伍。
“你说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跑？而且还被抓回来了。还不如像奥德修斯那样跑去出，到圣诞仪式再回来，这样就不会被打了。”福赛吐槽道。
皮克斯没说话，只是嘿嘿笑了一下。
“本来就是我想逃出去的，但是我没足够时间翻墙出去，所以皮克斯把牧师吸引开，给我创造了一个机会。”奥德修斯为皮克斯辩解道。“不过他们下手也太重了，现在皮克斯连路都走不了。”
“没事，你拿到皮革就行。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帮你的。”
皮克斯抬起头，挺直了胸膛。
福赛和他们讨论了半天才搞清楚事情的缘由，不由得高看了皮克斯几分。
“好吧，算你义气。不过老实说，我可真羡慕你奥德修斯。”福赛说道。
“羡慕我？”
“对，你给大家送鞋穿，大家都喜欢你。要是你让我帮你打掩护，我也肯定帮你。”
奥德修斯心里实在是有点感动，他想起主教和牧师经常说的话：慷慨之人，必有回报。
“也许你也能帮别人。”
福赛抬起头想了半天，然后失望地摇摇头。
皮克斯此时说了一句：“那你也可以学一门技术啊，比如……做裁缝？”
福赛一听，眼中似乎燃起了斗志。
“对，我也可以学一门技术……这样我也能帮助别人了！”
奥德修斯和皮克斯相视一笑，如果福赛当了裁缝，皮克斯去当厨师，据他们所知，还有孩子想当木匠和瓦匠的，这样一来，只要大家相互帮忙，那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了！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到时候，我要像你一样，每隔几年就送大家一套衣服，这样大家就不会挨冻了！我要告诉牧师和大主教，他们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福赛兴高采烈地蹦起来，迫不及待地拉起二人，开始寻找大主教和牧师。
奥德修斯和皮克斯心中也是高兴，大主教和牧师每天宣扬慷慨善良，听到福赛的决定肯定会奖励福赛的。
三人在教堂里乱窜，先是回到祈祷室，此时人群已经消散，祈祷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在祈祷，主教和牧师都不见了，于是他们又跑出侧门，在侧边的十几间房间里一间一间寻找。
其中前几间都是牧师的房间，里面床被简洁，几根蜡烛在熊熊燃烧，发出幽暗的光线。每个牧师的床头柜上都摆着一本经文和一座神像。除此之外只有一间质朴的木柜，再无其他物品。
他们又找到修道者的房间，修道者房间更简洁，几名修道者共用一个柜子，简直比他们家还贫困。
期间他们还撞到了狠狠教训皮克斯的修道者，吓得皮克斯一身冷汗。
“你们在乱窜什么？”修道者严厉地问责道。
他们解释了缘由，修道者让他们去悔悟室或会议室找主教。修道者说今天有客人来教堂，牧师们都去接待客人了，只有主教在教堂里。
三人听到后马上向悔悟室和会议室跑去，途径厨房时，皮克斯忍不住向厨房里探头，借着油灯的灯光，他看见还有几瓶羊奶酒摆在厨房的桌上。
“小心你又被暴揍一顿！”奥德修斯一下就猜出皮克斯的想法，马上警告对方。皮克斯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缩回脑袋。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跑遍了悔悟室和会议室，也没找到主教大人，只在会议室的椅子上看到了主教大人举行圣诞仪式时穿的红色大袍子。
奥德修斯摸了一下，发现袍子还是温热的。
“刚走没多久啊。”
三人只好在附近兜兜转转，最后在杂物间里听到了人声。
“那是不是大主教的声音？”福赛小声问道。
“应该是。”奥德修斯点点头，然后追寻着声音来源，向前方走去。
这里是大主教严令禁止任何人出没的地方。
三人相互对视，有点拿不定主意，然后他们听到前方一个房间里，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和笑声。
“哈哈瓦兰主教，今年送来的圣诞礼物大人可满意？这可是我们跃马涧的特产……看看这个，鲨鱼皮袍子，可保暖哩！鲨鱼这类生物活在海里，那海里可冷了，一个水手要是在冬天掉进海里，不出两个钟头就得冻死在水里，可想而知鲨鱼皮有多保暖！”
