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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带上她的眼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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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照回湖心,野鹤奔向闲云。我深知生命如山,亘古长青,于是便许你踏遍千山,得悟世间温情。

从此追日赶月,不苟于曾经。

······

当白秋然的肚子在晨光中发出第三声哀鸣时,出去觅食的山尊叼着一头断了气的狗熊回来了。

“呦,欢迎回来,呃······光头强,今天这是熊二吗?”

“蛤?”

山尊闻言一愣,不过转瞬间便又反应了过来,心道这玩意又开始犯病了。

一脸嫌弃地走到营地中央的篝火旁边,将嘴里那只倒霉的“熊二”扔下,山尊旋即低头,看了看坐在篝火旁神色如常淡漠的少年。

后者嘴里此刻正叼着一根看上去似乎是用来取火的木棍,粗糙的双手随意耷拉在身体两侧,上面满是钻木时因摩擦而鼓起的水泡。

“嘶~”

山尊看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咋又把手弄成这死样儿了,本来人就瘸,手废了真等我养你到死啊!”

“不必了,那不在我们契约的范畴之内。”

白秋然淡淡回复,并表示你的傲娇发言在铁憨憨面前没有任何卵用。

山尊人···虎(纠正)直接傻了。

见过不要脸的,但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啊。

他很想发作,可一想到后者现阶段的“病情”,光是进行言语攻击可能已经很难起到什么效果了,若是直接动手的话······他山尊还真拉不下那个面子。

左右没招,憋了一肚子气的山尊最终只能把满腔怒火发泄在身旁早已死的不能再死的“熊二”身上,主打的就是一个逝者安息。

白秋然很没眼力价的在一旁默默捡漏,但凡是被山尊一不小心“丢掉”的零件,那是纷纷来者不惧,统统上了他架在篝火上的烤架。

山尊搁一旁忙活了半天,刚想趁着“熊二”尸骨未寒来上一口热乎的。

“山尊。”

白秋然突然招呼了一声。

“噫!”

山尊条件反射似的一个激灵,紧忙抬起头,却见白秋然此刻正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

“干,干啥!”

“你我的约定完成以后,你会去哪?”

山尊本来都已经做好被气出高血压的准备了,谁料白秋然竟问了个还算正经的问题。

“还能去哪?当然是搁这山里待着呗,这山这么大,哪我不能去啊。倒是你,拿完东西以后你去哪?”

“出山,然后找一个有人的地方······我们大概还要走多远?”

“呃······没啥意外的话,太阳下山前是能到地方儿的。咋了。”

“没什么。”白秋然摇了摇头,将架在烤架上的熊掌翻了个面,然后便不再言语。

山尊疑惑地打了个响鼻,见后者迟迟不开口,便埋头开始干饭。

待到日上三竿,绿林中响起声声猿啼,一人一虎早已收拾好了营地,向着目标的地点前进了。

白秋然侧坐在山尊背上,怀抱着那颗玲珑的玉茧,双眼紧闭,同往常一样,像他所说的那般聆听着自己的心跳。

山尊将脚步放的很慢,林地里的小道时而宽敞,时而狭窄,但他走的很稳。

白秋然嗜睡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从不久前的半个时辰,到现在的两三个时辰。

山尊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只是每次醒来,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总会挂上与之格格不入的泪痕。

他似乎从来不愿提及自己的族群,自己的故乡,山尊觉得他可能是想家了。

老虎的脚步跨过了穿越山体的溪流,矫健的身影掠过了穿透树梢的阳光。天断山里的一切都很美,恍惚间可以听到阵阵清脆的鸟鸣。

回望来时之路,覆满白雪的雪松岭在蓝天下皎然独立,那是白秋然每天都会失神注视的地方。

山尊没有去过那里,因为觉得很冷。不过白秋然貌似喜欢,他若是当真没了去处,自己倒是可以带他去那里转转。

林间照旧恬静,山风依旧温柔,唯有老虎粗重的喘息声,像极了48缸的柴油发动机。

山尊就这样驮着白秋然走了好久,直到太阳没过山头,直到层叠的树影逐渐开阔,闪烁着波光的湖面匆匆映入眼帘,伟岸的杨树矗立在湖岸的边缘。

粗壮的杨树有别于以往那般的挺直,它将九条粗壮的侧枝伸向主干四周,或平伸,或上扬,或俯探,屈曲盘旋,犹如九条遒劲的苍龙,谓为震撼。

老头子曾说,这棵杨树的树龄至少有千年以上,山尊不会欣赏古树,只知那千年时间便可抵老头子短短十辈子的光阴。

白秋然说那树叫“九龙盘杨”,山尊初觉不妥,现在看来还算得上贴切。

虎背上的少年依旧没醒过来,他坐的笔直,似乎在自己的梦里陷得很深。

山尊行至树下,轻轻俯身,将白秋然从自己的背上放了下来,任凭后者倚靠在自己身的上。

澄澈的湖水被常夏黄昏的微风吹开满池湖皱,盛着世间半缕残阳,亦是少年渴求的彼方。

老虎在摇曳的树影下发出阵阵舒服的呼噜声,目光随着跃出水面的鱼儿转动,忽而一声鹰啼响起,刚刚还在夕阳下跃动的肥鱼转瞬又被掠过湖面的鱼鹰带走远去。

所有的一切,在山尊眼中不过平常,但在少年眼中,却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被抓去了啊。”

