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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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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当然不愿饿死,一听说前方有烧鸡,钱包也没要,就忙不迭地跑了。

等他走以后,云舒暗忖,一个人被封入棺材,又满身是毒,没钱亦说的过去。

可愿意拿性命作抵押,帮助两个陌生人,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此人去灵州,难道不就是为了活命么?

许是她审视的目光太过明显,正在调息的南亭看了过来。

“过了颖州,我就可以给你付接下来的一半,你不必忧虑。”

他凝注于她,静静地开口。

云舒听完后,心中更加惆怅。

她救南亭一小部分是因为钱,但一大部分是自己的私心。

雪香毒曾经折磨了她近十三年的时间,她厌恶与之有关的一切。

而且,若真要说钱,她现在身上只有五十两银票,老三的荷包里也只有一点碎银,几人拢共不过八十两银子,如何行得漫漫两州路?

接下来,这点银子要过关打点,租马车,还要请高人“占卜”前路,哪里会够。

各种念头在脑子乱成一团麻,云舒只沧桑叹出一口长气。

最大的问题是,钱不够,老三会第一个撂挑子。

到灵州需经水月台的势力范围,而那里的主人与云舒极不对付。

接头人不仅要负责货物送到镖师手里,更需打听沿路消息,要人脉广、轻功好、办事利落之人才能胜任。

原本老三并不介意帮助她,可云舒要做的事情,老三并不赞同,故此,这小子走到半路跑掉也不稀奇。

突然,她的视线落到南亭的衣服上,问起:

“南亭,你有没有听说过胸口碎大石?”

南亭迟疑一瞬:“怎么?”

“我们这有个规矩:如果前半路付不起镖资,卖艺补上,你现在身子不适,就不必做什么胸口碎大石了,一会儿到北慕城,你乔装易容一番,跟我一起找几个人借点银两。”

最后一句说的冷气森森,听的人自然不会以为她会老老实实借钱。

南亭:“……”

南亭摇头:“不。”

“不?”云舒满脸不可思议叫道:“我都这么体贴不让你去死了,你还敢说不?!”

南亭眉心不自觉拧紧:“若仅因为我无钱你就要做这种事,留下我,你自行离开就是。”

云舒:“你全身又是伤又是毒的,怎么去灵州?”

“这你就你不必管了。”

云舒霍然站起身,冷冷一笑:“镖路已行百里,有始无终算什么?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听了这话,南亭气势更加冷漠。

三人一起到北慕城门口。

北慕城占地广大,有颍河流经,兼处于梁晋交接地,舟车来往,商人麇集,城门前也有草市,虽不比江南繁华,却也自有一番热闹。

原本需要云舒上前打点,可等了半响,不见她动,老三便朝她拿钱。

“等等。”云舒给了他足够的银两,道:“老三,你先进城,给我几两银子,我带南亭买些吃食。”

老三没发觉异常,拿了二十两银子便先走了。云舒把钱放进衣袖里,等他走远了,转身直朝南亭走来。

二人已经一下午不曾说话,南亭见她来找自己,本想对下午一番话解释一二,忽见对方身体一歪,心中惊讶时,云舒整个人已摔倒在地,左腿呈一个诡异的角度翻着,并“嗷”地一嗓子放声啼哭了起来。

“啊,来人啊,打人啦……呜呜呜……”

边哭,竟吐血不止。

南亭愕然。

上前去扶,被对方中气十足地推了一把,还倒退了两步。

南亭:……

云舒觉姿势不对,动了动腰身,翻过另一条腿,换了条腿“瘸”,抱着腿喊。

“打人啦!呜呜呜,救命啊!”

有热闹看,路人闻声就指点着围了上来。

南亭略微动怒,冷哼一声,拔腿就走,被云舒一把拽住。

“想走可以,跟我一起把钱拿回来!”

南亭垂目冷冷道:“我昔日被别人骗过,生平最恨行骗之人。”

云舒冷哼:“这与你的性命相比,哪个重要?你在尸棺中苦熬多日,因这点小事送命,骗你的那人从此也逍遥法外,九泉之下想起此事,你就不生气?这事也不是非你不可,只不过,把你放在任何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就可能会被某个小贼悄无声息送去见阎王爷,这样一来,我不是更亏大了?”

南亭闭了闭眼,劝了一声:“既如此,我倒有一个主意。颖州佛寺遍地,我们可以去沿路讨一些斋饭,君子爱财,但不必诓骗他人。”

云舒闻言眼前一亮,从腰间掏出一串佛珠:“我佛慈悲,你不说我都给忘了。饭我要讨,钱我也要!”

望着男子冷峻沉默的侧脸,她又开口问道:“我要的钱全是我曾经被他们骗走的钱,那些人也都是罪大恶极之人,难道不叫’取之有道’?”

南亭闻言,叹了口气:“这种事,你可以早说。”

终是向女子妥协了。

云舒称了心,如了意,又变得慈眉善目起来,领着人悠哉悠哉地从城南逛到城北,最后二人进了一家叫做明月楼的茶楼。

小二引着人上了二楼,云舒点了糕点,好心请南亭大少爷食用。

楼外,风景如画。

南亭浅浅地呷了口茶,修劲有力的手指线条如墨画中苍然有力的山脊,如其人般冷硬。

云舒斜支着头,将这一幕收尽眼底。如果她护不好,这就是最后一个。

吃过雪香毒的苦头,还有心思好好做人的,这是第一个。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道。

南亭表情漠然,并不搭腔。

“他长的与你一般好看,但却并不会不搭理人。”

南亭动作一顿,云舒本以为他会解释两句,谁知对方敛眸看了一眼水杯飘的几片碎叶,沉声道:

“我以为你会说,这杯茶要收我几文钱。”

云舒不高兴了,拍桌怒道:“你怎么能把本姑娘想的这么小心眼!”

