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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岫殁-> 第十二章: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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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入宫面圣
- 今夜无云,天上的月亮依旧明亮如昔,大历的天越来越冷,失重的墨色挟裹着那一弯弦月,凛意愈浓。
潇湘阁依旧灯火不眠,欢声笙歌,人人都沉浸在上元佳节即将来临的喜乐里,芜岫站在三楼的帷幕后拨开珠帘朝下看,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似乎早就是潇湘阁的常事,不足为奇,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她心里却半分波动也无。
今夜露重,怕是会起雾了。
不再看楼下的推杯换盏,芜岫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月光清辉在他面前都会暗淡失色的公子,他的眼神总是那般清澈温润,将她整个人都浸没了,她停了呼吸,没了出路,一头栽在了那条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回去吧。”
芜岫并未看回身后的莺歌,只是黯然走回了房间,这些日子来她总是会想很多,她并不想与皇家真牵扯上些什么,可是她好像真的动了心,那位将军本就是清风霁月般美好的人物,是这京都里多少名门闺秀的梦中人,如是对他动心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她仅仅是一介戏子罢了,怎能妄想些什么。
似是为了印证芜岫的什么猜想,翌日,一道圣旨传来,命芜岫即刻入宫觐见。闻声后的玉书弈丢下还在操练的兵士们,匆匆忙忙赶到潇湘阁带着芜岫一起去皇宫拜见皇帝。
路上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他轻轻拍了拍芜岫的肩头,轻声笑道:“不妨事,无需担心。”
“皇兄最是体谅我这个皇弟,此刻他要见你,想必是知晓我的心思,想要绕过母后来极力促成我们。”
“我知晓你还是心存顾虑,无妨,就当是去看看天子到底长什么样,我会向皇兄说明,定不会为难于你。”
“你放心,玉书弈永远不会让阿岫为难。”
本满心乱糟的芜岫从上车就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闻言后,芜岫似是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眸子里似乎有几分不可置信,望向他明亮璀璨的眼睛,呆滞住了,一瞬间,她有些疯狂的心绪似是在心底生根发芽,越来越深,正在突破她好不容易树立的禁锢。
玉书弈拍着自己肩的时候,袖袍飘动,墨发随着马车帘后吹来的风散开,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偶有几根头发像是被风吹到了她的脖颈,酥酥麻麻,惹人的心悸。
“民女一直都相信玉公子。”
行驶的马车内再无声响,寂静沉默,但芜岫还是看见了长将军偷偷扭头过去微微扬起的唇角,像是得了糖的孩子般笑意直达眼底,芜岫挪了挪身子也扭头无声笑了起来。
金銮宫:
“来了,阿弈。”
早早便垂眸行了礼数的芜岫一言不发,倒是玉书弈极为自然地行了礼后,扬声应了下来。
“皇兄这是又在批折子?”
“是啊,近来泾州多水患,朕正是头疼,不如你来帮朕些,朕倒也能轻松些。”
“臣弟可不敢,这苦差事还得是皇兄你来做才能做得好。臣弟只会舞刀弄枪,这朝堂之事当真全无半分兴趣。”
“这满京都里就数你最油嘴滑舌,这便是传闻那位芜岫姑娘吧,起来吧。”
芜岫这才依着规矩谢过起了身,眼前人便是当今圣上,是大历的君主,芜岫深知君民有别,所以哪怕知道他其实也只是玉书弈的哥哥,也处处规矩着,极为谨慎。
“抬起头让朕看看,到底是如何的绝色佳人,能让朕这阿弟如此动心。”
玉书寒停下了桌案前批着奏折的动作,狭长的眼睛盯向芜岫,似乎在揣摩什么,眼神看着既不冷厉,却也没那么温和。
直到他看到芜岫那张倾城绝艳的面容,面上也并无几分波动,微微颔首道:“果真如坊间传闻那般,绝冠京都,有万物失色的倾国之美,怪不得合朕这皇弟的眼缘。”
玉书弈看出了芜岫的小心翼翼和不自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亦感觉得出来,面前的女子深受着这温吞世俗规矩的苦楚,这个世道规矩繁重,他虽也无能改变什么,但他想陪着她慢慢直起她的腰板,活出她自己本该有的模样。