白秋然拭去眼角的泪花,淡声说。

“这地方的风景当真不错,适合养老。”

“哼。”

山尊打了个响鼻,没有出声。

白秋然在山尊背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仰头,目光穿过树荫的间隙,又低头,抱紧怀中玲珑的玉茧。

“山尊。”

“干啥。”

“你,是怎么学会说话的?”

山尊闻言不禁一愣,他侧头看向少年,后者眸光依旧,温和,却又古井无波。

相处一路足半月有余,不长,却亦不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人一虎便对彼此的过往心照不宣,不再开口的呢?

“做个交易吧,山尊。用我的故事,换你的。”

少年的声音随着树叶碰撞的莎莎声响起,仿佛一瞬间将山尊带回了遥远的曾经。

山尊不讨厌人类,却也不会过多的与人类接触。

他的故事从学会记事那年开始。

彼时的天断山尚不如现在这般与世无争,山尊从虎窝里出生,甚至还没来得及记全母亲的气味,便草草地被老头子带走了。

那时的老头子尚且年轻,时常穿着一身绿色的制服。

他说自己是这山里的护林员,专门负责保护他们这群野生动物的安全。

那时的山尊啥也不懂,只是觉得饿。

他被老头子一手拉扯大,学会了喝奶,吃肉,同时也学会了吃野菜。

老头子对他管的并不严厉,甚至一度想将他送走,他曾带他去到山林的深处,在那里借着阳光将他哄睡,然后悄咪咪的离开,走时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话。

山尊一边睡一边听,直到老头子走远,他再一个轱辘翻身起来,追上前者的脚步。

从此老头子孤独的身边,便多了一道矫健的身影。

山尊真正“成精”,是在跑山时吃掉了一株会跑的黄精以后。

自那天起,他的世界便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他变聪明了,虽然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但从那天过后,老头子每天啰里吧嗦的话便似乎不再那么难懂了。

他会在每天晚上卧在温暖的木屋里,听着老头子那台破旧的收音机播出的各种有趣的新闻。学着老头子的样子故作高深的咳嗽两声。

学会说话,成了山尊当时最大的梦想。

于是时过境迁,矮小的木屋在时间的风雨里换了一间又一间。而老头子的胡子,也同样在渐渐过去的日子里愈长愈密直到变白。

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头子,不再每日跑山,即使去,也不会跑出太远。他为自己修了一张摇摇椅,每天就坐在木屋前晒太阳,听着林子里的鸟鸣,一睡就睡大半天。

他也会时常摸着山尊的脑袋,说什么“老伙计,你咋这么能活啊,我还寻思着给你送终呢,结果我好像要先咽气儿了。”

山尊每次听到这儿都要白他一眼。

夏去秋来,离别的日子到的很快。那是同以往一样的一个清晨,老头子再也没像之前那样叫他起床。

山尊不懂死亡,相反他看的很透彻。

万事万物终有尽时,哪怕天上的星星,也终有会熄灭的一天。

相比于人,作为野兽的他更加豁达,他只是有些心塞,心塞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可以陪伴的人。

“老头子。”

走到那张破旧的小床前,那是山尊第一次试着开口说话,口音生涩且别扭。

他很想炫耀炫耀,可惜老头子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曾在老宅前种下过一棵桂花树,如今六十载过去,已是亭亭如盖。

老宅离新宅不算太远,老头子腿脚不利索以后,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看着挂满枝头的桂花,老头子总会拍着他脑袋说:“老伙计,等咱俩死了以后,就埋到这嘎达,你瞅这儿,向阳,暖和。”

