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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他与她最初的相遇,亦是此间故事真正的开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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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你自己。”

王瞎子那略显沧桑却又玩世不恭的语气依旧停留在白秋然的耳畔。

少年迈步踏入虚空,黑暗的潮水便瞬间喷涌上,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全部吞没。好在他着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得以在深陷迷茫时更好的看清脚下的路。

虚空中的道路蜿蜒曲折,但白秋然只向前走。

一步,两步······他成了苍茫大海上唯一闪烁着的光点,微弱到似有一阵海风便可以将其轻易吹灭。

少年的手中没有桨,他只有一双瘸了的腿,在泥泞粘稠的黑暗中苦苦挣扎。这条路途的终点不知在哪,不知何方,注定艰辛,也注定坎坷。他会累,他会冷,会觉得孤独,但唯独不会放弃。

一如王瞎子所说的那样,这是他自己为自己所选择的路,是他自己为自己赎罪的机会,亦是他,与自己一身残余过往的和解。

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又一次响起了诡异的低语,连带着粘稠的黑暗也随之扭曲成无数道晃动的人影。

他们没有面目,没有五官,只有两条不断挥动的手臂,紧紧勒住了白秋然前进的步伐。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们死掉的!我们明明也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肯救我们!”

“告诉我!你明明答应过我要保护好小九的!为什么要食言!”

“醒醒吧!零号,你根本就不是白秋然!你只是个实验品!那些属于白秋然的过往曾经,都只不过是你的一场梦!它们根本就不属于你!你还不明白吗?”

混沌的呓语铺天盖地,遮蔽了少年手中灯盏的微光,缠满他的全身,将他一点一点拖入那片虚无的深渊。

“喂!小子!快抓住我的手!”

黑暗的空间中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白秋然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只伸来的手,只觉一阵磅礴的巨力猛地将他从混沌的纠缠中给拽了出来。

眼前景象一花,视线逐渐清晰。

本该死掉的老赵就这样随意出现在了白秋然的面前,粗糙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掸去了他衣角沾染的泥泞。

“答应我的事儿还没完成呢,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白秋然一阵失神。

“赵志刚······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你该撤了。”

老赵说罢,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只管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吧,偶尔可以回头看看,但千万别停下······还愣着干嘛?跑啊?”

“谢谢你,赵志刚!”

白秋然没有再犹豫,匆匆留下一句话后便提灯奔向了前方。

“切,没大没小的。”

赵志刚在原地发出一声嗤笑,望着白秋然离去的背影,默默从怀中掏出了一支打火机。

“轰!”

一道剧烈的火光在白秋然的身后突兀亮起,犹如一轮崭新升起的烈日,驱散了寒冷,照亮了黑暗。

白秋然沿着光芒照亮的地方继续向前跑,向前跑······任由身后潮水般的黑暗在冉冉的火光中剧烈翻腾,奔涌,哀嚎。

“白秋然!!!你该死啊!!!”

难以名状的叫声再次自混沌的黑暗中传来。

粘稠的黑暗在那刺耳的嚎叫中转瞬吞没了身后的火光,扭曲成一只足以遮天的大手,自掌心咧开了一张骇人的巨口。

一头形似大象的生物从那张开的巨口中探出脑袋。它有着长长的鼻子,大大的耳朵,粗壮的四肢。它有着常识中大象的所有特征,但却又有着无数双黑色的眼珠,有着不知几何的獠牙······

恍然之间,它似乎张开了属于自己的嘴巴。

那是一张又一张的嘴巴,更是一头又一头的大象。

沉吟的呓语之声再次来袭,只是这次显得格外的清晰。

“一生万物······万物归一······”

“一生···万物···”

白秋然被这难以名状的呓语所影响,停下脚步,手中灯盏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他嘴巴张开,好似里面同样装有一头大象。

“一生万物?什么时候连你也会说这种东西了?”

