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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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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人家秘密往事,大编辑老伴没有继续追问。那一年很快过去,春天到来,江边杨柳依依,似乎像人望着江水翻着浪花而东逝。红溪村那边的山上桃花开了,风一吹,满山飞红,虽然很美、很热闹,也只能默默无闻。

这时候的人,似乎很少有人能有这个雅兴。红石街这边杂树也返青,刚冒尖的树叶,有的泛着红,有的透着嫩绿和毛茸茸的鹅黄,山上的野草也拔着劲疯长,好像期待着有能力长成灌木和树那么高。

部队文工团来学校招生,有些老师、家长、学生欣喜若狂。巴不得趁这个机会能够红杏出墙,这小地方从来没有这么好的事。于是家长们各显神通硬要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去,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本镇有头有脸的人还跟文工团的套近乎,学校老师骑虎难下。

管文艺队的老师根据各方面利益初筛了几个人,把走后门的硬塞进来几个。令人郁闷的是一个也没要,唱歌的选手,要么今后会变声、要么嗓子已经唱坏了。跳舞的有点灵气、但是腰不细腿太短。

蔡珠明是能载歌载舞又能拉会唱,听说部队文工团就喜欢这种多面手,是老师们最看好的一个。被叫到蔡珠明了,他很紧张,特意换上了学校的演出服,还化了妆。他想好的话忘了说,也没有给文工团的人鞠躬。

文工团三个选拔的军队干部有的面带和善的微笑,有一个很威严的样子,另一个戴着眼镜,镜片后眯着眼好像有点嘲弄的表情。蔡珠明注意到眯着眼的人对上一个应试者不满意,仍然皱着眉头。仿佛潜台词是这里没有好苗子。

他在学校表演很有底气,那是知道没有谁能和他比。那个嘲弄表情的人问表演什么,他如梦方醒。坐下就拉京胡过门,是《智取威虎山》里面的杨子荣“打虎上山”选段。声音听着有点慌乱,面带微笑的人说别慌,他镇定一下,才开始渐入佳境。

选拔的军队干部那个很威严地听他拉唱后拍手叫好,说今天看了几个,就这个学生还不错。那个很威严的人说会二胡吗,来个即兴演奏。蔡珠明放松了些,《赛马》听着没毛病,但是模仿味儿太浓。招生老师提醒他即兴演奏,他还是像打乒乓球一样一招一式地拉着二胡,只不过是动作变得夸张,越拉越没底气。

选拔的老师摇摇头说:“可能太紧张了,回去再好好的练习”。和学校老师讲对蔡珠明的评语:就这个孩子有点才气,可惜了,太冷静没有激情,手指太短。针针见血扎得老师无地自容。过后一想也没什么,不是搞专业,一般学校能唱会跳的孩子都只是有这方面的兴趣,按专业眼光的话,学校文艺队就成立不了。他本来还有舞蹈表演,没有展示。

编辑老伴大人认为,当时文艺队里的老师们,不像现在高考这么功利,眼力不像现在这么毒,社会也没有很专业的教培工作室,对招生的专业有针对性的训练。当时没有现在竞争激烈,不像现在职场也内卷厉害,相当于自然生长。

我很怀念当时的人就是这么迷糊,不功利,有真正的爱好。

话说回来,这个对蔡珠明打击不小。他肯定认为,他的落选与他家过去,不无关系。他是被剪掉了翅膀的鸟,心气再高,天空是属于别人的。我认为有些人在艺术上成熟得早,比如著名古画《千里江山图》的作者当时不到二十岁。莫扎特也在这个年龄前就崭露头角。有些人家学渊源深厚。蔡珠明在一些小技巧上高人一筹,不能触景生情自由发挥,激情不足在艺术上是最致命的。

老师不无遗憾地对蔡珠明说,别灰心丧气了,我们只是爱好,以后老师请名师指点指点,下一次机会就大一点。

蔡珠明刚下来时还一身汗,演出服都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拿二胡的手有点抖。听完老师的话,全身有点冷。老师后面的话他没听到,你还小,今后路还长,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哪里都需要。

老师看他的样子,叫他去换干衣服。回家路上,他故作镇静,同学看不出他沮丧的样子。

他们家院墙上金银花粉粉嫩嫩的,味道好似有点甜,他真想把它们都扯下来。他跳起来没扯到,落脚一个小坑把脚踝扭伤。

进门被他妈看见,走路不稳。关心地问,怎么了?没事,就崴了一下。学校招文艺兵你表现怎么样?他一脸哭相,今天真不顺,走路都差点摔跤。她大姐闻声,看到他,哎哟哟,哭鼻子了。

他回一句,你看我笑话。真的哇的一下哭出来了。

他奶奶在里屋听了一会儿,这时咚咚咚迈着小脚跑出来,我们明明是文艺全才,他们不要是他们的损失,没什么了不起,过去这行当就是戏子出身。明明是他的小名。

奶奶想想,心里咯噔一下,跟他妈悄悄说,这爷孙俩都有这方面的爱好,没什么好事。

原来这老太太是他爷爷当土匪时抢来做老婆的。更确切的说是软泡硬磨从一个裁缝家弄出来的。那时他爷爷在江夏做新衣,看到一个背影,惊出一身冷汗,很像文莘,就是现在蔡珠明的奶奶。