故轻轻瞥向玉书寒,故作嬉笑,眼神却携了一丝的劝告意味,很炽热的明显,玉书寒当做没看见都不行,只能将视线移到一边。
“哎呀,皇兄你说这些作甚?臣弟可不是因为芜岫姑娘的容貌喜欢上她的,她是个好姑娘,值得被臣弟善待。”
话直白至此,玉书寒怎能不懂,手指细微地动了一下,左手支起下巴,淡漠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考究,随即将视线转回芜岫身上,淡淡的笑意浮在面上,却看不见底。
“是吗。”
帝王心思自古难测,芜岫纵使心思玲珑百转,此刻也看不透他这番笑里的深意,但或许是因为旁边站着玉书弈,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她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亦浅浅笑着回应了。
玉书寒显然是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弱不禁风,柔顺和煦,竟是如此胆大的性子,反倒真的笑出了声来,虽笑意依旧不见底,但好歹多了几分肉眼可以察觉到的真诚。
”皇兄不信臣弟了~”
“这倒不是,只是朕没你了解芜岫姑娘。”
打从见到这位圣上第一眼,芜岫就莫名觉得这位圣上给人一种难以诉说的悲郁和疏离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天子心里绝不像他流露出的这般清润,芜岫见过很多人,或贪婪,或善良,或骄傲,或自卑,但却从未见过能有一人的眼神是一团迷雾,像漆黑的天,深深的要将人吸进去般。
而天子的眼神,便像是没有半分光亮的深渊,迷雾重重。
“那倒是的,臣弟看上的人臣弟自己懂就好了。”
“对了,阿弈,你先去找宜太妃,前些日子她就让朕去请你来了,这不是你一直带兵操练,朕便替你推着,如今你既来了,可不能拒了去。让芜岫姑娘陪朕走走,朕也要好好了解一下芜岫姑娘的品行。”
“当然,你的眼光朕自是相信,只是母后那边你也知道,可不是好糊弄的,朕若不知,如何帮你啊?”
玉书弈何等聪明,他明白皇兄这是故意支开他,也是在提点自己可以去找宜太妃劝解沈瑜央,他与芜岫这件事或许会有转圜。虽然他并不在意沈瑜央的看法,可是他也明白,这样做定然会让芜岫受委屈,他怎样都可以,独独不能再委屈了她。
她是一个没有自己也能过的有声有色的女子,她从来都不是攀附他人的凌霄花,而是一枝独秀的玉棠花,纯洁坚韧。
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来着,更不能给她寻了麻烦去。
“啊。好吧。不过皇兄,你可不能惦记上我家阿岫哦,虽然她倾国倾城,窈窕之姿……”
“再贫嘴朕就不过问这件事了,你自己去解决吧。”
“好啦好啦皇兄,阿岫,你就陪着皇兄转转,没事的,嗯?”
芜岫微微抬首,目光对上了玉书弈那度似是会说话的眸子,他用着仅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抚平她的心绪不宁,自己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安了下来,心里的多疑不安恍然像是被芙蓉花神那日傍晚吹来的清风缓缓吹开。
“嗯,殿下去吧,民女会等着殿下。”
此刻的芜岫扬着得体的笑容,像是一只等人回家的小猫,眼里的炽热明亮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玉书弈错愕了一瞬,随即不受控制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懊恼地垂下手来,像是逃离一般飞快地离开了大殿。
芜岫不明所以,以为这位宜太妃真的对弈王殿下很重要,玉书寒却是看得通彻,起身拂了拂袖子走到芜岫前面向殿外走着:
“走吧,陪朕逛逛。”
御花园:
“不好奇朕为何支开他?”
闻言,芜岫看着身前的男子,发现他似乎在瞧着什么,竟是出了神,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一树玉簪花,素白,不染纤尘,连香气都像极了玉棠花,若不仔细看,就连一贯喜欢玉棠花的她也差点将其错认。
玉簪玉棠二花本就相似,只是玉棠花更为洁净,通体素白,玉簪花的中心则有着微不可见的墨蕊,二者相比,芜岫则是更喜欢玉棠,素洁干净,恍如皑雪,高洁如玉。
“其实,圣上也是不愿民女在弈王殿下身边的吧。”
“你倒是有几分聪明,但朕看得出来,阿弈是真的喜欢你。”
“想必坊间传闻你也听得不少,朕一向疼爱这个弟弟,所以朕虽然觉着你并非他的良配,但朕也并不会棒打鸳鸯,朕不想看见阿弈不开心,可母后未必。”
“从前也有许多貌美的女子看上阿弈,他都无动于衷,朕其实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他如此痴迷?”