无边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道银铃般悦耳的轻语。

黑暗的尽头在这轻语声中莫名裂开了一道口子,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皲裂。

明媚的光芒随即自那破碎的缺口中涌入其中,将翻涌着的黑暗层层驱散。

光芒之下,一道身披黑色斗笠的身影脚踏虚空而来,她的手中同样提着一盏吊灯,但却比白秋然手中的那盏亮了不知多少倍。

她就这样淡定的行走在混沌之上,仿佛这方天地本应是属于她的领域。

“你逾矩了,无相。”

黑色的斗笠再次开口,声音像是在驱赶着一只虫子。

漫天的粘稠黑暗还在不停翻涌,像是在做着属于自己最后的挣扎。

“你是?腾蛇!!!你······”

“归墟梦演。”

“锵!”

一道刺耳破碎的声音轰然响起,随即万物归虚。

那在白秋然眼中无边无际的黑暗,无穷无尽的混沌,就仅仅只是因为这黑斗笠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没了?!

束缚住白秋然行动的粘稠已然消失不见,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唇角,那里什么也没有。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白秋然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此时光芒已然占领了高地,照的四下空间只剩一片无暇的空白。

黑斗笠站在距离他位置不远的地方,提着吊灯,像是在打量。

“你······”

“我叫腾蛇,是名游医。当然,你也可以叫我苍玄。缠住你的那个家伙叫无相,你也可以叫它大象、混沌,都没关系。”

“我之所以来帮你,是因为你的朋友找到了我。不用急着谢我,我收了报酬。”

白秋然目瞪口呆,这个人···她···

“是的,我能看到你内心的想法。因为这里是你的内景,也可以说是灵台,灵海。而我,则是在这里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

“那你·····”

“好了,你问的够多了,现在轮到我了。”

黑斗笠摆了摆手,毫不留情的打断了白秋然的话。

“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惹上那个家伙的?”

“······不清楚。”

“嗯?”

黑斗笠口中发出了一声耐人寻味的轻‘咦’。随即走上前,对着白秋然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可越是观察,她心里的那种疑惑感反而就越是浓烈。

因为她面前这个长相好看的少年,那如红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干净的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他就像是一张纯洁的白纸,任何不必要的字画都能在上面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你······怎么了?”

“好干净啊。”

“什么?”

“啊,我是说你的眼睛很干净!”

黑斗笠的语气忽然有着慌乱,未等白秋然再次开口,便迅速将脑袋转向了一边。

“这么一点点问果然还是有些麻烦,算了,我还是自己看吧。”

说罢,便在白秋然一脸平静的疑惑中将那只洁白的玉手扣在了他的头顶上。

“过程可能会让你稍微有点儿不适,但若不想跟我浪费口舌,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做梦比较好。余下的事情我稍后会和你解释的,那么,一会儿见。”

“嗡!”

话音落下,大脑之中同时传来一阵嗡鸣,意识再次遁入黑暗。

······

“白秋然?白秋然!?”

谁?好吵,请让我再睡一会儿。

“是我啊,苍玄。”

啊,是苍玄啊……谁?!

白秋然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少女好看的淡金色眸子。明眸皓齿,犹如天上仙。她居高临下,此刻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

而自己······好像正躺在她的腿上?!

白秋然的脑瓜子嗡的一下,他想起身,但苍玄的小手正用力按着他的脑袋。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白秋然试了一下,竟然挣脱不了。

“想看吗?”

苍玄一只手抚着白秋然的脑门,另一只手则捏住了自己裙摆的一角。

这是什么恐怖的试炼啊。

不想。

白秋然淡淡的说,随即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我不能看。

我不喜欢看。

这是不对的。

我是瞎子,看不见。

······

“想。”

“可以。”

“没问题。”

白秋然:······

“噗嗤,你还挺心急的。”苍玄捂嘴笑了。

白秋然:······

“摸摸也可以哦。”

为什么?

我不。

“我已经掀开了,你可以转头了哦。”

白秋然宁死不屈,脖子挺立的像钢筋。

然后苍玄把钢筋掰弯了。

白秋然的脑袋在终是在苍玄的操纵下缓缓向一侧扭转,最终定格在了苍玄的裙摆之下。

怎么说呢。

那本应该放置着一双玉腿的裙下,此刻却是突兀的盘踞着一条粗壮的蛇尾,白金色的鳞片仿佛反射着光。一瞬间满足了白秋然对长虫的所有恐惧。

“······我靠!!!”

