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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与秦九书-> 第八章 省教我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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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省教我牵肠挂肚
- 当今陛下共有九子:康乐太子在文德十八年末自裁于扶风城下,七殿下澜和八殿下澹皆于十四年初春仲夏病殇,五殿下灏因牵涉二十年江东之乱囚于狱中。二殿下淳是姑苏沈贵嫔之子,因沈家平江东有功,于去年孟秋被封豫王;四殿下淙系西川谢淑仪所生,因外祖西川王尽忠尽职,故也于二十年被封燕王。三殿下濯信奉佛法,不理尘间事,一年有大半时日住在上京长宁寺内。惟余六殿下湛与九殿下澈仍常居于宫中后庭。
王敬去年送母亲回上京归宁,奉诏入宫觐见时曾见过九殿下一面。九殿下为人冷清寡言,甚少与士族往来,是以他那天匆匆见礼过后便随内侍入殿拜见陛下。现下练兵台再见,九殿下对他勃然发怒,王敬不由心中一愣,强行咽下喉中血腥,拱手道:“见过九……”哪知殿下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章贞打断道,“原来敬之识得九郎,这是我远房师弟秦九,请恕小子无状,敬之勿要介怀。”
少年苍白脸庞挂笑如是说。王敬错愕看向秦九,见他面上虽仍不虞,但已有默许之意,明白他来金陵城大抵并非公事,遂也不欲再多言。只是余光瞥到章贞的一瞬,见其左膀白袍已然印出许多血来,遽然大惊,王敬心知自己并未真正伤到章贞,这少年,竟是在带伤与他比武。无怪乎九殿下要厉声喝停。他抬脚丢一下句:“我去找医师。”断剑还在手中握着,人却越走越快。
众人里不止王敬,围观的新军们自然也眼尖看到章贞广袖白袍渐渐染红。方才他们被秦九一句“王敬之,你放肆”所流露出的威仪震慑住,以为军中又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结果侧耳倾听居然是章校尉的远房师弟。虽说听起来有点怪异,但天底下姓秦的那么多,到底也没有人刻意往皇家那一脉去想。回过神来目光又落在新来的章校尉身上,这一瞧不打紧,章校尉竟然不知何时左臂前后都渗出血来,顿时不由惊呼出声来:“章校尉受伤了……”
章贞朝众人安抚道:“非是敬之所伤,本是陈年旧疤,适才动作大了些扯动伤口,无甚大碍,我去医师那里包扎一下,诸位且先定心练习,日后在下还要仰仗诸君一同并肩作战。”
章贞刚刚好一番大显身手,现在又言辞恳切,不同于翁青山那厮只会掉书袋子讲家国情怀,新军们亦是血气方刚年轻儿郎天生慕强,哪里不肯服气她,纷纷点头应下。对着章贞渐渐远去的背影七嘴八舌道新来的章校尉带伤都能打败王敬,果真是个厉害人物。
却说扶着章贞去往医师处的秦九,见她疼得厉害,不知伤势到底如何,伸手接过钩镰枪,欲弯腰横抱起她,被章贞右手紧紧攥住,低声道:“可别,秦九,练兵台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一抱,我的血可全都要白流了。”
秦九提着钩镰枪的手背绷得青筋凸起,脸上早已掩不住怒气。他从看到章贞拿着钩镰枪出现在练兵台就开始恼火,明明驿站那夜与昨晚观她左臂行使已自如无虞,知她今日在练兵台是非要立威不可,遂再三叮嘱让她选个相宜的兵器不能与人逞强斗狠,她偏不听胡乱拎个几十斤的来怄人。可是眼下瞧她连疼都不敢哼一声的模样,他气得七窍生烟又不舍再多发作,只让她大半身子靠在自己肩上往前去咬牙切齿恨道:“疼死你也好,省教我牵肠挂肚。”
章贞岂不晓秦九因何暴跳如雷,握住他手,努力一路上挺直脊梁骨,咧嘴笑道:“我疼死了,难过的还是师弟你。”
秦九低头瞋目而视,迎风撞上她用来束发的绸带,绸带无心,随风飘摇,擦过他的唇畔,不知不觉他已比她高出这么多来,她总是这样对人不负责任,满腔恼怒最终随着那绸带散去轻轻化作一声嘟囔:“既知我会难过,师姊往后就少折腾自己点。”
翁青山做了一夜的梦也没梦见章贞一来练兵台就会发生旧伤裂开这么严重的事,一路上他特意和她说了那么多生事的人,言下之意就是让她遇见不好惹的能避则避保全自己为先,哪想章见义这女公子如此头铁,流着血也要打服人家。刚才王家那小子见到他,拿着半截断剑,前所未有地有礼貌,他受宠若惊还当是何事,原是给受伤的章校尉找医师。练兵台因时常有人受伤,医师并不在自己帐中,翁青山慌忙陪着王敬挨个帐中去找,觉着自己攒了半年的汗水都要在这个冬天流完了。
医师是年逾花甲一老叟,年轻时候就腿脚不好,刚被林旷那边叫去煎药,又被王敬找着往回拽,途中王敬嫌他跛脚走得慢,直接将他抗在肩上带回医营。他一身老骨头经不起武夫的粗暴,那坚硬铠甲硌得他浑身疼,王敬将他放下后,他头晕眼花扶着药案连着哎吆了好几声才逐渐缓过来,一抬头见一少年煞白着一张鹅蛋小脸正跪坐在案前瞧着他笑,那左袖白袍红湿一大片。老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做罢,默默叹气转身去倒炉上热水,不由可怜自己命苦,现在的小后生真能折腾,让人一把年纪也不得安歇片刻。
章贞见他一瘸一拐忙活,自觉过意不去,扯了下秦九的袖子道:“秦九,医师要什么,你去拿罢。”话音方落,就见王敬一声不吭夺了医师手中的盆,倒好热水端过来默默放下。
秦九道:“劳烦医师先看章校尉伤势如何,还需要拿什么,尽管吩咐。”说罢,看了眼王敬,道,“章校尉面皮薄,敬之先回去练武罢。”
王敬没看出章贞面皮薄,但知道九殿下对自己心中有火,遂看了章贞左臂一眼,沉默点头出去,也不回练兵台,合上门抱着断剑在门口守着,姿态类民间供奉的关公画像。
医师将交刀插入盆中烫开,道:“衣服脱了,拿纱布,金疮药。”
秦九找来纱布与金疮药放在案上,章贞已经解开外袍,拿出左臂,中衣袖上血迹更甚,接连五六个伤口渗血与布料粘在一起,半条胳膊简直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