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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回荆州酒宴论英杰,新野访察遇贤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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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陈宫使刘备整军,作意欲率军奇袭许都之状,刘表心中忧郁,乃将刘备请入襄阳,却正中陈宫下怀。当日初到襄阳,得刘表盛情款待,至夜深方才罢席。刘备引一行人回到舍馆之中,将要各自就寝,陈宫却留住了众人。

陈宫道:“正平可曾见得今日情形?”

祢衡虽傲物,却并非无才,乃道:“何需今日,某初至襄阳,便看出端倪。襄阳之患,当起于嗣子之争也。”

宫道:“然也。次子刘琮乃刘景升后妻蔡氏之子,水军都督蔡瑁之甥也。蔡氏势大,刘景升不能禁,久后当为荆州之主。长子刘琦贤而懦,势单力弱,坐于宴席之中,犹不自安。其今日出城十里相迎吾等,实欲结主公为外援,以保无性命之忧也。”

刘备叹道:“虽贤侄对吾等有恩,然此乃景升兄之家事,吾等皆为外人,客居于此,恐不便言之也。”

宫道:“古语有云: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刘琦对吾等有活命之恩,主公却拘泥于常态,而置恩人性命于不顾,岂是仁义之举哉?”

备作揖道:“承先生教。每与贤侄独处,其言及后母、蔡瑁相害之意,某心甚怜之。然此事恐难以置喙也。”

宫道:“非也。岂不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且主公仁义之名布于天下,刘荆州素有敬慕之心。以某观之,其必将因后嗣之事,问及主公也。”

备默然,乃使众人先各自睡去,此事来日再议。

宫方出得屋门,祢衡从后拉住其衣袖,言道:“汝此举乃欲使荆州自乱,使主公从中取事,是也不是?”

宫顿时一惊,俄尔,缓言道:“然也。”

衡道:“何不言之于主公?”

宫道:“主公素以仁义为本,若尽言之,其必不为也。”

衡道:“在公在私,汝之所为,吾实难苟同也。”

说罢,衡扬长而去,宫淡然一笑,遂回房歇息。

宫等与刘备住于襄阳,蔡氏恐刘备助长子刘琦为嗣,乃使其弟蔡瑁派人监视其动向。宫知之,与备言谈,故意言及刘琦之贤,蔡氏一族之恶,若刘琦得荆州,当剪除蔡氏一族,备示意其噤声。蔡瑁深恨之,乃将其言语密告于蔡氏。蔡氏求告与刘表,但言刘琦若为荆州牧,则己必为所害,乃求立刘琮为嗣。表忧而不答,蔡氏苦求于地,表好言相劝良久放起。宫又暗探得刘琦常遭蔡氏一族迫害,几欲杀之。乃使人密言于民间,单说刘琦贤德。后为刘表闻得此事,更加忧虑不安。刘琦本就不自安,偶闻得民间言论,恐遭蔡氏杀害,更常走动于刘备馆舍。如是,一晃便是月余。一日,刘表聚众宾客及幕僚会宴。

酒至半酣,刘表道:“前曾闻得广陵太守陈登,以区区三千人马,大破江东三万大军,可谓一时之英杰也。某若得此人,何愁江东来犯也。”

忽有一人高呼道:“陈元龙乃湖海之士,骄纵之气,虽千里之遥犹在也。”

刘备视之,乃襄阳许汜,此人曾为吕布谋士,现为刘表幕宾。

备谓刘表道:“贤兄以为何如?”

表犹豫道:“若言非,此君为善士,不宜虚言;若言是,元龙名重天下也。”

备转问许汜道:“君言其骄纵,宁有是耶?”

许汜道:“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

备道:“君素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百姓罹难,帝王失色。君无忧国忘家,救世之意,而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此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若在下,欲卧于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别也?”

