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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仙侠小说 -> 飞剑-> 第七章--镜花水，碗中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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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镜花水，碗中蛟
- 归云阁，三楼。
逸林仍如老僧入定般，巍然伫立不动，嘴角挂着微笑，似乎梦中有佳人欢愉，如痴如醉。
李修文哑然，师弟，端得是在黄粱美梦啊！
少顷。
缺牙小女童领着一位相貌清癯、身材削瘦的老头登上了阁楼。
“师父你看！我就知道逸林在这里。”
缺牙女童皱起小鼻子，蒲扇指着入定的逸林气哼哼道。
李修文莞尔，倚在桌案散漫挥手道：“齐鸿师叔，请。”
炼丹房执事长老齐鸿，并未在意李修文的无礼，显然见怪不怪，泰然而坐。
缺牙女童仗着师父在身边，拿起戒尺拍打逸林脊背，边打还边哼哼，骄傲得似只小公鸡。
李修文哈哈大笑，抚掌道：“逸灵师妹童趣，为兄欣喜，遥……”
话语戛然而止。
小女童飞扑向李修文，捂住了他的嘴，竖眉瞪眼。
齐鸿摊开一卷卷跌，朝女童招人道：“徒儿，为为师煮碗茶来。”
逸灵不敢违逆师父，放下蒲扇，乖巧的由百宝囊翻寻出茶具，齐鸿与李修文对坐，相对无言。
茶具摆放完毕，女童又小心翼翼的由百宝囊端出一方连云红泥灶至于书案上，放上一鼎双耳云祥釜，打燃火石一吹，泥灶无薪自燃，待釜温热后，逸灵才灌入清泉，随后抱着蒲扇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跪坐一旁。
“如何？”
齐鸿随口一问，枯瘦的手指于书简上下滑动，似在读阅，
李修文拿酒壶在缺牙女童眼前晃了晃，女童龇牙瞪眼，李修文收回手，笑道：“师妹性火，这手以气御火的手艺颇为讲究，辅以时日，可登仙。”
齐鸿摇头，闭眼道：“装糊涂。”
李修文饮了一口酒后，无奈道：“师叔不在天门指剑，却来我这里问询，有何用？”
齐鸿睁眼，没好气道：“一帮年轻晚辈悟剑，我一个老头子瞎参合做甚？露个脸就行，我就关心这些年种下的庄稼，长势如何了？”
“不太好，约莫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师妹，该入料了，‘一沸的水，最是能祛异味，到‘三沸’时，水就老了，味不佳。……”
缺牙逸灵虽不喜修文师兄的啰嗦，却是不疑师兄的学问渊博，手脚麻利的遵照李修文的吩咐下料、烤茶、去水、入冷水、洗茶，一整套初茶下来，小丫头额头已然起了一层细细的密珠。
齐鸿神色不显，耐性极好，对于这位满腹经纶、细致入微的师侄，极为欣赏。须知炼丹就如烹小鲜，要得就是这份分厘毫丝的细致，因此这位炼丹房执事长老不急，暗自点头。
李修文停顿，接着道：“《茶经》五煮，道道皆礼法，有迹可循，初料出了差错，后面再如何弥补，终是落了下乘，师叔，我蜀山已落人后，以修文这点微末之术，怕只能争，不敢抢。”
齐鸿一叹，气急败坏道：“这些年炼尽蜀山天材地宝，可全砸在逸林身上了，抢不过倒无妨，但总得让品上这头道‘隽永’（茶）吧？”
李修文微笑，平静如水道：“师弟心性纯简，师叔安心便是，这盘归云残局，还望师叔替修文隐瞒，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便好，别惊扰了掌门与掌座们。”
齐鸿瞪眼，气道：“被掌门师兄知晓了，第一个撕的便是我。”
逸灵聪慧，用茶漏撇出了一碗头道‘隽永’，打匀沫饽，双手平端茶碗恭敬乖巧道：“师父吃茶。”
得徒如此，让齐鸿倍感欣慰，一扫心头忧虑，接过茶碗轻抿。
“师兄，请茶。”
李修文也接过一碗茶汤，未先品，转碗摇香赏茶道：“‘亮如积雪，彩若春花’，师妹好手艺，以后当多到归云阁来玩，为兄欣喜……”
“全凭师兄教导有方，师兄请趁热，逸灵还不会御剑。”
缺牙逸灵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修文的欣喜，断然拒绝。
李修文尴尬，摇摇头品茶，心底惋惜、腹诽道：“齐鸿师叔莫不是炼丹炼傻了吧？老古董一个，好端端的一个活泼女孩，硬是被压制得乖巧瘆人，这小女孩吧，果然还是活泼呆萌一点更讨喜，才惹人疼。”
一碗茶，品了良久，阁楼寂静。
齐鸿搁下茶碗，看着入定的逸林，问道：“约莫有五盏茶的光景了吧？他还得多久？”
