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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砥世录-> 第七章 且随白云饮新绿 莫同清流较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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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且随白云饮新绿 莫同清流较俗礼
- 峻极何崇,万岁声长,西笑皇风。
且说那常州一方,遥据盛京西南,自古便乃一处福地,既不乏名山大川,又多生豪才俊杰,颇得天地造化之功。
史传“帝尧诞于大原,崩于阳成,葬于夏泽”,其中大原所指便在如今常州地界,故此州又具“帝兴州”、“圣始地”之誉。
此间物阜民丰之余,因其山水形胜,向来是修道宝地,有那“一宫一寺一院”震铄古今,正是天极峰上太乙宫,韶始山下法王寺,沁水湖畔应天院。可怜大道衰败,风景不似往昔,宫染红尘,寺乞烟火,院纳白丁,正合人间。
有言道“崇高镇九州,太乙通万法”,凡说道常州,必绕不开崇岳,凡提携崇岳,必离不得太乙。自尧皇时,太乙玄宫便可认作中土道门魁首,遥同玉山仙都东西呼应,正乃“道无南北,法在东西”是也。
太乙宫历千百代基业传承,于那崇岳栖蒙山三十六峰营造万载,筑成七十二炼神殿,一百零八闻道阁,蔚然大观,天下绝伦。
后禹皇伐天一役,阵中多有太乙宫中修士,待战败之际,昊天降下雷罚,一时山河破碎,楼阁倾塌,往日盛景,十不存一。又经后世千年修缮,方再造青涛、天极、霁晴三峰建筑,分作外宗、正宗、内宗之用。
当下太乙,纵是今不复昨,然依旧撑得住道门大家之美誉。外宗记名弟子数以千计,其中多伴有仆役、侍童,故而单是青涛一峰上,便有万人居于其间。正宗所在则是太乙祖峰,名曰天极,乃初代真人悟道之地,百千楼阁援山而上,丹、器、法、经等诸阁点缀其间,峰巅处则是一派大堂,供宗门议事之用。
至于那内宗霁晴峰是何景象,众说纷纭,难能一统。此峰乃是宫中禁地,纵是寻常长老人物也不得随意出入,更为远古大能设下通天阵法,终年烟云缭绕,难得一窥。外宗有弟子传言道,此为宗门惩戒之所,作拘禁之用;或道此处镇压了万千邪魔之属,乃是一方牢狱。孰真孰假,终无定论。
只是不论世道如何,在这太乙宫方圆地界,即无纷争,亦无灾祸,安享太平,千年如一日,人间又千年。
曾待蓬海客,宛疑画中仙,崇岳之地,从来不乏寻幽访胜的异乡客。古有仙人踏波前来,问道天极;近有帝王乘銮而至,祈福社稷。
只是如今前来这一行,却不似前人。
且望去,逾百二重骑,皆披甲执兵,前后护佑。十数旌旗林立其间,或书,或纹,迎风招展,威风十足。再看伍中,车架寥寥,多为行军辎重,粮草营帐,一应俱全。
如此阵仗,便说是要征伐一方,也无人生疑。沿途百姓多亦未曾有幸得见大周军势,避让之余,好奇不已,指点不息。
乡间草野一小民,既乃摊名,又是人名,肖明承祖业揽下这小民茶铺,已有十余年。小铺离着崇岳山门不远,出入客商常在此歇息闲谈,一来二去此地也入了崇岳景致,得某外派大员赞曰“小民犹煮得好茶水”,才有这“天南地北远游客,乡间草野一小民”之说。
肖明于此迎来送往多年,遇人无数又待人真切,积下些许口碑,开了不少眼界。这不,前儿才听人说打京城来了一队精骑,往崇岳去,今日便得一见,果然个个英伟神俊,器宇不凡。若是似邻人长留乡野,终年伺候庄稼地,哪里来这般见识?
肖掌柜能有今日,自然是个精明主儿,望见那行伍于官道两旁暂歇,忙教伙计收拾出一圈干净桌椅,且待客来,自个也急匆匆赶到泥炉边,瞧瞧火候。
果不一会,自那军中走出两人,投茶铺而来。肖明即刻上前招呼,请入落座,方才偷偷打量来客。一者华服高冠,少年面相,正当青春年华;一者身披锁甲,身形魁梧,却是一脸富态,不类军士,倒似个生意人。
“二位爷,可要用些茶水,小店有上好毛尖,乃是前日才送来的佳品,您看这......”肖掌柜小心问道。
“那便劳烦掌柜的来上两碗。”少年答道,又转向同行之人道:“白统领以为如何?”
“都依大将军便是。”那人颔首道。
眼前此人,纵是奉宸卫大将军王曦,先前亦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今日难得相会,个中别有一番滋味。
无雪可欺青桧老,有天难管白云闲。内卫府大统领白云闲,官居正四品,司掌刺探四方之权柄,普天之下若有何响动,皆难逃其耳目。盛京城四大密事便有那“何处觅得白云闲”,可见其为人之诡谲。
见那掌柜的烧水泡茶去了,王曦笑道:“本公子有幸同那人人觅不得的白统领出行,也当真是一桩乐事了。”
“世子莫要消遣下官啦,都是些坊间玩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呀!所谓觅不得,乃是下官职司所在,不宜抛头露面罢了。”那白云闲面露窘状,急道。
“白统领宽心便可,你我皆为效皇命而来,这一路自当相互扶持才是。”世子又道。
“世子明鉴,正是这般道理,下官自当竭尽所能,辅佐大将军行事。”白统领也是释了心嫌,拘笑道。
“我确有一事不通,还要请教白统领。”王曦忽起一问。
“世子不必客气,随意吩咐就好。”白云闲忙道。
“你这虚情假意的笑眼,也是得自国师真传罢?”