山尊不屑的撇嘴,却也没有拒绝。

于是老头子走的那天,他回到老宅,在树下挖了一个大坑,背着老头子,连同自己的故事,一并埋在了那里。

人死了以后似乎都要被埋的,没准大山就是被这么堆起来的也说不定。

山尊没头没脑的想着,卧在树下睡了一天,算作与老头子的告别。

山林依旧是那个山林,山尊依旧是那个山尊。林子里的一切都没变,唯独少了个天天跑山的人。

山尊没有让老头子失望,代替他跑遍了天断山的每一个山头。

这山里比他厉害的东西还有不少,但他从没停过,受过伤,也流过血。直到护林员的小屋在风雨中渐渐垮了,山尊也便知道自己没有家了。

他又回归了野兽的生活,只不过没忘记每天都要说话。

他记不住老头子死掉的日子,只知道老宅的桂花开了,老头子的祭日也就到了。

日子周而复始,不知从哪一天起,山里的猎人少了,偶尔会有如大象一样横冲直撞的车子闯进林子,却并不在老头子所住的山头。

山尊有想过找几个人类当朋友,想了想又放弃了。他只是个老虎,就应该过老虎该过的日子,更何况他与众不同,早已不是那群凡人能企及的。

当然,这只是他安慰自己的屁话,他其实比谁都害怕孤单,只是看不惯离别罢了。

继而阴差阳错,失足的老虎撞到了离群的少年。

这确实可以说成是缘分,老天没有让他死掉,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毕竟那只豪猪,它的一根毒刺就能麻倒一头野猪。

“怎么样,是不是挺神奇的。”

山尊看着白秋然问。

此时阳光已没,皎洁的月亮高悬于天空,所以纵使夜晚,白秋然也依旧看的清楚。

湖心装着一弯明月,倒是让白秋然想到了一首思乡的诗。

“他的名字是什么?”他转头,看向山尊,问。

“我不知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山尊摇了摇头,忽而又洒然一笑。

“不若你帮去我查查吧。”

“好。”

“好什么好,跟你开玩笑呢······睚。”

“嗯,怎么了?”

“你的族群既然不要你了,不如就在这儿住下吧。这里风景还是挺好的,适合安家。”

“不错的主意,但可惜,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呢。”

白秋然说着,扶着山尊的背站了起来。

他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抱着玉茧缓步走到了杨树的正下方。

一屁股坐到地上,埋头挖起了土。

他挖的很慢,但却格外小心。山尊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没有帮忙,也没有离开。

白秋然挖啊挖,挖啊挖,直到沾满泥土的双手触及到一个中沾满铁锈铁盒。

白秋然将那铁盒拿起,打开,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密封包裹,仔细摸上去,似乎能摸到一个笔记本的轮廓。

“就是这个。”

白秋然淡淡的说,将一旁的铁盒扣上,又抱起了地上搁置的玉茧,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挖好的坑里。

“这里,确实挺适合安家的。”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山尊,可实际上,却是说给怀里安眠着的女孩儿。

“她是个好孩子。”

山尊在一旁轻声说。

“谢谢,她会很高兴的······其实我一直在害怕,害怕把她一个人放在山野,她会觉得孤单。可我又不想让去见人类,害怕把天真的她伤的太深;更不敢把她带在身边,害怕自己又一次失去她。”

“但你说的对,山尊,她确实也该有个家。”

白秋然把小九埋了,期间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情绪全都藏在心里,脸上是没有的。想要真正把这个人读懂,山尊觉得挺难,但又不是没可能。

比如,他接下来或许会说:

“山尊,我们的契约结束了。”

少年的声音伴着月夜的风,他向来说到做到,向来实话实说。

山尊不知道少年口中的大侠应该是什么样。但此刻却觉得,所谓大侠,其实就该是他睚这个样子。

少年乘着月色一瘸一拐的走向远方,没有回头,没有说再见。

似乎只要这样,山尊就不会从他身上看到离别。

白秋然走的决然,走的步履蹒跚,但是没有依靠任何人。

或许未来的某天,自己会再回到这里?又或许,没有那一天。

“哥哥!”

一道清脆的孩童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勒住了白秋然向前迈开的脚步,似乎有某种无形的魔力,让他回头,看到想看到的一切。

“哥哥!”

熟悉的女孩儿站在伟岸的杨树下,眼角噙泪,但却笑得灿烂。她扬起小手轻轻挥动,似乎,是在告别。

“别忘了小九,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女孩儿的声音逐渐哽咽,有泪珠自她的脸颊滑落。

“还有······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记住别忘了小九啊!”

白秋然呆呆的看着,直到女孩儿的身影随着晚风消散在月色中,才恍然回过了神。

他注视着女孩儿站立过的树下,眸子中有些许晶莹闪烁。

如此良久。

忽地,少年笑了,他的嘴角轻轻扬起,笑得动人,笑得令天地失色。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任由泪珠从眼角滑落,消散于常夏的晚风中。

“走吧?还要站到啥时候?再站一会儿天可就要亮了。”

山尊在一旁瓮声瓮气的道。

白秋然循声看去,脸上笑容收起,似乎有些震惊。

“山尊?!你······不走吗?”

“可拉倒吧,这么大个林子,放你一个瘸子自己走,我能放心吗?”

说着,俯下了身子。

白秋然一时呆愣,没有动。

“还搁那瞅啥呀?上来啊!”

“呼——”

白秋然轻呼了出一口气,侧身,坐到了山尊背上。

“山尊,谢谢你,真的。”

“啧,怪恶心的。”

“那就好。”

“啊?”

“我是说,认识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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