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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浪漫小说 -> 云霞->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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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昭怀县,城区平铺在环山之中,从城南到城北,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
小县城纵横几条街,靠近中心地带的宝健街清一色的开着服装店,特步,阿迪,李宁……偶尔有几家饭馆侧身其中。算是人流熙攘的主商业街。相较之下,城东的街道就尤为悠闲安逸,柏油路很宽,街道整洁干净,经久褪色的楼房墙皮显出灰仆仆的年岁感,不远处青山蔓蔓。
县一中附属新才中学,就夹在这些年老的楼房里,从主道分出去的一条路直达这所巴掌大的学校。小县城经济不好,唯一能撑的教育领域也日渐式微。新才中学是龙头老大。
城西的地方已经和小村子没什么区别,一座连一座的平房楼顶乌黑深青,长年落雨积下的污垢上冒出小块小块的青苔,有些则顺着墙体白瓷砖之间的缝隙生长,长成一条细瘦绿绳。
像是被随意摆置的房屋手办,穿插着无数条经纬错杂的小路,屋顶之上,是乱序的旧电线,偶尔有几只飞鸟停足。
陈洋眼白外翻,意识混乱地看着窗外停落在电线上的鸟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他快死了。
陈宾山拿着碎底的啤酒瓶对着他比划,尖利的玻璃锋刃从他的右眼晃到左眼,逼着他辍学,陈洋只是定定的说“不”,男人怒火攻心一把勒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到悬空,陈洋被那双青筋暴起的双手锢到喘不过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听着男人破口大骂他该死,但已经听不真切。
陈宾山面红耳赤,急剧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爆发出比平时强了几倍的力量,仿若掐着一条狗,他狠戾凶残的瞪着陈洋,愤声咆哮:“我他妈让你读让你读!那个婊子是不是给你留钱了?!啊!给我拿出来,狗日的那他妈的是老子的钱!读你妈的书,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坑老子是吧?我看你还敢不敢去告老子!?”
陈洋拼命往外掰扯陈宾山的手指但无济于事,他张开嘴呼吸,只发出一阵呼嚇呼嚇的呜鸣,双肺被挤成了薄片,他想呼吸,口水从嘴角淌出去,电线杆上的几只鸟受惊似的扑棱棱的飞开,他要死了,陈洋残存的意识想到他真的会死在这,救命……
狭窄的巷道里,女人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着,路面湿漉漉的,她扶着墙,小步小步地挪动,费了番力气才找到别人说的大铁门。
锈迹斑斑的铁门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叫。女人心里一惊,急忙打开铁门,夹在腋下的文件夹刷的落地。
“哎!!陈洋家长你干什么呢!?快来人啊!杀人了!”
“哪里来的臭婊子,给老子滚开!!!”
呯——
“啊啊啊啊啊——”
“老……老师!!!!”
新才中学操场的一边种了几株桂花树,九月的和风吹起,桂花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着装满学校。新的学年还是照旧来临。
陈洋避开放课的人群从国旗台一侧的楼梯上去,来到了老教学楼下八米宽的小空地,树冠圆浑的香樟遮住了阳光。
干枯的手掌打开,放出一张A4纸,这是他的跳级申请书。
一年前小学的班主任托关系给他找了个新才中学的老师,让他参加了学校额外开放的选拔考试,最终以第四的成绩入学。
陈洋细细端着申请表,浮肿泛青的眼袋被往上扯成半月状,他看着日期处鲜红的学校盖章,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间不多,陈洋心想,他没有足够的钱能踏实读完每个学年,所以要加快速度,即使需要吃成倍的苦。有什么苦吃不得?
操场上没剩几个人了,陈洋下了台阶,仰头看了看头上缀满枝桠的桂花朵,淡黄的,橙红的,挤成一团,一不留神就开得灿烂盛人。午后的阳光穿透云层,将地上人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背好书包,往沥青地面上点了点鞋尖,走出了学校。
通往学校的这条路只有二十来米,路两边是一家挨一家的小饭馆,再出来几步是狭小的商店和文具店。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萦绕不断,周五下午的时候没有,周五不上晚自习,大家都回去了。
陈洋绕过曲折的小巷,穿越石头铺成的甬道,走到最深处,那扇喷着湖绿色油漆的铁门就像漩涡一样,把他吸了过去。他枯瘦的身体停下了,漆深的眸子紧紧盯着锈迹斑斑的门柄,吱呀一声,他打开了铁门。
陈洋拉开隔帘放下书包,浑厚低沉的男音从另一间紧闭房门的屋子里响起,“回来了就快弄饭!”
