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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霜色琳琅-> （13）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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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选择
- 汤池内雾气迷蒙，抚川在流水的滴答声中迷迷糊糊睁眼。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死去，感受不到疼痛，周身只余寒冷。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空寂无声，他好像独自在荒原上踱步许久，唯有带来微弱暖意的池水让他发觉自己尚且存在于世上。
眼前有个人，是谁呢？
在抚川努力想看清这个人是谁时，她却突然贴近了他，随后一种柔软的触觉便覆盖在了他的唇上。糯糯的，有些微凉，还有药草那清苦的味道。
“嗯....”
好像有一条绵软的小蛇撬开他的牙齿推了一颗药丸进来，一直深入到他将那药丸咽下去。这样的感觉很陌生，让他想起来谢霜予大氅上的兔毛滚边，都是一样软乎乎的。有些舒服，让他忍不住轻哼出声。
药丸融化后一阵暖意从心口处升起，游走在五脏六腑抚平了那些痛楚。
谢霜予发现抚川身体中的血气平息下来后便松开了他，把人抱出汤池用厚厚的长巾裹住。她用力掐了下抚川的脸，却发现他已经陷入沉睡。
刚起身准备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一阵眩晕袭来谢霜予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清晨窗外鸟鸣声声入耳，一只灰雀飞进屋子里落在熟睡的少年身边。阳光扑入房内，把他的发丝映得透明。睫毛轻眨，床上的少年悠悠转醒惊走了身边的雀儿。
抚川茫然地看着头顶帐幔，断断续续碎片般的记忆回拢。许是睡得太久手脚都有些无力，抚川下床想站起身，但是腿上一软又要跌下去。
听见动静的谢霜予推门进来想去扶，结果晚了一步，抚川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刻十足尴尬，谢霜予僵硬地笑了下粉饰太平，她把人抱起来轻轻放回床铺，自己则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开始看诊。先是摸了额头试体温，然后又探了探脉搏。
期间抚川一直低着头任她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好像睡着了一样十分乖巧。
很快谢霜予把需要做的都完成了，她觉得抚川现在状态很不对劲，虚弱中参杂着一种颓唐的感觉，看着像犯了错等着挨训的大型犬。
“身上还疼吗？”
抚川摇了摇头，他低垂的眸子藏在碎发后面看不出情绪。
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谢霜予决定还是先让抚川多休息一下起身准备离开。走出两步却感觉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于是她回身又去看坐在床边上的小家伙。
这时候抚川已经抬起头来，大眼睛盯着谢霜予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
谢霜予微微歪头回望着抚川，两人就这么互相看了一小会儿。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抚川试探着去碰了碰谢霜予没有裹着纱布的手。
见谢霜予并没有躲开，抚川大胆地拉起她的手，手心向上摊开写下了几个字。
“对不起。”
感受着手心微痒的触觉，谢霜予对抚川的主动表达感到诧异，同样也很欣喜。
“放心吧，没事了，一点都不疼。“
谢霜予伸手去揉抚川发顶，后者则皱起眉看她。
说谎。
他其实知道的，自己用得力气有多大。
看抚川把头又低下去但手中还是拉着自己的袖子不放，想了想，谢霜予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张药方放在桌上。
好机会。
“这是压制你体内寒毒的药方，你收好。库房里的东西你随意挑几件贵重的带上，管家会给你准备好盘缠，过几天把身体养好了就出府吧，我会把你的名册销毁，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