南亭:“哦,那你说的是谁?”

云舒冷哼一声,吃了块糕点,消消气,好半会儿才回答他:“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楼下又进来一位盲眼老者,似是店家请了一位名人说书。

中间清了场地,喝茶吃酒的客人都侧过身子。

响过一阵声调激昂二胡声,说书人起了腔子。

“咱大梁颖州有一官员,姓林,名景昼,诸位爷,听说过没有?”

林景昼乃当朝相国,颍州清流第一人,颖州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于是有人道:“害,这谁没听说过。”

“这位爷一看就是本地人。”

说书的夸了一句,接着说:“咱们今日说的,正是陈大官人与当朝一位王爷的一桩往事,’对公堂’!

“永安二十一年,荧惑守心,京兆地震,当时,黎桓擅权,位高权重,府上开销日千两黄金,横征暴敛,民苦其久矣。一干官员便联络太史官上奏,说京中有一大树蔽主,意图唤醒咱们天天炼丹药的神宗。神宗闻之下令彻查。可是,黎桓是此事的负责人,又不会查自己,故此在京中查了几日,借机诬陷反对他最激烈的颖州陆刺史身上。

“颖州那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黎桓便说,颖州有妖术,正好陆刺史名字里带一木字,黎相国就下令在颍州搜寻缉拿所有名字带木的官员。”

“林景昼大官人是当时陆刺史的的门生,当时被派到颖州做监察令,从监牢里抓了几个姓木的盗贼拉去充数,让我们颖州百姓躲过了此劫……”

“你说的都是些陈年往事。”一人吐了口瓜子,嫌弃道:“谁没听过,说点新鲜的!”

“这位客官,您先别急。”瞎子老者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当年这事虽瞒过黎相国,却没瞒住一位王爷。这位王爷武功高绝,心狠手辣,性格残虐,杀人最喜以火炭灼人双目,生挖肺腑,铜汁封口。天下人,恨不得生吃其肉,寝其皮……”

此语一出,楼下忽响起低低的讨论声。

“王爷?是不是五王爷……”

“我看是七王爷。”

“可七王爷常年镇守边关,也不曾听说来咱这北慕啊。”

说书人见台下场面热了起来,当即又送了一段二胡音,杀伐之音阵阵,接着,他有讲道:“却说,这位武川的王爷,与黎桓那可是狼狈为奸,利用江湖刺客,陷害忠臣,除尽良将,据说,这王爷刺杀林景昼,正是因为林景昼从前做监军时得到了王爷欲夺太子之位消息,准备进京告密,故此要除掉他……”

一人在底下低声说道:“肯定是七王爷,不然谁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听说此子害母杀弟,与武帝如出一格的性子,可惜当今圣上心软,不然早就……”

“当年我侄子曾在武川远远见过七王爷一面,听说其人青面獠牙,形似夜游神,姿貌甚恶,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被封了王。”

“嘿,我听说那镇北王长了三只眼睛,这能当真?”

“……”

云舒咽下一块糕点,听得津津有味。

事实上,民间关于镇北王七王爷的传说颇多,她这也多有耳闻,第一次听还真以为世上有三头六臂之人,第二听,七王爷就成了满脸瘤子的矮子。

到后来,听到什么就不再稀奇了。

她瞟了一眼身旁沉着聆听的南亭,开口问:“你觉得,元筠王爷是一个怎样的人?”

对方动作微微一顿,道:“我以为他们说的很清楚了。”

云舒歪头笑了一下:“我有一年伴作小兵也参过军,远远见过七王爷一面,没瞧太仔细。看起来倒是治军严整,为人干练,不像是爱杀人的。性格嘛……确实一言难尽。”

没瞧太仔细,是看清了,还是没看清,却不说清楚。

南亭浅饮了口茶。

云舒自顾自道:“不过,听说他在新皇上位、风雨飘摇的危难之际守了国门三年,料想此人不会太坏。”

这句问话听起来不像心中存疑,到像是心中如此认定,向人求证一般。

南亭想不到她还有这般谦逊的时候。

突然间,楼下忽然一阵桌椅倒塌声,一位紫衣少年因坚持称那位王爷正是七王爷,与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吵了起来。

那大汉道:“天下第一府兵主要杀林景昼一文官,还需要派什么刺客?镇北王十七岁独行西域,杀扶风王,十九岁率领三十余轻骑,雪夜行军,收昭武城。二十岁封王开府,柔然叩边守边境三年,真的有这个心思,这天下交椅早换人了。”

“说的对啊……没准真是五皇子。”底下人见风倒似地又嘀咕起来。

然而那少年却嗤笑一声:“他说的武川镇,还有哪一个王爷?只有镇北王南宫钧。五王爷温仁恭敛,处事以情,与太子同为一母,又怎么会生出夺位之心?乡野村夫,听到一些传闻便自以为真,愚蠢至极!”

这位紫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容俊秀,腰间别着一把相当华丽的宝剑,像是个富家子弟。这里的人多半不识字,此话一出,更是引起轩然大波,说书人的成语声音被淹没在浪潮里。

话赶话,二人生出仇恨,汉子拍桌而起:“竖子无礼!”

少年人冷笑:“于君子,可讲礼仪之道,你嘛,倒也不配。”

汉子闻言,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一根长棍,少年也拔出腰间利刃,二人正要动手,却听后堂哐啷啷一阵响,涌出一大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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