······

“醒了!醒了!医生,睚他······”

“淦!!!”

白秋然确实醒了,只不过醒的稍微有亿点儿狼狈。

直到山林间弥散的水气扑打在脸上,山尊站在石头下懵逼的打了一个喷嚏,白秋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是醒了。

他转动脑袋看向四周,苍玄,或者说腾蛇,此刻正一脸悠闲的坐在他旁边,睁着淡金色的眸子很是玩味的看着他。

那顶黑色的大斗笠不知何时已经被她褪去了,真实的面目在白秋然眼前一览无余。

怎么说呢,面前这个少女······她很好看。只是白秋然对美的概念很模糊,没办法用更好的辞藻去形容。当然,前提是去掉她那条粗壮的蛇尾巴。

想到这儿,白秋然不禁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即使脸上此刻毫无表情,但内心深处却是害怕的要死。

目光小心翼翼的挪向苍玄的下半身,只见镶有图腾云纹的白色羽衣下,一双无处安放的洁白小脚正随意耷拉在岩石的边缘。

“啊嘞。”

“啊什么啊?感觉好点了吗?”

白秋然晃了晃脑袋,只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语毕,面向山尊,冲他温婉一笑。

“谢谢你了,山尊。”

山尊直接木了,认识了白秋然这么久终于见他冲自己笑了一次,当即就觉得整个虎生圆满,死而无憾了。

“咳咳,谢啥啊,都哥们儿。反正······”

“好啦,人家都说不用谢了。”

苍玄在这时很不合时宜的将山尊未说完的给话打断了。

山尊的心情急转直下,望向苍玄的眼中满是不解。

明明之前还是一副温柔可敬的医生形象,怎么现在忽然换上了一副小祖宗的嘴脸?

山尊不敢说,更不敢问。好在后者显然并没有没打算鸟他,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白秋然。

“白秋然,你过来,本座有事儿要问你。”

“白秋然?那是谁啊?”山尊发问。

问题很好,但苍玄不想回答。

白秋然转了个身子,面向苍玄,神色如常开口:“换个叫法吧,那个名字已经埋进土里了。”

“呵,我偏不。”

语气蛮横,却又偏偏挑不出毛病。

“所以白秋然到底是谁啊。”

“你闭嘴!”苍玄直接把山尊禁言了。

白秋然不想和她在这件事上纠缠,于是直奔主题。

“你想问什么。”

“你的过往,你的曾经······我想知道它为什么是残缺的。你的身体里面有两段记忆,但加起来的总数甚至不过一年。它们根本不连贯,更不足以用来解释你的遭遇。”

“你到底是谁?”

苍玄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威胁。

但白秋然只是摇头。

“我不清楚,也不在乎,我只是我,这就够了。”

“不够!”

苍玄突然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走到白秋然面前,奶凶奶凶的注视着他。

如果她能比坐着的白秋然再高上一头的话。

“完全不够!你知不知道霸占你灵海的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那可是无相啊,很危险的!”

白秋然默默回忆了一下,想到之前那家伙带给自己的种种遭遇,身上不禁一阵恶寒。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点儿察觉都没有。还有,你是用什么方法进入我意识里的。”

“停停停!是本座在问你问题!”

“我知道,所以你在我的过去里看到了什么。那个东西消失之后又去了哪里。它死了没。”

“你!你!你!我···我······”

苍玄急得对着白秋然伸出了小指头,可憋了半天愣是一句狠话也没憋出来。

只能狠狠的瞪前者一眼,然后如实开口。

“切,那个家伙的名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吧,大象,无相,混沌,都可以是它的名字。它没有真正的实体,只是一种概念,是一种建立在真理上的谬误。你之所以没有发现它,是因为它在潜移默化的扭曲着你的认知。”

“告诉我,在嗜睡的那段时间你梦到了什么?”

