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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残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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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刚刚燃烧了一丁点,莫槿安就开始在纸上写方子。

莫槿安一面写着,一面冲沈嬷嬷道:“在下姓莫,并非太医院专值的太医,我今儿是替了师傅来得。”

沈嬷嬷疑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样是否妥当。

莫槿安道:“嬷嬷放心,这是过了明路的。怪不到嬷嬷头上。”

沈嬷嬷轻舒了一口气。

莫槿安又道:“沈嬷嬷您老人家知道的还不少呢,还知道疏肝解郁的方子。”

沈嬷嬷朗朗一笑,只觉得这人犹如天降之人,他的到来让近日的阴霾一扫而光。沈嬷嬷有些奇怪,贵族公子她也见了不少,他们莫不被约束的矜持小心,却又清贵异常。而此人却像是个没有缠脚的女人,叫人一见之下便觉得心里舒畅。

她正在奇怪,莫槿安已经写好了药方。

段音萱这时回过神来,方才将胳膊收起,她和沈嬷嬷的感觉几乎一样,心里也是讶异不止。

莫槿安冷不防又瞧了那胳膊一眼,心神不由一荡。这时他才看到她的指尖处似乎有些颜料的痕迹。正在好奇时,见微风四起,他索性大着胆子往里瞧了一眼。

但见里面摆着一张低矮的供桌,桌子上放着一只笔架,旁边是一盒颜料。一张镇纸正镇着一张似乎未做完的画。那画上像有清水泅印过的痕迹。

莫槿安不知为何,不知不觉安慰道:“来日方长,娘娘这般……”

他这时发觉自己失礼,便即噤声。

谁知那帘子和着风,微微清摆。

莫槿安呆呆地望着段音萱的脸上滚下一行珠泪!

他难以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既华贵又脱俗,分明是极为艳丽的一张脸,瞧来又无比清秀,眉梢眼角都是一股说不出的情意。

她的脸上像是施了脂粉,又好似没有。

莫槿安只觉得眼前一阵光亮,在这秀丽无双的姿色面前,以往所见女子竟然纷纷失去了面目。

他心里一惊,连忙收起笔墨,想了想,他又道:“总要好好保养才是,往后的事情自然有往后的办法。”

段音萱只是垂泪,待要拭去眼角之泪时,方才想到没有帕子。

急切间,她微微别过头去。

莫槿安只看到她头上一顶小小的珠冠微微摇晃。

莫槿安道:“娘娘这是风寒未好,又受了凉,所以如此,日后勤加保暖,不足为虑。”

沈嬷嬷道:“这些话,老奴也劝过,可不止一次了。娘娘哪里能听得进去,从昨晚上就开始作画,今儿天刚刚大亮,便又开始……”

沈嬷嬷叹息了一声说道:“娘娘这是担心,她说怕此番不好,日后陛下想起她来,连一件旧物恐怕也没有。再者物件之类毕竟有限,还是自己亲手画得画留下一张才好。所以她……”

沈嬷嬷说着,面上不知怎样无奈。

莫槿安隔着帘子,望着那镇纸,想到那纸上所画之人乃是她自己,不由更感好奇。

她刚想说话,只听段音萱道:“嬷嬷,你说得可太多了。”

沈嬷嬷道:“老奴只是有苦无处诉罢了。也不知道陛下几时回来?我说娘娘这病还是心里头的病,怕是见了陛下,也就好了。”

莫槿安沉吟不语,他侧头看了看香案,将最后一方砚台放进匣子里。

段音萱道:“听闻下个月便是选秀之日。届时宫中不知多么繁花似锦,像我这样的薄命之人,哪里敢祈望明天!”

她的声音,并不悲切,只是柔媚动人,婉转好听。

沈嬷嬷只望着那画,嘴里道:“娘娘这画不见得能保存下来,他日咱们出了这偏殿,一应东西都是要烧的,昨夜我就劝她,谁知她怎么也不听,这才让病情加重了。”

段音萱半晌不言语。

莫槿安复又看了看段音萱的指尖,低声道:“不知娘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段音萱却隔着帘子望着香案,说道:花无百日好,古人说得一应都是对的。”

.

一炷香燃烧了不到一半,莫槿安便出了偏殿的正门,到了院子里。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一棵桂花树,长得极为茂盛,黄色的颗粒小花深埋在叶子里,风一吹过,簌簌而落,竟好像她哭泣的样子。

莫槿安心下一惊,连忙拔步就走。

恰在此时,一束小花从枝上下来,莫槿安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鼻,他肩膀上便落了几粒。刚将肩膀处拍了下来,又觉得有一粒似乎落进了怀里。

莫槿安脸上乍红,脚步匆匆。

怪道师傅说,在后宫当差十分不易。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所知的不易竟然只是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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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诚璞自妹妹走后,独自在垂柳底下呆立半晌。

宁家的后花园修得极为大方,没有刻意穿凿之感。两侧柳树沿着一片池塘生长,池塘四周围着的都是假山,假山并不高,绝不会盖过人的视线。假山面上有浮土,种得都是一些小花,如今秋凉,目之所及的并不是菊花,而是一众浅粉色的八爪蟹兰。

湖面上栽种的是睡莲,浅浅的在水面上飘着。几只天鹅卧在水面上,看着自己的倒影。

沿着这湖面走一段距离,便有一道月门。

月门两侧种的是半人高的芭蕉,因着皇后在闺房之时便喜欢艳丽的花朵,那芭蕉后面种着的就是几只虞美人花。

此时那花开得正好,红红火火,令人心境愉悦。

宁诚璞穿过柳树,边走边想,此地萧廷嘉有两三年未曾来过了。从前他一年内总要来上几次,他和皇后一样,若有不顺遂的事情,喜欢策马,皇宫太招摇,先皇又不喜奢靡,唯独宁家还有一片马场。

只是如今,他……

宁诚璞想着妹妹的遭遇,正待着人查一查陛下新宠的底细,却见女儿手里举着一只残荷,慌慌张张地往月门那里跑去。

宁诚璞远远看着,虽然觉得她顽皮太过,却又觉得女儿清丽无双,并不像妹妹说得那样一无是处,何况她这一手举着枯荷,一手拿着莲蓬的样子,又确实有几分诗意的洒脱。

可再想起自己妻子的那点心思,宁诚璞心里深感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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