定时闹钟一样的呻吟。
身形瘦弱的少年不置一词,只是挽起衣袖,走到另一边从地上的麻布袋里翻出两个土豆,菜板上还剩下昨天没用的半个包菜。
油烟过后,陈洋扣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说:“好了。”
黑灰色的人字拖拽出来一个瘦而高的男人,他没有去看一旁的陈洋,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正和左手配合飞快地打着字,土黄色的皮肤松弛苍老,下巴上杂乱的胡茬因为笑而上下抖动着,肋骨一收一缩。
陈宾山盯着手机,笑得痴醉。
他坐到木椅上,仍然在笑,大概过了四五分钟,也许是聊妥了什么事,他放下了手机,看向桌子上的饭菜,只一秒那隆起的眉骨就扭在一起。
“妈的酒呢!?”陈宾山一掌拍在桌子上,盘子震动发出细微的破空声。
陈洋站在一边,眼睛看着水泥地板,“没了,我没钱买。”
暴风骤雨,天昏地暗。
陈宾山的力道很重,即使他看起来形容枯槁,行将就木,但毕竟是一个刚到三十的成年男性,他很高,倒下的阴影将陈洋完全笼罩住。
狭窄的屋子里耳光一声比一声响,几乎是揍到陈洋脸上,陈宾山破口大骂:“他妈的没了你不知道早点说,妈的傻逼!你他妈的是不是智障,啊!!”
陈洋被大力扇到了地上,瘦弱的身体习惯性的以顺从的姿态去迎接陈宾山的怒火,囗腔里血腥味炸开,呛到喉管,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眼底的阴鸷在陈宾山看不见的地方一闪而过,稍作喘息后陈洋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站起来,低着头守在一边。
也许是气消了,也许是陈宾山真觉得这个崽种是个智障,总之他没继续打下去,转而坐回饭桌大口吃了起来,他的两根手指极不协调地捏住木筷,往盘子里连戳带捻一阵才夹起一片菜叶,男人边吃边骂,从“这他妈的什么逼筷子。”到“操他娘的不知道那女人犯什么贱留下你这个傻逼,你他妈能不能滚出去。”
晚上陈洋埋进被子里,脸上刀刮似的疼,他没忍住翻身下床,摸出床底的小箱子,找到了药油,倒出一小点摊在手心上,轻轻揉着红肿的半边脸。
还好今天是周五,下周一之前能消下去。
陈洋重新躺回木板床上,他们租的房子总共两间,一间是陈宾山睡的,另一间则被当成客厅和厨房,厨房在右边,陈洋的床在左边,用一块布帘和客厅隔开。
好在左边也有窗户,现在可以看到夜幕上的几点星光。秋天的夜晚清凉而安静。
周一,升完国旗后各班撤回了教室。
早读时间,初三201教室里声音杂乱,偶尔能在间隙里听到“早发白帝城,低头思故乡”的诗朗诵,又或着是“howareyou?”“yourfather。”一类的洋文,没过多久则是一阵哄笑。
易遂予嘴里还念念有词,脑袋却没了脖子的东摇西晃,然后一头砸在了课本上。磕睡给砸醒了。
“嗯?我背到哪了?”易遂予揉了揉眼睛,屈肘拐了一下同桌江明旋。
江明旋正在听组员的背诵,没空搭理他,于是易遂予啄木鸟附体,频率稳定地继续用手肘拐上江明旋的手肘,乐此不疲。
等到女生背完回去,江明旋才推一把眼镜框,一脸你是大傻逼的看向易遂予,“有病去治,犯什么神经。”
“哎哎哎,大早上的江少发什么脾气。”易遂予一笑,继续说:“来,听你予哥背背这篇《醉翁亭记》。”
“醉翁之意不在酒……话说你今天怎么戴眼镜了?昨天瞎的?”易遂予撑起身来,见江少一副文皱皱的样子,伸手就把眼镜摘了下来,“给我戴戴。”
“不是,只有框?江少什么时候这么装了?”易遂予从桌上笑到桌下,看着手指从镜框里穿出来,笑得更放肆了。
江明旋脸一黑,嘴角抽搐,“别坏我形象。”,他扑到了易遂予身上去夺眼镜,易遂予使劲往空气中伸手躲避,仰朝后把镜框举高,屁股下的蹬脚崴向一边,左右打着转,一个不稳,两人双双在地上摔了个结实,巨大的声响成功让班里沸杂的早读停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后排。
“易遂予,江明旋!你俩废小子又在干什么呢!”
领着陈洋进班的李万泽气得跳脚,甩手过来提溜起两人,唾沫星子喷了两人一脸。
江明旋抹了把脸,面无表情的指向隔壁的崽子:“老师他抢我眼镜。”
易遂予把镜框一丢:“老师他诬陷我。”
两人在后面站着听完了陈洋的自我介绍,李万泽将他暂时安排在了后排,陈洋背着鼓鼓的书包,从讲台上走下来,不可避免的听到了一些半藏半露的声音,窃窃私语却由于惊奇而来不及加以掩饰。
陈洋断断续续的听着从各处角落里无意泄露出来的词句,
“这……他穿的衣服也太破了吧……”
“感觉不太卫生——不会有传染病吧?”