白秋然说不出来。

“哼!说不出来吧?还是让本座来说吧,你梦到了自己在地下时的经历,梦到了你梦中一直牵挂着的女孩儿。你看着她死了一次又一次,但却始终救不了她。于是,在一次又一次无果的尝试中,你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你以为现实中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只有梦里的东西才是最为真实的。”

“你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你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死了,那个叫小九的姑娘就可以更好的活着。”

“说真的,你能在它的影响下能坚持到现在,甚至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至于我是如何进入你的意识里的嘛···不告诉你~”

“别多想,其实我对你的帮助仅仅只是为你施加了一层心理上的暗示,它可以让你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注意到自己思维上的错误,进而从自己的潜意识里找到一个具有指向性的‘精神信标’。而我只需要等在你一定会出现的地方,并在无相完全现身后出手除掉他。怎么样,很简单吧~”

言罢,苍玄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同某个比她更小的孩子一样,就差把“快夸我”几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所以它死了没有。”

“没有,它不会死,因为它是混沌。只要‘真理’这一概念存在,它就永远不会消失。”

“我思来想去琢磨了半天,唯一能够解释通的,大概就是在你身上出现了某些不合此间常识与逻辑的谬误。”

“但它们具体是什么却又无从得知,现在想来,你记忆上的断层或许本来就是一种不合理。”

“不,不是。”

白秋然突然开口否认了苍玄的说法。

“有一件事情,或许会更加奇怪······我,死过一次。”

一片寂静,静到几乎可以听见苍玄轻轻的鼻息。

“你的意思是,你死过?然后又活过来了?”

“如果表述上没错的话,大概就是那种情况。我本该死掉的,但我不甘心,不知为何做了一个梦,从梦里带走了来自家乡的‘雪’。然后……便有了可以控制那‘雪’的能力。”

“实话讲,我并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它们似乎与我的相性很高,简直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利用它从地下逃了出来,但从那之后便再也没能用过它。”

“嘶~莫非是先天一炁?······但是不应该啊,在你残存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些拳脚功夫,你明明没有接触过练气的法门才对啊。”

苍玄说完,脸上凝重的表情渐渐变成了一种欣赏某件艺术品的玩味,是的,就是玩味。

“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会是大玉仙体吗?

“很好,本座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属于本座的人了。”

白秋然下意识的举手抗议。

“我抗议。”面色平静如水,不带有丝毫说服力。

“驳回,这是救你一命的酬劳。”

白秋然沉默,片刻后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真的没有办法拒绝。

“可以,但我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冒昧的问一下,我是否享有一定意义上的人身自由?”

“哼,算你识相,本座准了。”

苍玄像是终于成了最后的赢家,小小的鼻子几乎快要翘到天上。

山尊在石头下面默默吃瓜,总结下来就是——听懂了,但又没有完全听懂。

看着俩人在石头上潦草的完成了一桩人口交易的买卖,他那容量本就不大的虎脑不禁开始思考:这俩人的到底在玩什么PLAY啊?为啥有种白秋然赚了的错觉呢?

仔细想来,好像确实有哪里不对。

“不对啊大仙儿,你之前的条件不是让我为你做一件事儿吗?怎么现在反而成了成了让‘睚’去卖身了?”

“欸?我有说过吗?”苍玄开始一本正经的装傻。

“你说过啊。”

“算了山尊,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这终归是我自己的问题。”

白秋然平静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完了,泼天的大坑那是非要自己往里跳啊。

山尊挺难受的,他就想不通白秋然这孩子为啥这么死心眼呢,实诚地都有点邪乎了。

“喂,小老虎,要不这样吧。”

苍玄那小恶魔般的声音忽然传来,吓得山尊一个激灵。

“你不是想帮他吗?小老虎。正好他现在腿有点问题,你要是不嫌弃,就用自己换这条腿如何?”

“蛤?”