他不像当家的土匪头子,抢女人做压寨夫人,使了点手段就成了。他奶奶后来跟她妈说,他爷爷根本不是驾云修道去了,而是又碰到一个苏州会评弹的女子。不是背面、而且前面都很像文莘。

他挑了一个特殊日子,那天天洲上风和日丽,选好一条大木船,江面上风平浪静,当大一点的轮船经过时,才能听到哗哗啦啦的水声。

他请当家的在船上喝酒,把他毒死了。扒了土匪头子脸上的皮,做了一个拨浪鼓。意思是让他永远挨揍。后来招集土匪们,把打家劫舍的财物分了,解散了这一窝土匪。在半夜把我和我怀中的婴儿送回蔡家,就失踪了,这天好像是文莘的忌日。

大编辑老伴听了,这时有点害怕。虽然你讲得轻描淡写,我还是觉得他爷爷,真是残忍。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可能心里不服,这段时间就拉二胡曲《江河水》,《江河水》在我长大后才有所了解,在北方地区为双管演奏,后来改编成二胡曲。

是孟姜女面对江水的哭诉。凄婉的旋律与独特的节奏,生动地刻画出悲剧性的音乐形象,音乐呈现出深沉、压抑的性质,透露出可怜的哀伤、无助的心境,旋律进行中出现似断断续续的哭诉,抽泣。节奏抑扬顿挫,撕心裂肺、悲痛欲绝;最后又显得痛苦无奈而意味深长。

孟姜女是痛失丈夫,而他的骄傲,在萌芽时被无情的掐死了。等他醒悟过来,仿佛心被掏空,活着就如同僵尸。他琴声把街上春意也带走了,因为这件事就像一把尺子,量出了镇上的人,今后都翻不出多高、多么丰富美丽的浪花。

大家听得心神不宁,眼前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雾。不知不觉晴川镇开始有点点冷雨下来了,渐渐觉得像人心里流泪,雨越下越大。结果这雨不停地下了一个月,整个街都可嗅到霉味。人们就在暗中诅咒,这个短命鬼肯定活不长,还让我们跟着也倒霉。

后来他家传出的琴音寥寥,重归于沉寂。这些变化也和季节一样,就像外面很远处有轻雷滚动,夏天这里的梅雨季节看样子要提前了,如果梅雨季节拉长,人们里里外外都是湿漉漉的,都盼着艳阳天。

又过了几年,他到了上山下乡年龄。他父母和社区里人说:孩子体弱多病,是唯一的男丁,望社区领导考虑。社区的头回应:接受再教育,就是要让年青人吃点苦头。不能像温室里的花,经不住风吹雨打。

他父母心事重重回家,被儿子看到,知道非下乡不可。转身进了厨房,就听到尖叫声传来。老两口子慌慌张张跑来一看,案板上有两个新鲜的手指头,一把菜刀扔在地上,蔡珠明伸直的手好像短了一点点,还在滴血。两眼直呆呆地望着房顶上透光的玻璃瓦片。

当妈的呼天抢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痛地直哭,还是父亲反应过来,一愣神后把手指捡起,急忙带儿子去了医院。医院说就是接上也活不了,目前还没这个技术和条件。直接把伤口包上了,叮嘱每天来换药。

他们心有不甘地回了家,也不能跟谁理论。报社区,同意他家儿子可以不下乡,但蔡珠明这种行为属于临阵脱逃,非常恶劣,今后不能安排工作。

计划经济时代,自谋生路不像现在容易,等同于没有了饭碗。他父母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又无可奈何。很优秀的一个儿子,本来可以长成个大树。经过这两般变故,等同于没受到什么大的风吹雨打就奄奄一息快夭折了。

他还是家里后代唯一的男丁,刚成年就残废,成了邻居们的笑柄,邻居对自家的孩子会说:“看看蔡家的独苗苗,经不起一点磨难。好端端地就这么毁了,不要像他那样啊”。

蔡家对他的期待,死了心,心里的隐痛也难以言说。这家从此更加清冷,生活好似一潭死水,家成了一座活墓。

蔡珠明没有了一双灵巧的手,操琴成了耻辱,从他家再也听不到唱歌唱戏和悠悠扬扬的琴弦之音。后来蔡珠明在家闲着,养狗养猫、喂鸡喂鸭。几年后可以允许做买卖,他摆地摊做起了旧书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从农村接了个老婆,结婚生子了还是郁郁寡欢,老婆本来把他做进城的跳板,吵吵闹闹和他过不下去,总是骂他像个死人,跟他离了婚,把孩子抱走了,分得点钱自己开始独立门户做生意。

再后来蔡珠明生了一场大病,真的被生活打倒了,精气神逐渐耗干,不到五十岁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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