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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姑苏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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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芜岫醒来便发现玉书弈不知何时早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袭月牙色衣袍下的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墨发高高束起在玉冠之中,美人骨逆光而立,光晕逃窜而过,在右侧的面中投下淡淡的侧影,他一直都是逆光而生的少年,却长成了光最艳羡的模样。

他这一幅美人骨,倒是生的极好。

逆阳而生,宛若向阳。

骨上的那颗朱砂痣像是一滴丹砂滴落,垂涎欲滴,平添了几抹风情,化去了几分他的冷意。

“殿下何故待在此处?”

“来了这些时日,还没有真正有工夫闲下来带你好好看看姑苏城。今晚是姑苏一年一度的花会,难遇的紧,我带你去看。”

“花会?殿下不是说今夜就要走吗?……殿下不必为了芜岫如此,芜岫这些时日在姑苏玩的也很是兴起,此番花会若是耽误了殿下行程,看与不看当真是无妨的。”

芜岫看着眼底满是笑意的玉书弈心下顿时明白,这人怕又是公私不分,为了讨自己欢心故意延误了回京时间,虽说心下感动的紧,可若是因为自己看一场花会误了他们的大事,自己可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玉书弈依旧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芜岫,摇摇头,眼底深处染上一层光亮,宛若晦暗海平线处初升的太阳,映射出一片霞光万道的海面,波光粼粼,一眼望去,千年万年的憧憬,无声间也撞进了芜岫那严防死守的阵地,芜岫的心突然猛烈地挣扎起来,贪婪地吮吸着每一寸空气,身边处处唯剩下那漏了半刻的心跳声。

“嗯,我知道不是姑娘想看,是书弈想看,今夜我已叫其他人先行回京了,明日我带你自行回京,耽误不了多少事,你就放心准备好出现在今晚的花会就是了。”

“这是书弈托人从京都拿回来的,银线绣制,碎玉点缀,料子乃是顶好的墨罗锦,想来芜姑娘会喜欢,花会热闹,书弈私心地希望这次花会能成为姑娘心里一段美好的念想,还请芜姑娘莫要客气才是。”

手上是玉书弈递过来的衣裙,锦缎滑顺柔光,看得出是难得的好料子,衣裙上每一处线脚的勾勒设计无一不体现出送礼人的用心,银玉相织,贵而不华,是芜岫一直最素爱的款式,不得不说,他真的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理智告诉芜岫要拒绝这次游行,不能沦陷,可私念却叫她将衣服收了下来,多年后她回想此刻,她也不知究竟是那天日光侧露,打在他的美人骨上,她被那颗朱砂痣勾了魂,还是因为她对上了玉书弈那对会说话的眸子,那对眸子藏匿着一张彷徨织就的大网,夹杂着太多热烈的喧嚣,以及对视上后的波涛汹涌,是那样赤诚璀璨的爱恋,她多想就那般沉醉其中。

“那就多谢弈王了。”

“芜姑娘不必与我如此生分,若无旁人,你唤我玉公子或者……阿弈都好。”

玉书弈说完侧了侧下颌,面庞依旧是冷峻分明,但细心的芜岫分明发现了他耳垂后莫名流露出的点点红晕,丝丝缕缕缠绕在脖颈上方,连同脖颈处的青筋都染上了几分红意。

寒皇九年小阳春,意气风发的少年携带着满腔的热情,如火如荼,向着朝阳踏步而来,带她走到灯火通明阑珊处。

芜岫曾满心问过自己,究竟什么才算她心里定义喜欢一个人真正该有的样子,如今她好像已经有了朦胧的答案,在这个满地都是谋求算计,敷衍了事的世道里,真诚这两个字就显得尤为珍贵。

当有一个人不再试探,不再遮掩,不再权衡利弊,不再欲擒故纵,只只将满心剖给你看,热烈而又坦荡,天真而又烂漫地喜欢你的人,她想,这便是带着最大的欢喜来的。

他知道这个世道的规则,知道真心很有可能换不来真意,可他还是愿意不畏惧任何来到你的身边,毫无保留地来爱你,这般,应便是爱了吧。

小阳春一直都是姑苏最热闹的月份,是木芙蓉盛开最灿烂的月份,皎洁的月光透过时间透过万物悄然布局在姑苏城的周遭,漫天芙蓉花雨风过即如花浪,弥漫着轰轰烈烈又缠缠绵绵的生机,粉白色的清风欢快地翻涌着,淡淡的木芙蓉香气萦绕在姑苏每一寸空气里,玉台亭更是灯火流转,熠熠生辉,亭内荡漾着花会独有的芙蓉酒香,木芙蓉在夜幕灯火的点缀下平增了一分妖冶,几簇几簇的芙蓉花骨朵并在一处,繁盛几多,开满一重又一重,厚重地压弯了枝条,一直蔓延再蔓延,犹若粉白色的浮云,在云海里随风起巨浪。

花会一直是姑苏最盛大的节日,比起上元也不逊色,阳春节是姑苏独有的节日,姑苏人民一直信奉芙蓉神,小阳春作为木芙蓉盛开最繁丽的时候便被选为了花会的月份,又因寒露那日是姑苏城初立的时候,于是每年的小阳春十三便做为了阳春节流传至今。