李修文仍在慢品，平静道：“不知。”
齐鸿思虑良许，再问道：“知道对手是谁吗？能在六年前就先下子布局，怕不是一般人物。”
李修文嘻嘻一笑，眉心黑线越发乌亮，看得缺牙逸灵一阵恍惚，师兄真好看。
捻起一束耳发，李修文不以为意的剖析道：“武当除了那个修归息术的龟壳子，作风还算正派，恐干不出这等下作事。至于皇城那位至高皇帝，怕也不至于跟我蜀山过不去，不然也不会封云逸师姑为仙子，来平衡武当、齐云的气运。但除了这两家，实也想不出还有何方高人能有如此手段，难道他就不怕惹恼皇城那位？那位可是一笔点江山呀！何况还背靠口含天宪的皇帝，能借得一国之气运，镇压天上下凡嫡仙人。”
茶碗已空，逸灵动作轻柔的斟上二道茶，怯生生的问道：“师兄修的天道，能打赢武当那个鬼壳子吗？”
李修文盯着缺牙女孩许久，自嘲道：“为兄这天道，不就是他们道家的吗？师妹，若真想去打那道家第一人，你何不自己上武当，他定不会还手。”
眼见逸灵失落，李修文引导打浑道：“他是龟壳子嘛！你打他又不疼，他若敢打你，便是自毁道行，逸林师弟不常说：‘这是大便宜，没了，闹心’。”
缺牙女孩裂嘴一笑，露出少牙的门龈，随后又意识到了不雅，急忙拿蒲扇掩嘴，闹了个大红脸。
齐鸿宠溺的抚了抚逸灵头顶，叮嘱道：“为师除了炼丹，没啥本事，倒是苦了徒儿了，四十年前，为师与江南铸剑坊有一番善缘，徒儿以后可去取‘一剑’，当上得武当。”
逸灵摇头，乖巧道：“徒儿不苦，师父送的百宝囊可是天下第一的宝贝，听说连皇帝都没有呢！逸灵就陪在师父身边，不下山。”
李修文掐指一番后，笑道：“师妹火盛，当御火更佳，三昧真火在人间绝迹千年，师妹已初窥门道，当修习下去。”
齐鸿苦笑，摇头道：“一想到蜀山弟子不练剑，老夫就憋得慌，有你跟逸林还不够吗？还拉老夫的徒儿下水。”
李修文含笑不语。
……
至第五道茶时，逸林仍是在黄粱美梦，不见转醒。
李修文搁下茶碗，叹道：“齿颊留香，却是味不长存，‘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语无二三’，大抵如此。齐鸿师叔，请回吧！”
齐鸿点头，吩咐逸灵收拾东西，回首道：“这卷《甲子秋崖》给老夫，想看了。”
李修文应允，目送师徒二人下楼，并未起身。
静坐良久，李修文突然以食指粘起一滴逸灵未收拾干净的茶汁，怔怔出神。
茶汁暗黄，内含锦绣，似琥珀。
李修文豁然纵意轻笑，道：“无根之水，言海纳百川，人有12经络，谓为水。一碗之水，能养蛟乎？我李修文在山下学宫读圣贤百书，是凡人；上山修道又阅万卷经谓经纬，窥谷忘反，却连凡人都没得做，当真是俗不可耐。”
“水中镜花，做不到你圣人那化朽为真的手段，但水起波澜，我李修文还略有一二，师弟，走你。”
李修文言毕，屈指一弹，茶汁径直没入逸林眉心，消融不见。
……
千万里之外。
一老妪领着一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女乞丐，慢行于荒野，
倏然--
一声旱雷乍响天际，声势浩大。
女乞丐手拿一方破碗，被雷声惊着，险些跌倒，对着老妪道：“师父，要下雨了。”
老妪鹤发童颜，挽簪花高髻，着素衣，对女乞丐的话置若罔闻，仍缓步前行。
女乞丐也习以为常，跑步跟上。
少刻，豆大的雨点，挟着无匹声势铺天盖地，润泽人间。
老妪雨中漫步，不湿衣，不沾鞋，好似化外之人，不食这人间雨露。
女乞丐却是周身湿透，双手捧着破碗接了小半碗雨水，念念有词：“小乞儿，多喝点，快快长大。”
不一会，雨水便要溢出碗外，女乞丐赶紧拉起衣襟躬身护住破碗，阻隔着雨势，欢喜道：“小乞儿，不能贪多，一次便好。”
被女乞丐掩起的破碗，随着走动，水渍荡漾，如翻江倒海般浪里有花，却是无一滴翻出破碗之外，仅在破碗里翻旋。
破碗浪花翻腾了好一会，逐渐趋于平静，女乞丐嘻嘻一笑道：“小乞儿喝够了，该我了。”
倒掉碗中水，小心翼翼将破碗收进怀里，女乞丐仰头双手捂面，以天水沐体，隔着破衣上下搓洗。
约莫是洗得欢畅，女乞丐哼起了乞丐窝里流行的莲花落。这一耽搁，前行老妪已是越行越远，女乞丐吐了吐舌头，垢面下竟是旷世容颜。
抓起一把黄泥，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女乞丐携着皮包骨的身躯，蹦蹦跳跳的跑步跟上老妪的步伐。
心底默语道：“小乞儿，下山记得穿破点，我怕认不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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