玉书寒在腰间停留的手突然捏了捏腰间的玉佩,像是在感受玉佩的滑凉感,说的话也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其实殿下也并不是无坚不摧的神明,他也需要被爱,被理解,民女只不过凑巧懂了他些罢了。”
这话的分量算不得轻,玉书寒似是感兴趣了些,冷漠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看着芜岫的眼神有些滞住,但随即又扬起了他素日最爱的浅笑,依旧不含半分情绪在里头。
帝王的心思,又岂是面容上可以一眼看穿的。
更何况是九岁便能深入敌方腹地,绘制了燕赤地形图,以少敌多,大破匈奴凯旋归来,他就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想来,那时候的天子便已经是深通帝王之术的少年了。
“你们认识不过一年多些,你倒是很了解他。的确,当年先惠妃生下他后不久就血崩故去,父皇因而伤心过度,身体一天天亏损,也在三年后的同日离开了。在那之后,他就被过继给了母后抚养,那时候母后过得很艰难,一边操持朝堂,一边操心外戚柔夷的蠢蠢欲动,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打不了朕这个皇帝,便经常对阿弈动辄打骂解气,那时候……阿弈他受了许多苦。”
“先惠妃在世时,母后其实与她是从小相伴的知己好友,母后本是柔夷的姮氐公主,可不过五岁就被柔夷送来大历用来讨好,养在了纳兰府,也是那年,先惠妃出生,被大历人百般欺负的母后便与这个同样被人欺负的庶女成为了知己。后来柔夷发展壮大,母后身份也随着水涨船高,被父皇接进宫里成为德妃后,知晓先惠妃在纳兰府依旧受欺负便将她接到宫中教养,还特意请了父皇封她为固伦郡主。于是先惠妃十岁那年便被养在了母后的德阳宫里,由宫里最好的嬷嬷和夫子教养着。母后对她,一直很亲近,先惠妃喜欢姑苏,她十三岁那年母后特意为她寻了姑苏最有名的才子萧玉生进宫,想挑选为他的夫君,好让先惠妃嫁去姑苏。”
“萧玉生不愧是才子,谈吐举止皆可算是世间难有,生得潘安之貌,比阿弈有过之无不及。先惠妃自幼养在宫内,受的是大历最好的教养,性子又单纯善良,才艺双绝,有‘小洛神’的美称,两人一见如故,母后当场便想为他二人赐婚。可父皇其实早就看上了绝色的先惠妃,寻了由头要斩首萧玉生。”
“先惠妃被迫无奈,自愿留在宫中,这才让必死的萧玉生改为了贬为奴籍流放青州,不过母后成为太后后便命人解了他的奴籍,还了他自由。后来先惠妃荣宠愈来愈甚,母后也从德妃成了继后,可是先惠妃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太医查看后才道先惠妃是有孕了。”
“其实直到先惠妃离世前,母后与她一直都是极为和睦,先惠妃离世后母后便像是换了个人般,父皇故去后母后便命人将先惠妃的遗骸从皇陵牵出,葬在了千里外的青山,连牌子都不曾有,就连纳兰府中的先惠妃牌位也跟着毁了个干净。对她留下的孩子也是极尽苛责,如若不是阿弈为他挡了一剑,恐怕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故事讲完了,你能懂得为什么朕说,母后定是会阻挠你们了么?”
