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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人心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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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塔在毡帐外站继续了一会,直到他注视的那团火光缩成黑夜中一个橙红的小点。

“好久没人能这么和我说话了。”他垂下头轻声说,不由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人和牲畜是一样的。

作为一个屠姓人,屠塔并没有多少与人接触的机会,他和其他屠姓一样,从小没有朋友。

他做孩子的时候就没见着与他年龄相仿的人,这大概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牧民间传着“小孩见了屠夫长不大”的话,有些没脑子的牧民也还真信了,他们也不想想,若是小孩见了屠夫长不大,那屠夫的孩子岂不一辈子都要吃奶。

屠塔并不讨厌独自一人,没有朋友对他产生的影响最多也就是,在尚未承接天命时,没人来帮他把自己“发现”的那些动物尸体堆在一起。

但自从开始了屠宰,掐灭生灵“火焰”的乐趣,以及从不同的尸体中获得的乐趣便足以支持他一个人的生活。

他把这当作执权的代价,执掌了这份权力,凡俗的欢乐在他面前便无足轻重。

只是人一辈子终究有些年份,屠塔仍然希望此生能遇到一个不畏惧自己的玩伴,或是玩物。

所以他习惯在与人首次见面时不收敛气息,任凭自己的狂暴的业势把它们吓得魂消胆丧,若是表现如常,那自然就是了。

而拉穆的表现和其他人一般无二,被吓得魂不附体,要不是自己及时收敛,甚至要命殒当场,他也确认这就是一个普通人,之后也恭恭敬敬,但聊着聊着话就多起来,还挺自来熟的问你准备牵哪家姑娘,姑娘们不是牲畜啊!哪能说牵就牵。

后来连尊称也忘了,但你又能从他不经意地眼神里感觉到,他还是怕你的。

一边怕你,一边又能和你亲近,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最近闲得有点久,没杀什么,气势不如以往。

对那狼也是,一边可怜它,一边又怕它;一边怕人趁他闭眼捉弄他,一边又乖乖把眼闭上,还一副‘就算你打我,我也准备好了’的表情。整个人像是都在贯彻着“虽然我怂的要命,但不影响我如何如何”的信条。

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普通人。

想到这儿,屠塔嘴角不禁露出温和的笑,他不禁有些期待这个普通人下次的到来。

按草原的传统,异族人若想被草原接纳,只需连续在草原度过三个寒冬。

当年被墨月王遗弃在察拉的王朝士兵,出于各种原因在回程途中选择留在草原的不在少数。

启明一战,这些凡俗人本就没怎么上场,加之被遗弃的也都是些平民百姓出身的普通士卒,既不是精锐,也不是权贵,他们对王朝的恨比草原人可能还要多上几分。

其中的一部分侥幸没死,被草原接纳,还与草原人结了亲,术狼与苍月的混血由此在草原上多了起来。

得一方地貌,可见一方人心。

草原漫无边际,广袤开阔则人心涵容——本是如此。

但两百年来以各种名义而起的战争改变了它。

不知何时起,草原上开始有了高低贵贱,人心也不再纯质宽仁,此界飞升同样成了草原人口中的伟大愿景。

开始有人将那些混血儿叫作“王朝的种”,且大都是带着歧义,人们通过欺凌来彰显力量与地位,趋名逐利、党同伐异也随之而生。

不去做恶仍是在草原自我得以保全的最低要求,可现在这已远远不够。

想要完成此界飞升如此宏愿,必当举世人之力,没有一个人能从这个愿景中逃离,你要去响应他们的号召,加入他们的阵营,与他们共同承袭使命,承袭他们的使命,死而后已。

否则你单纯的快乐就会被鄙弃,只要是无益于此,即便是纯然无害的行为也将被冠以懒惰之名,最终因为“没有作为”而被碾碎,像是多吃一口都会是无比的罪过。

回到毡帐,屠塔拿灯照了照,傻子没在之前的位置,他环顾四周,眼睛顿时瞪大。

那傻子连头带半个身子都伸进了笼子里,要不是身上还有些肉卡着,整个人就要全钻进去,他伸长了手,做着抓握动作。

狼就在他手指前几寸的地方,眼神凶狠,龇着牙。

屠塔着急,嘴里想说些什么,可脑子里就没什么能达意的词句,语塞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

“你是狗啊!”他脱口而出,随即快速上前,一把抓住傻子的脚踝,把他从笼子里拔出来,牧民拖牲口也是这么个路数。

屠塔从没骂过人,没人教他,他父亲是个万年闷葫芦,你要是惹他生气,他只会晾着你,断不会与你多说一个字,这比骂更为有效。

而除父亲外,他本就与人接触的少,别人也都对他恭恭敬敬,虽说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但用来作骂人的由头也实在是过于勉强。

最接近骂人的一次,也不过是等人走得老远后,嘀咕几句:

“这么怕我干嘛!我最多等你死了把你剁吧剁吧喂鹰,还能把你给活吃喽?”

总之就是没可骂的对象,没值得开骂的理由,也就不会这项技能。

骂个人还得学拉穆,屠塔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除了屠宰,他会的东西也就些草药知识和剁人喂鹰。

“得亏是这畜生没力气,不然你这点肉,还不够他一顿!”他把傻子拖到离笼子远些的地方,重新把灯挂上,再去看傻子有没有被咬。

傻子身上的衣服没几件,都破破烂烂,毕竟是别人不要的旧衣裳,屠塔不用一一去脱,随手就撕扯个干净。

粗略给瞧了一遍,也没能从那瘦骨架上瞧出点什么。

傻子太脏了,脏到稍微来点动作就往下掉屑,有些地方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沾了泥,屠塔嫌弃他,没打算直接用手去摸。

傻子坐地上,被屠塔一番折腾也没什么反应,一直盯着自己黑乎乎的手。

屠塔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傻子手上还捏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仔细一看,是撮狼毛。

他瞅了眼笼子,那狼把尾巴夹起来藏在身下,顿时哭笑不得,这傻子刚才一直在薅它的毛!

他拿毡布给一丝不挂的傻子披上,转身出去。

屠塔前脚刚走,傻子又钻到笼子里,似乎对这狼有某种执念,他现在没了衣服,反而还能钻得更深一点,狼依旧龇着牙应对他。

生灵多少对恶意有些天生的感应,往往野性越足,这感应便越灵敏。

狼虽然在这人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恶意,但它是真想咬这个薅自己毛的混蛋,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尽量蜷着腿,不让他够到。

傻子当然没有恶意,他的行为都仅是纯粹的行为,像火焰、冰雪、雷霆、风雨等自然天象,不好奇、不喜爱、不憎恶,只是发生了,而傻子也只是做了。

无恶意的恶行,是最原始的恶,最极致的恶;无善意的善行,是最原始的善,最极致的善。无法被评判,也不需人的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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