“喂喂喂你看他,像不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
一路下来,过道两边的同学有意无意的往里面避开,陈洋的目光不偏不倚,没有去管他听到了什么,也没有去看任何人,枯瘦的少年眸子一暗,垂着视线走到了最后面。
心里的小怪兽却叫嚣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陈洋捏紧了书包的肩带,骨节攥得发白。他对带着揣测和打量的视线分外敏感,和流浪在外的野猫一样警惕着四周,一如他曾走在街头,回避着行人对他的眼神灼烧。
目光和言语一样,在盼望某人的时候一样,在折磨某人的时候也一样。陈洋身上的薄长袖皱巴巴的像个老头,领口坑坑洼洼缺了一小块,但他并不想在这些事上多费精力,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读书上学。
“跳级?!”一道惊呼打破了陈洋的脑中世界,易遂予指着旁边的空桌,向陈洋招手笑道:“学霸,坐这——离我们近点。”
“别客气,坐。”易遂予非常贴心的抽出纸巾擦掉书桌上的灰,无视江明旋缓缓竖起的中指。
陈洋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易遂予拉着胳膊坐下来了。
陈洋是与生俱来的性格淡漠,甚至是孤僻,他不擅长和别人交谈,尤其是不熟的人,但一点也没妨碍易遂予主动和他搭话,下了早读后易遂予和江明旋回到座位,陈洋和他们隔着一个过道,江明旋无奈翻开书道:“别在意,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明眸皓齿的少年扬起笑:“我叫易遂予,旁边这个是江明旋,我的铁哥们,交个朋友吧?”
新鲜的语调如山涧的清泉,干净得一尘不染,从深谷中流出,滋养着两边的野草,凉凉的,纯粹的水流一路流到了胸腔荒芜的原野上。陈洋怔住了,他看向易遂予,没有回答“好。”也没回答“不。”朋友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就好比夏天里的雪,但是易遂予已经默认了前一个回答,在跟他介绍班里的情况。
少年特有的清朗音色叮当穿入陈洋的耳中,那个他封闭自我的世界,似乎拂过了一阵和风——风铃响了。
陈洋觉得自己被接受得过于离奇。
整整一个上午,易遂予得到的回应只是“嗯。”“哦。”这样的单字,或者是那双漆深的黑瞳不经意间投过来的目光。课间班上的男生挤在后排打打闹闹时,陈洋也丝毫不受干扰的写着各科的题,那双死气的眼眸盯着黑板却散出光芒,似乎永远不会疲惫,像一棵长在书桌上的蘑菇。
易遂予偶尔会偏过头去看他,只见那条干柴一样的手臂缩在短了一截的袖管里,手上的笔一刻不停的在纸业上划过,然后停下来了。大概是卡墨了,陈洋提笔甩了几下后往纸上划,又甩了几下,依旧写不出来。
“用我的吧。”陈洋顺着音源看去,易遂予正撑着腮偏头看向他,手里拿着一支笔,向他挑眉示意,陈洋有些愕然,好一会儿才接过那支笔,咕哝着:“谢谢。”
易遂予轻轻一笑,余光仍然落在陈洋的手上,那截露在外面的小臂上有一块渐消的淤青,尽管已经很淡了,但易遂予凭借自己打架的经验还是能准确看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淤青?
学校没有食堂,中午大家都自行回家吃饭午休,易遂予发现陈洋下课走得溜快,等他慢吞吞的收好书包和江明旋勾肩搭背的走出教室时,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到了岔路口他和江明旋往反方向分开,骑上自行车沿着大道向上。
易遂予的家离得远,他拐进一条小巷,可以抄近路回家。
陈洋瞥见那件酒红色印花T恤在他眼前一恍而过,但他伏跪在墙脚,肚子被狠踹了一脚,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猴子脸大耳的少年走上前抢过他的书包,杨琦琦作态嫌弃的捂着鼻子,将书本全倒了出来,还有一个用塑料袋裹着的馒头,一旁的吴归见状捡起馒头上下抛掷,满脸横肉乱飞,大笑起来:“我靠,三好学生每天就吃这个?发硬的冷馒头?我家狗都不吃——”
陈洋突然抬起发红的眼睛瞪着他,狠戾的目光让吴归心里一阵发怵,但他随即把肥肿的粗腿踩在陈洋的后背上,咆哮道:“看什么看你个傻逼!再瞪我一个试试!就是你抢了我兄弟的奖学金是吧,狗日的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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