乐了,山尊气乐了。

“你不是说这傻子现在是你的人吗。你自己不治还想让坑我?你真当我傻波一啊!哈哈哈哈哈哈······呃。”

笑到一半突然不笑了。看着立在林子边缘的银色大蛇,心中顿时恍然,或许,敢跟大仙这么说话的才是真正的傻波一吧。

······

苍玄最后还是给白秋然治了腿的,只是治疗的过程有些一言难尽。

因为白秋然骨头的很多地方大都已经愈合,所以为了防止以后长歪,苍玄于是选择了自认为最彻底的治疗方法——拍断了重新矫正。

但可惜没有麻药,苍玄索性便把林子边上杵着的“小蛇”给喊了过来。

白秋然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它,因为后者对他完全没有敌意。直到苍玄让他回头,他没有丝毫犹豫的选了相信,然后便收获了一场婴儿般的睡眠。

苍玄对白秋然恐惧的丑态作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因为后者确确实实学过一套名叫“蛇形”的拳法,结果本人却出乎预料的很怕蛇。

只能说,哪怕宗师果然也有自己害怕的东西。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一下苍玄在白秋然脑中所动的那些小手脚。

它或许只是一个充满了恶趣味梦,又或者是悄悄放大了对某种东西的恐惧,也可能······是让某个死脑筋的傻子,无条件的选择相信她也说不定。

言及于此,再提便不礼貌了。

说回白秋然。

他骨骼的复位手术很成功,仅仅动用了苍玄扎下49根银针的功夫。

用她的话说,自己是在用银针刺激白秋然整条腿的穴位,从而令后者的肌肉能够时刻保持一种固定的状态,进而挤压整条腿的骨骼,迫使其恢复原位。

很扯淡,很玄乎,但她偏偏就真的做到了。

白秋然醒来以后整个人是迷糊的,他的腿刚刚完成包扎,现在还不能剧烈运动。

苍玄从地上放着的一只大葫芦里倒出了一瓶绿色的药膏,涂在了他腿上,并告诉说这玩意是她自己做的,涂了这个会好的很快之类的。

无非是想从白秋然那里再听几句夸奖的话。

白秋然点头称是,红色的眸子则是在疯狂寻找着林子里的某样东西。

他和苍玄说自己看到了一条大蛇,后者却说那只是他的幻觉,但他觉得是自己不可能看错的,于是找了半天,未果。

此时天色已暗,忙忙碌碌的一天就这样草草落下了帷幕。

这一天的过程足以称得上奇妙,但对每个人来说无疑都是值得记住的一天。

白秋然躺在石头上默默看星星,苍玄就坐在他旁边看他,美其名曰:欣赏战利品,实际上肯定没憋啥好屁。

山尊在后边儿给这俩人当靠枕,心想自己当初刚认识白秋然的时候,后者都没让自己时时刻刻离的这么近。

说白了就是酸了。

白秋然自己也很奇怪,但他的脑回路过于直白,感觉自己没法对苍玄提起戒备,便将原因归结到对方救了自己一命的事情上,完全忘记了去追问有关苍玄的一切,心安理得的把她当成了一名“赤脚医生”。

所以······“赤脚医生”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白秋然看着苍玄裸露在外的小脚,心中腹诽。

“好看吗?”苍玄坏坏的问。然而因为某处过于平坦,甚至于接近钢板,所以完全涩不起来。

“不穿鞋子是会着凉的。”

“你不也没穿吗?”

“我不一样,我可以骑着山尊。”

“奥,那你别骑了,明天我骑。”

山尊:???你俩礼貌吗?

白秋然看了看苍玄单薄矮小的身子,估计一阵风就能给刮倒了。

于是点头。“合理的诉求。”

山尊气的想骂人。

此时夜凉如水,晚风却显得格外的温柔。夜风拂过林间的灌木,沙沙吹起一片轻簌。夜空中星芒点点,月亮隐于天边。

偶有一颗流星划破夜色,拖着长长的尾巴,转瞬不见了踪影。

夜空中的星星很好看,这是白秋然第一次见。

“好看的有点儿不真实了。”他莫名说了一句。

苍玄闻言轻轻一笑,伸出小手打了一个响指。

漫天的星光于是就此破碎,散落成漫天闪烁的光点。

这下白秋然看清楚了,那哪里是什么星光,分明是一大群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它们顺着晚风吹拂的方向前进,跨过森林,飞过溪流,在空中凝结成了属于它们自己的星河。

制造一场梦境,这对某位神格是虚伪的神来说根本就没有难度。

白秋然看向苍玄,后者坐在他身旁,玉手托腮,表情悠然。

“苍玄。”

“嗯?怎么了?”