这段声音听起来似乎像个中年人，说话却没有中年人的沉稳，反而像个商贩。
奥德修斯看向旁边的皮克斯和福赛，两人一脸茫然，显然他们都没听说过跃马涧。
“我只听说过白马海峡。”皮克斯耸肩道。
奥德修斯翻了翻白眼，谁不知道白马海峡，那个用歌声诱惑船员的怪物，它的名声估计在整个国家里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人忍不住好奇，虽然明知有禁令，但也不由自主地向内靠近。
他们紧贴着墙壁，像是侠盗一般，双手掌心紧紧吸附在墙壁上，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很快，他们脸色变得欣喜若狂了起来！
他们听见中年男人说道：“尊敬的瓦兰主教，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除了这些珍贵的袍子和拐杖外，我们还特别带来了棉衣和一些牲畜，当做圣诞节捐赠的礼物……棉衣一共三十件，羊十头，牛十头，猪二十头。棉衣就在这些箱子里，牲畜我已经派人交给牧师了。
在您举行仪式的时候，我看见您给孩子们每个人都发了新鞋……真是仁慈的主教啊，新月城的穷人们在您的引领下过得真幸福。希望我们的棉衣也能为这些穷人们度过这个冬天，做一些保障。”
奥德修斯一开始还有些膈应，因为鞋是他发的，但是听到中年人要发棉衣，脸上马上涨红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听说，除了奥德修斯家以外，还有其他人能在寒冷的圣诞节为大家献上礼物！
还是他们渴望的棉衣！
奥德修斯明显地听到，福赛和皮克斯的呼吸声正在加重。
他们用力探着头，从老旧的木门缝隙中，他们隐约能看见，主教正在打开箱子，挑起一件棉衣仔细翻看。
“不错，我先代表贫苦的人们向您表达敬意。我将尽我所能，发挥这些物资的最大作用……”
随着谈话的推进，主教和客人寒暄片刻，声音离门越来越近。三人感觉不对，慌忙退去，他们一直跑，跑过厨房，一直跑到祈祷室，哪怕皮克斯屁股开了花，龇牙咧嘴也要跑出去，将好消息传给那些孩子们。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有新衣服啦！”
福赛脱去了外套，露出一排精瘦的肋骨，然后光着膀子，站在桌子上用力摇着手上的衣服，吸引着孩子们的注意。
奥德修斯咋了一下舌，虽然教堂里有火炉，孩子们都还在，但还是很冷的。
孩子们熙熙攘攘地跑过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福赛竟然直接将经过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大家，惊得奥德修斯和皮克斯一头冷汗。
皮克斯马上蹦起来拍向福赛的脑子，然后一把拉下福赛，然后和奥德修斯一齐急忙把福赛拉到一边。
“你疯了，那里主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福赛一拍脑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脸上充满悔恨，但脸上立刻又充满了决绝的表情：
“没事，我就说只有我一个人偷听的，大不了我不穿了，以后我自己给自己做！”
奥德修斯转身看向孩子们，发现他们早已沸腾了起来，一个个缠着奥德修斯三人，迫不及待的追问他们。
“大概……大概就今天午夜吧……”
孩子们一听又是一阵欢呼，原本午夜前就散场的圣诞仪式，这些孩子硬生生等到了钟响。
他们等了很久，但始终没见主教和牧师的人影，有些人甚至已经打起了瞌睡。
“到底有没有新衣服啊……”
奥德修斯听见一些人小声嘀咕，也忍不住站在祈祷室门口眺望起来，直到他们看到主教大人的身影。
“主教大人！”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道，然后将主教团团围住。
主教有些意外，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不知道哪个孩子喊了一句：“我们有新棉衣穿吗？”紧接着全部孩子都期待着，附和着。