玉书寒看着随风飘落的玉簪花瓣,轻轻叹息了一声,终归,它们还是染上了尘土。
这些年沈瑜央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算得上冷眼相待,明明他才是沈瑜央的亲生儿子,明明其实他也曾为了沈瑜央命悬一线过,可他的拼死在沈瑜央看来不过是效仿玉书弈的把戏,她甚至觉得那次秋巡遇刺是自己一手安排。
不过他也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对于母爱,他打心眼里就觉得自己不配再拥有了。
其实这些本是皇家秘事,本不应该让芜岫知晓,玉书寒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同一个素不相识的民间戏子说这些,但是他很快便不再多想,左右阿弈定然也是会告诉她的,这些东西她若知晓后还愿意留在阿弈的身边,或许他也可以真的试着去帮助阿弈遂了一桩他的心愿。
阿弈从小吃了这么多的苦,这是第一次在私下主动表示自己有所求,其实这次宣芜岫觐见也是因为他常常在自己耳边念叨,让他不得不提起了些兴趣,也是想替阿弈把关。
眼前的女子一看便不是那些眼里满是算计荣耀的女子,那种女子他见的太多,眼里的名利欲望毫不掩饰,让他厌恶至极。可是她的眼神是他少见的清澈,清澈到他只是看一眼就能看穿她心里的思虑,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其实就已经知道阿弈为何会喜欢她了,她的身上有一种先惠妃的熟悉感,或许是血脉相连,即使阿弈从未见过他的母妃,冥冥之中他还是选择了一位和他母妃如此相近的女子。
和她说一路,其实不过是想知道她究竟能不能坚定地选择阿弈,如果她做不到,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拆散这段姻缘,也绝不会让阿弈再受苦。
“其实圣上是想告诉民女,太后从不是厌恶先惠妃,而是因为太过于喜欢先惠妃,认为是弈王殿下间接害了先惠妃,所以对弈王殿下是带着恨意的,可是后来因为种种还是懂得了珍惜先惠妃唯一的血脉是吗?”
“否则,太后娘娘不会将先惠妃葬在的是萧才子所在的青州那处,青山……可不就在青州那么。”
“所以,太后绝不会让民女这样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成为弈王殿下的污点,她希望的是像保护先惠妃那样护着弈王殿下,让殿下的一生完美无瑕。”
“方才看圣上一直看着这飘零的玉簪花,似是有几多怜惜。民女知道,成为不被世人看重的残花听着似乎确实是一件很悲凉的事情。”
“可是残花也有属于它自己的美,关键不在于这人是不是残花落叶,关键是看它的人能不能欣赏到它别样的美好。”
芜岫轻点几步,步伐柔柔地走向树下,用裙裾拢起几多残花走了回来,玉书寒就这样眯眸详端着芜岫,静静地,一眼望去,女子搂着玉色的残花,身后花飘如浪,清风扬起女子的青丝,浮世三生的美好。
他却感觉心愈来愈冷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份美好并不属于他。
他知道她说的话不过是说她自己,可是他却自然想到了自己,从生来自己就被迫成为了柔夷妄图上位的工具,用来试图撼动大历皇权,母后从小就不喜欢自己,对阿弈虽说之前确实算得上过分,但是到底也是给足了他爱,可自己,却是从未有人爱过,珍视过自己。
“可这天下之大,又有几个人会喜欢这凋败的玩意呢?”
玉书寒转着手上的扳指,挑了挑眉,似乎想让芜岫给出个答案来。
“民女喜欢,这些残花带回去可以以泉水浸泡,假以时日可以炼制出极好的茶来,加些甜米,还可以酿成香甜醇厚的酒酿。所以,人不能把眼光放的太狭隘,许多事情换一个角度就会是不一样的收获,每一个事物存在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
“而此等高洁雅士,本就罕有,可我们存活一世要深交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其余人的闲言碎语在人短短的一生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芜岫抚上那些玉簪花,柔嫩滑凉的触感,让人心生怜喜,似乎有传言说弈王殿下最喜欢的便是玉棠花,而这玉簪花若是不看内在那点墨色,触感和外在都像极了玉棠花。
“即使身为残花,也有属于自己的价值,不应妄自菲薄,自艾自怜。”
“朕终于知道,阿弈为何会喜欢上你了,你这般的女子天下任何一个男子见了恐都会心生欢喜。”
玉书寒垂下眸来,慢慢走向芜岫,芜岫愣了一下直直后退了一步,有些错愕地看着玉书寒。
“别动。”
他的声音低哑,蕴着沉沉的磁性,和玉书弈明亮的声线不同,他的声音极沉,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令芜岫呆了一下,闭眼依言待在了原地。
她只感到了额间一抹温热,猛地睁眼,入眼只见玉书寒盈盈的笑意,和他指尖夹着的一片玉簪花花瓣。
“多…多谢…圣上。”
“不必多谢,朕说过要帮阿弈照顾你,不是虚言。”
“听闻你哼的一首好曲儿,若是不难为你,今日为朕唱一曲吧。”
玉书弈不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向一边树下的石凳,胳膊搭在石案上,微微抬起下颚看着芜岫。
她是这些年第一个解开自己心结的人,虽是误打误撞了些,可她分明是懂自己的,这世间居然真的还有懂自己的人。
仔细一看,确实是倾国倾城,窈窕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