“······罢了,没什么。”

白秋然摇了摇头,想问什么又终是没有问出口。

“对我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我不能只单纯的跟在你身边吧。”

“啊,要求嘛·······杀人放火怎么样?”

“那我会在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后立刻自裁。”

“戚,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嘛?”

“那并不好笑。”

“是是是~那我换一个呗,嗯······我看你还挺能打的,不如就先当我的保镖吧。丑话说在前头,跟着干我可是老危险了。现在求我的话,我或许能放过你哦~”

白秋然仍旧摇头。

“你放心吧,在我倒下之前,你是不会有事的。”

这是白秋然立下的第三个承诺。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他此刻如约应下的承诺,将成为未来自己一生都会贯彻始终的信条。

苍玄的心跳忽然没由来的加快了几分。

她看着白秋然认真的侧脸,心想如果让他穿上羽衣,那模样一定会非常好看。

切,空口说白话谁不会,人类最擅长的不就是欺诈吗?

苍玄心中腹诽,心想白秋然如果敢食言,那自己一定会让他穿上可爱的衣裙,去人最多的地方跳舞!

可转念一想,忽然又觉得有些不舍得。那种东西果然还是应该留给自己看啊。

话说心思这么干净的人,自己还是头一回遇见呢。

单纯的气息很好闻,犹如残梅酿造的烈酒,清甜中裹着着醉人的熏香。

不对,自己在想什么!?

苍玄及时止损,瞬间摒弃了脑中杂乱的想法。

她看向白秋然,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安然入睡,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细碎的水汽,好像刚哭过一样。

我可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啊。

苍玄不自觉的抱住了白秋然的胳膊。

······

翌日清晨,白秋然第一个起了床。

不是因为睡够了,而是被饿醒了。

昨天的经历有些过于离奇,搞得他一天没吃上口热乎饭。

苍玄说他现在的情况需要进一步的留院观察,但理论上讲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的。

两人对白秋然自身的过往都充满疑惑,白秋然的建议是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有时候那些记忆是会突然自己涌上脑海的。

没准哪天突然想起来了也说不定?

在那之后,白秋然询问了苍玄有没有听说过沧州这个地名,结果后者对此同样也是一无所知。

不仅如此,后者还大方的坦白了自己对当前社会的了解程度,可谓是一窍不通。

俩人坐一块儿一合计,结果越听越觉得离谱,就好像俩人都是刚刚到这个世界不久一样。

简直同病相怜。

好巧不巧,苍玄说自己要去一个名叫龙门的地方,白秋然正好也要去那里。

两人一拍即合,总之先去龙门就对了。

不仅可以留在苍玄身边继续接受治疗,还可以让后者更好的把玩(划掉)观察自己,履行了保护的义务的同时还可以慢慢找回自己的过去。简直赢麻了。

白秋然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正欲起身一脚把趴在石头上睡得正香的山尊踢起来,却发现苍玄此刻正抱着自己的胳膊,像啃火腿一样毫不留情的啃着。

想来定是也饿噌了。

所以那山尊就更该滚起来了。

一念至此,伸手一把抓向了山尊的尾巴。

“吼啊!!!”昂扬的虎啸之声又一次打破了山林的宁静。

昭示着没好一天的开始。

“谁呀!胆敢打扰本座睡觉!”

“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们两个,该起床了。”

“淦啊!睚!你又薅老子尾巴!”

“你们两个都给本座安静!本座要睡觉!”

“我饿了,山尊去打猎。苍玄起来,睡石头拉肚子。”

“本座都睡一晚上了!你烦不烦啊!还有!你不也睡了吗?”

“你昨天晚上是在我身上睡的,我挣脱不开。不信你看好山尊,他今天肯定拉肚子?”

“嗯?关我啥事啊?”

“恶不恶心啊!”