“我很抱歉，真的。明明是我说要好好对你，可我没做到。最近事务太多，我实在是忘记了，不是故意的。是走是留随你。”
谢霜予不太敢看抚川的眼睛，她怕从抚川眼里看到“松了一口气”的情绪，这意味着彻底的失败。同时她也在试探，看看这个人到底还会不会留下，毕竟因为自己的疏忽可是差点就害死了他。
留下那自然没问题，要走就别怪她折了这柄利剑。毕竟，只有自己的佩剑和别人的断剑最安全。隐去眼底锋芒，她安静等着对方作出选择。
然而抚川在听到谢霜予的话后，心中猛然一落，酸涩感翻腾上涌。他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中柔软的衣料，攥紧手心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他不想离开，这里是他最后的容身之地了，离开这，他还能怎样活着？或许从前想过逃，可是一旦体会过被温柔对待的感觉他就像上瘾一样，不可控制地想要更多。
“抚川？”
衣袖突然松了，谢霜予又回过头去看。
只听“噗嗵”一声抚川毫无征兆地跪在了她眼前，用力摇了摇头。
是他不够听话吗，还是因为伤到她了，为什么一定要赶他走呢？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他以后一定乖乖的，绝对不再惹麻烦了。
谢霜予有些发愣，她想去把抚川扶起来，但是手上实在使不上劲。抚川看着身板单薄，倔强起来力气倒是不小。无奈她只好蹲下跟他平视。
“你这是干什么？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她伸手去捏抚川的脸，结果一滴凉凉的眼泪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眼前的少年抬头，长眉紧促，一双盛满悲情的桃花眼里正往外滚出断断续续的晶莹泪珠。雾蒙蒙的瞳孔里倒映着谢霜予的身影，发出无声的控诉。
好一幅美人落泪的俊景。
上一世无论她下手多重，身上的伤有多痛，抚川都没哭过，以至于如今他突然哭得....嗯.....梨花带雨的，着实把谢霜予看得嘴都合不拢了。
起身坐回绣墩上，谢霜予居高临下望着抚川。
“你确定不走吗？这是你唯一一次获得自由的机会了。”
抚川点头。
“说什么也不走了？”
抚川更加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是还拿鞭子抽你呢，要是未来我身边出现了更好的侍卫不要你了呢？到时候你怎么办。”
一时兴起，谢霜予想逗逗这倔小孩，故作严肃开口。
这次抚川犹豫了一瞬，他抿了抿唇，而后看着谢霜予的眼睛，用笃定的表情无声说出内心的信任。他相信她不会。
少年薄唇开合，将无声的忠诚悉数奉上。
“那也不走。”
室内陷入安静，唯有风吹动床幔的声音窸窸窣窣传来。指尖一寸寸冷下去，他望着眼前垂眸的人，内心希冀不曾消减。
在抚川身上，谢霜予看到了一种奇妙的改变。
一头难以驯服的猛兽会在表面暂时屈服于皮鞭与疼痛，内心却永不低头。但若是以温柔作为枷锁将其缠绕轻轻缚紧，那么即便明知眼前是深渊，他也会心甘情愿走入其中，恍若落尽泥潭般越陷越深直至死亡。
她不知道让抚川留下来对他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但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就够了。
终于谢霜予有了动作，她走向抚川，掏出帕子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把人拉到床边坐好。
“我知道了，你想留就留下来吧。”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抚川如获大赦般放松下来，他贴近几分很有分寸地环住谢霜予的腰把脸贴在她衣服上蹭了蹭。
不得不说，这很大胆，更是抚川的直白示好。
他不懂心计，在谢霜予眼里显得有点呆，却也令人放心。
但凡有一点反骨，她都能即刻察觉到。
被抱住的少女身体僵硬，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等她抬手作出什么动作，抱着她的人已经悄然松手，乖乖坐好抬头看着她。
那双眼睛此时已经褪去了冰冷，似融化的春雪一般透露出些许喜悦与温暖的光亮。
抚川笑了一下，嘴角弧度消失得很快，但也被谢霜予捕捉到了一瞬间的情绪变动。他的骨相本就上程，平时不笑时就很好看了，此刻笑起来倒真有些惑人心智的意味。
“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顶着那略含不满的目光从抚川的房间走出，谢霜予做了个深呼吸稍微放松下来，她简单整理一下衣服又马不停蹄往地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