主教张着嘴，失措地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奥德修斯、皮克斯和福赛在一边没有围上来。
“衣服会有的。不过谁告诉你们有衣服的？”
当所有孩子指向奥德修斯三人时，奥德修斯突然感到一阵不妙……
主教和牧师将孩子们打发回了家，只留下了奥德修斯三人，并将三人分别带进了忏悔室，一阵审问过后，主教和牧师分别对了一下口供，然后主教脸色阴沉地坐在主教座上，用手按压着太阳穴，不停的晃动。
半晌之后，他叫来了奥德修斯。
“你胆子不小，上午的事还没和你计较，晚上还敢偷听谈话。”
奥德修斯没说话，只是盯着主教。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和皮克斯各挑两件衣服，然后告诉孩子们福赛在骗他们。”
奥德修斯脸色大变，他吃惊地望向主教。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在仪式上说着慷慨善良，现在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另一个呢？”
“另一个，”主教用力拍向椅子扶手，大声呵斥道：“我将把你们开除，从此以后不得踏入任何教堂！”
奥德修斯脸色发白，并没有回答主教，而是问了主教一个问题。
“那……那些衣服呢？”
“那些衣服不是给你们穿的。我看在孩子们都信任你的份上，才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你能作证，那么以后每年圣诞节你都会拿到属于你的礼物。”
奥德修斯愣住了，口中重复道：“每年？”
难道……他们其实每年都有礼物？
半晌过后，他突然质问了起来：“那以前的礼物呢？”
主教冷笑道：“以前你们没有礼物，是因为礼物从来不是送给你们的。这里从来不缺衣服和食物。”
“可是……明明只要给大家发一件衣服，大家就能过得更好……”奥德修斯说道一半，想到自己家，每个闰年都不辞辛苦地制作新鞋，希望大家能度过寒冷的冬天。他看向主教和牧师的脚，他们正穿着今年的新鞋子。
主教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奥德修斯身边，并以洗礼的姿态，将手搭在奥德修斯的头顶上。
“可怜的孩子，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父亲不把鞋子送给那些孩子们，你早就穿上棉衣了。”
“为什么？”
“因为没价值。如果你父亲把鞋子卖了，可以给你买件新衣服，如果你父亲把鞋子全部送给教堂，我们也会给你新衣服。但是，你父亲把鞋全扔了。”
“扔了？”
“对，扔了。哪怕扔给流浪汉，流浪汉也可以给你父亲打工，扔给狗穿，狗能帮你看家。但是，扔给这些孩子，他们能做什么？”
奥德修斯沉默不语。
“但是，你现在有了作用。”
奥德修斯抬起头，问道：“我有什么作用？”
主教蹲下身子，和奥德修斯平视道：“因为你给他们送鞋穿，所以他们感激你，他们信任你。如果你能将他们对你的信任转为对我的信任，那你就有作用，你就有价值，你就有礼物。”
“那你需要他们的信任，所以他们也有价值。”奥德修斯说道。
“不，我确实需要信任，但他们太多了。太多了是没价值的。你不会嫌面包少，但你一定会嫌弃面包不好吃。”
主教等了很长时间，始终不见奥德修斯反应，却仍然很耐心，转身回到自己的主教宝座上，手持拐杖，身后的红袍和头顶的神像无不展示着主教的权威。
最终，奥德修斯问了最后一句话：
“那经文里的美德，只是你嘴上说说？”
主教大声笑了出来，并没有直接回答：“各位牧师大人，我只是嘴上说说吗？”
除了佩洛斯牧师没说话，另外两名牧师急忙否认。
主教并没有急忙让奥德修斯做决定，反而让佩洛斯送奥德修斯回家，只不过皮克斯和福赛被留了下来。
佩洛斯送奥德修斯到家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后便离开了。
夜里，奥德修斯靠着床，在一片漆黑中，手里捧着他曾视若宝贝的神像，不断地抚摸。
终于，在无人知晓的一刻，他将神像狠狠地砸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