吵吵闹闹的一天就这样,以一种极为突兀的形式拉开了帷幕。

…………

枝头的鸟鸣声清脆悦耳。

白秋然与苍玄蹲坐在河边,一人手里握着一柄做工精致的木制牙刷,此刻正对着河中的倒影吐泡泡。

苍玄的葫芦里好像啥都有,洗完脸后又倒出来一条毛巾。

给白秋然人看傻了。

问她那是什么东西,她说是高科技。

真是日了狗了。

脑袋治好以后最明显的变化是不用钻木取火了,但苍玄说那和脑袋治不治好没半毛钱关系,主要是她有打火石。

白秋然没有,所以她说的都对。

等到火升起来以后,山尊也叼着一头肥硕的野猪回来了。

“今天居然是佩奇,不愧是山尊。”

山尊抬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脑子好了以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开始犯病儿是吧?

“佩奇?奥,那只很魔性的粉红色小猪?”苍玄想了半天,随即恍然大悟。

“是的,她还有个弟弟叫······”

“乔治!”

俩人玩的不亦乐乎。

山尊惨然一笑,看向苍玄。

“别他妈什么都学啊!!!”

“你管我?”

新的一天,新的旅程,只不过这次······明显要吵闹很多了。

如果说相遇是命运的安排,那命运它人还怪好的嘞。

少年将自己的种种过往埋在了名为天断山的地方。

过去在这里安了家,未来,生长在了自己脚下。

他不知道前边的会有怎么样的路在等着自己,但似乎却意外的还挺期待。

“苍玄,山尊,咱们该走了。”

少年背起了地上的葫芦,拿起斗笠戴在了苍玄头上。

苍玄一蹦一跳的跑到山尊身边,后者抬眼望向四周,似乎在找寻谁的身影。

“在找什么呢?”

“咳,大仙,”山尊压低声音,附到苍玄耳边:“大仙儿,那条蛇呢?”

“嘻~”苍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同样压低声音说:“装进葫芦里头了,他不是很感兴趣吗?到时候······”

“不是,那么大的一条蛇,那么大一点儿的葫芦,它装的下吗?”

“啧,大仙儿的事儿你少管。”

“奥~我就说嘛,大仙儿,你也太坏了吧,嘿嘿嘿~”

他似乎在很认真的批评苍玄,如果嘴角没带笑的话。

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营地里的篝火,背着葫芦的白秋然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山尊身旁,低头看了看赤脚的苍玄,又看了看自己缠着夹板的腿。

“要不,你还是给自己找双鞋穿吧。”

他确实答应过苍玄让她骑山尊,山尊也确实是一头很大的老虎,但一想到要往它身上安排俩人,白秋然总觉得有些不礼貌。

“然后呢?你坐着我站着?”

“不然呢。”他可是瘸子啊,苍玄至少腿脚没病,而且自己还可以帮她背着葫芦,从而为她减轻负担。

很合理啊。

“白秋然···你是根木头吗!去死!”苍玄说完冷哼一声,也不管白秋然是什么反应,直接跳到了山尊背上。

“小老虎,咱们走,让他自己跟着,腿断了我还能再给他接上!”

“大仙儿啊,白傻子他就那样,人家本来就傻,你就别欺负人家了。”

挺好,这老虎懂事儿奥,知道哪边儿不能得罪。

只是苦了白秋然了。

苍玄闻言嘴角也是不禁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看的白秋然后背有点儿发凉。

······

终于,待到晨露散尽之时,山尊启程了。

白秋然背着葫芦侧坐在山尊背上,苍玄则不是很乖巧的卧坐在白秋然怀里,时不时撅起自己的小鼻子,在白秋然身上这儿闻闻,那儿闻闻,偶尔蹦出一句好香。活像一个痴汉。

兄弟,你好香啊。

白秋然的脸庞此刻正被垂落的头发盖着,看不出表情。但大抵是希望自己这条断腿能早点好起来吧。

距离出山的日子,还有多远呢?

似乎也不消多久了吧?

有道是山一程,水一程,锦绣玲珑。

倒是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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