朱虹街梁王府向来少有访客,既是这高耸门楣无几人堪入,又是那梁王不喜筵席,今日有客,甚是稀罕。
“哎呀,你瞧这,多有烦劳。阁下不亏是那军中御者出身,驾车功夫了得,端若岱岳,徐如疾风呀!”一老道从那王府门前探身下车,便对车夫赞赏不绝道。
架车人一时不知作何应答,只连连欠身致意道人。
“嗨呀,何必如此客气,来来,这是贫道前些日子炼成的丹药,可有喜欢的,尽管拿去......”老道言语不断,自袖中㩐出几只小葫芦,掇在车夫面前。
这便教车夫犯了大难,只得一边小心推辞,一边悄悄向那同归的王府家将王晔使些眼色。
王晔忙会意道:“国师这等慷慨大方,我辈所不及也。只是这般宝贵物件,给得容易,难能消受,不如回头借国师名头一用,赏赐他些金银可好?”
“唉呀,小将军所言甚是,全赖贫道思虑不周,对不住,对不住啦。”老道人颓然道。
“哪里哪里,国师德行,教人仰慕。只是王爷已在内殿候了多时,还请国师随我前去。”王晔道。
“好说,好说,小将军先请。”老道忙颔首道。
今日王府来客,正是那前些日子刚登过门的当朝国师景逸真人,只是其人上回不请自来,这遭便是有请而来了。
古来帝皇最忌讳,便是那结党营私、内外勾结的行当,若是当朝大臣相互间时有往来,便只欠在脑门上题个“反”字了。国师一职,更是君主心腹之患,其所关所系可是那山巅仙人,不能不用,不可不防。
偏巧今朝大周摊上这么个奇葩,管你高低大小,尊卑贵贱,逢人便拘着副笑脸,客气万分,早将那仙风道骨同着国师架势,一并撂往天边离渊去啦。
故由此,大周国师反倒成了那庙堂中独一份的清流人物,谁人也不去沾,谁人都沾不得。是有翰林学士戏谑道:世人皆浊,国师独清。只是下半句便不好声张了,乃有:若世人皆清,唯国师独浊。其人非凡,可见一斑。
那当世清流景逸真人,且随家将一路接引,行将至王府内殿,便听闻那王晔道:“遵照王爷吩咐,国师自行前去便是,末将这便告退了。”
“辛苦小将军啦,贫道这里......”老道又抽手往袖里一探,却见那王晔飞也似地逃了,这便教老道遗憾万分道:“太客气,太客气啦。”
“国师既然到了,还请进来一叙。”殿中人递出一声道。
“好嘞,贫道这便来,这便来啦。”
“这,这......”白云闲直面此问,难以招架之际,幸得提壶前来的肖掌柜解围,才暂且按下话头。
“二位爷久等了,小的这便为您添上茶水。”肖明嘴上且说道,手上功夫也没闲着,先排出两盏溜光的白瓷茶碗,再以右手挽起那长嘴铜壶,停在脑后三寸见方,壶嘴长可两尺,横过肩胛,顺右臂微倾,茶汤遂下。
且看那茶,白瓷胜雪雕,碧汤带春潮,犹看烟波渺,似闻远山谣。
纵是消受惯了皇家特贡元茶,王曦也不得不赞叹出声道:“好茶,当真好茶。”
“二位爷请慢用,若要添茶,吩咐小的便好,小的先一边候着了。”既承贵客赞誉,肖掌柜心中虽有几分飘飘然,却是不显于色,小心道。
“哎,不必,掌柜的也请入座,同我讲讲你等内卫事迹,权当饮茶时消遣便是。”王曦笑道。
“这位爷,恕小人愚笨,难晓您这话里意思。”肖明沉声道。
“不难解,这一路可没少了你等内务府谍子同白大统领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况且白统领难能舍得下车转悠,想必此地要细品之物,不单是这碗茶汤才对。”王曦小啜一口茶水,道。
“世子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不愧为国之栋梁,下官佩服呀。”还得数那白统领机敏,抢先道。
“白统领谬赞了,本该是你内卫府行事,无需我多此一举,但今日有皇命在身,不得不多搅扰几句,没碍着白统领罢?”王曦笑道,遂又饮一口,杯中茶汤几要见底。
“嗨呀,哪能如此,世子何必这般客气,下官这一路奔劳,方攒起那千头万绪,此地便是最后一处据点,正要把那太乙内外诸事,报与世子详听。”白云闲委屈道。
“哦?这样说来,先前白大统领不是在喝花酒、吃荤食咯?乃是本将军错怪于你了?”王曦疑道。
“大将军有所不知呀,这内卫府探子,三百六十行,行行皆有之,偏巧那几位于烟柳地里出没的姑娘家,得了些消息,自是要回报下官一二。下官又岂敢玩忽职守,因私废公。”这白云闲一脸谄媚之相,细声道。
此时世子已将碗中茶水饮尽,一手扼住碗壁随意端详,壁面光洁,照出少年面容来,只见其眉宇间似锁有一堆愁云,终难散去。
“白统领所言有理有据,那本将军便勉强信了。只是阔别多年,重游故地,你这太乙宫中真传弟子,是否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