芙蓉神掌管着姑苏的大大小小事,又素来最爱漂亮干净,所以每年的阳春节姑苏人们便会采集寅时的芙蓉花露做成凝脂供奉给芙蓉神,以祈求来年姑苏城依旧姹紫嫣红,生机盎然,也祈求自己姻缘得偿所愿,财运亨通滚滚亦或是身边人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花会每年姑苏城主都会亲自为长宁街设计灯样,每年的设计都各有千秋。芙蓉花灯的设计出不出彩也象征着城主得不得民心,因此每一年的芙蓉花灯会都办的极为漂亮,每一任城主若是设计出一场人人都能记住的花灯会那更是他可以一辈子拿来说道的名誉。

阳春节的白日是漫天的芙蓉花,满街的芙蓉酒和芙蓉果,芙蓉寺里钟鸣鼎盛,信徒依依;晚上便是由城主设计的灯样所做出的花灯遍布在长宁街大大小小的芙蓉花树上,一时间琉璃千转,波光粼粼,金花银树,芙蓉花香氤氲在大街小巷,仙乐钟鸣,周遭一片和乐祥瑞。

白日里玉书弈领着芜岫来到了姑苏城有名的芙蓉寺,不同于别的寺庙森严庄重,这个寺庙更像是邻家的小别院,花飘如雨,风过如浪,满寺庙的芙蓉花树,每一棵都有着百年的历史,甚至传言寺庙中央供奉的那棵木芙蓉花树更是有着千年的光阴,也被姑苏人们看作是芙蓉神的化身,树枝延伸出的每一个枝杈上都或多或少系着几根细细的红绳,红绳的末端是一块块精致的小木牌,上面写着姑苏人们的祈愿,芜岫和玉书弈也随着习俗欲从高僧那里领红绳和木牌挂上,只是那高僧仅仅看了他们一眼后便就轻轻摇了摇头:

“二位施主远道而来,本僧本不应该婉拒,只是今生宿命已定,以非人力所能更改,这红绳和桃木也难以压制二位的宿命啊。”

玉书弈素来是不信鬼神之说之人,他微微扬了扬眉,眉宇间皆是洋溢的少年气:

“今日我带心仪之人前来只不过为了图个好彩头,不求别的,不为其他,还望高僧行个方便。”

“施主若是执意如此,本僧也不好推辞,你们去那头领了红绳和木牌便去吧。前路漫漫,惜此珍今,勿贪求,便少多磨啊。”

玉书弈并未将高僧的话放在心间,只让芜岫在原地稍等自己勿要乱跑,眼底晦亮了一下,便去了隔间的门里领红绳和木牌。可芜岫看着神情高深莫测的高僧,心下几多辗转,不知为何,她初初进到这座寺庙里便有种强烈的心悸感,尤其是在她见到这位高僧时,那心悸感尤为猛烈,似是撕心裂肺般,随后便是满满地空虚感,似是心被人掏走了一般难受,高僧说那番话的时候她莫名觉得他或许真的有些许她和玉书弈不知道的神通。高僧见她这般不适,终归是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瓶口上是红色的肌石塞,轻轻的没有什么重量。

“这里有两颗药,金色的名为天仙子,若是施主有一日想脱离苦海,不得其法时不妨试试,或有金蝉脱壳之奇效。”

“另一颗朱丹则为芙仙子,是这天下至毒至邪之物,服之顷刻毒入骨髓,短则一月,长则三月便会毒发身亡,无药可解,查无可查,但疼痛惨烈,非常人所能忍受。本僧还是希望施主用不到这朱丹,也只是给施主做个保命用罢了。”

芜岫微微伏下身子谢过高僧后,高僧便摆了摆手朝院内更深处走去,不再多言什么,一切天机皆在不言之中,此番破例将丹药给了那位小娘子,也终究是看在她本性纯善,而那位少年郎又满腔热血,他不忍心罢了,但结局是否能更好些,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玉书弈拿来红绳和木牌后,出来便是看到望着院内芙蓉花树出神的芜岫,不免勾了勾唇,悄声绕过去轻轻拍了拍芜岫的肩头,头轻轻歪在她的肩头上方,温润的声音倒叫芜岫羞红了脸。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你……走路竟也没个声音。”

“冤枉啊阿岫姑娘,是你自己太入神了。走了,刚拿来的,挑了好久才挑到这对玉棠花底案的木牌子呢,想着你会喜欢。”

芜岫这才发现玉书弈手上拿着的那两个木牌似乎好像是与树上挂的那些普通木牌有些不同,略有些粗糙的木牌背面刻画着栩栩如生的玉棠花,看着好看极了,芜岫心头一暖,知晓他定是费了一番工夫,他们来的本就迟了,这种做工的牌子恐早就被人抢去一空,余光瞥见玉书弈左手食指上似是有道新鲜的伤口,还隐隐粘着木屑,她岂会不知这木牌是如何来的,吸了两口气嗫嚅道:

“玉公子扯谎的本事倒是见长,牌子民女很喜欢,可若是因此伤了玉公子,民女万死……”

“嘘——我不过是图你开心罢了,你若是不想,我下次不做便是了,真是的,总是骗不过你。”

“做都做了,还请阿岫姑娘赏脸陪在下共题此牌?”

芜岫未曾言语,默默从一旁的笔娄里取出一支笔来,玉书弈微微侧脸,看着霞光氤氲下的芜岫,银白的衣领处绣着沧澜海的明珠,映着霞光更为滚亮,可万千颜色汇聚眼中,竟似乎都给眼前人做了陪衬去,那张绝世妖冶的容貌下是极为引人的清冷矜绝,淡然却带着几丝情愫的眸子更是令他魂牵梦萦,与幼小那对莽撞地跌进自己眼中的眸子遥相重叠了起来,他微微勾了勾唇,也大手落笔下来。

“愿少年郎得天道赐福,百无禁忌。”

“愿阿岫得上苍护佑,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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