表闻言大笑,许汜羞惭而退。

备道:“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时下之英杰,造次难得比也。”

忽门人来报,江东孙策率军两万攻取江夏,江夏太守黄祖兵败城陷,只身前来襄阳求援。刘表哀叹连连,命水军都督蔡瑁拨水军两万以付黄祖,命黄祖仍率军回防江夏。适时,孙策已回江东。黄祖乃引军反至江夏,其将苏飞、陈就、邓龙等收拢残军而来,祖乃征召壮士以充防务,赋税益甚。其将张武、陈孙原是山匪出身,见江夏怨声载道,乃率军掳掠百姓,共谋造反。黄祖屡禁不能,乃遣使求救于襄阳。

刘表得书,惊道:“二贼又反,为祸不小。”

备道:“无须兄长忧虑,备请往讨之。”

表大喜,即点三千军,与刘备前去。备领命即行,不数日便斩张武、陈孙而归。

蔡瑁乃阴告蔡氏道:“刘备乃雄杰也,且有关羽、张飞、赵云、陈宫等辈助之,恐非久为人下者也。久必为患。”

及夜,蔡氏乃于枕边对刘表言道:“我闻荆州人多与刘备往来,且其兵精将勇,不可不防也。”

表道:“玄德仁人也。”

蔡氏道:“近闻得民间童谣,‘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倘其养成气候,则非汝所能制也。”

表沉吟不答。蔡氏又言立嗣之事,表翻身而睡。次日表出城往迎刘备,见备所乘之马神骏,问之,方知乃张武之马,表称赞不已。备遂将此马献于刘表,表大喜,遂翻身乘马而还。及众人散却,蒯越见刘表所骑之马,乃问之。

表道:“此玄德所送也。”

越道:“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马;越亦颇晓。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张武为此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

表心中警觉,次日宴饮,表乃对备言道:“昨承惠良马,深感厚意。但贤弟不时征进,可以用之。敬当送还。”

备谢而受之。酒酣,表遣散众人,屏退侍从,独留备在侧。

表泫然泪下,谓备道:“吾有心事,常欲诉之于贤弟,未得其便。”

备道:“贤兄有何难决之事?倘有用弟之处,弟虽死不辞也。”

表道:“前妻陈氏所生长子琦,为人虽贤,而柔懦不足立事;后妻蔡氏所生少子琮,颇聪明。吾欲废长立幼,恐碍于礼法;欲立长子,争奈蔡氏族中,皆掌军务,后必生乱。因此委决不下。”

备道:“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若忧蔡氏权重,可徐徐削之,不可溺爱而立少子也。”

表默然。备自知语失,乃托醉而起,归馆舍安歇。蔡氏素疑刘备,及蔡瑁回禀,更视刘备如眼中钉刺,故每逢表与备独处,必然窃听,闻得刘备如此说,顿时大怒。乃密召蔡瑁,商议欲诛杀刘备。

瑁道:“请先就馆舍杀之,后报之于主公。”

蔡氏然其言,道:“闻得赵云勇猛,常侍在侧,汝若前去,多带人马方可。”

瑁领命而出,连夜点齐军马。

却说陈宫离席至馆舍,坐等刘备,及备回,单见其神色恍惚。宫问其故,备以酒后失语之事告之。正言语间,忽一人叩门而入,众人视之,乃是山阳伊籍,字机伯,现为刘表幕宾,多与刘琦相亲善。因探知蔡瑁欲害刘备,特夤夜来报。当下伊籍催促刘备速离馆舍,备急唤赵云、祢衡等,一齐上马,径回新野。比及蔡瑁引军赶到馆舍,刘备已去多时。蔡瑁悔恨无极,乃仗剑于壁间刻诗一首,回身离开馆舍,便要往禀刘表。忽见数骑立于馆舍之外,当先一人喝道:

“何处人马,夜至馆舍意欲何为?”

正是刘表。原来那刘琦既遣伊籍通知刘备,尚恐不测,乃往见表,密告此事。表闻言大汗,恐此事祸及整个荆襄,便率从人催马赶来,恰遇蔡瑁出得馆舍。

蔡瑁禀道:“近襄阳多有蟊贼,追至此地,忽而不见。因恐宵小伤及刘备,方进去探个究竟,竟见馆舍空空如野,壁上题得反诗一首,人竟遁去已。”

表不信,往视之,果见壁上有诗四句,其诗曰:“数年徒守困,空对旧山川。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

顿时大怒,仗剑指壁骂道:“誓杀此无义之徒!”

表行数步,猛然醒悟:“追捕蟊贼,何劳重兵?且吾与玄德相处多时,非唐突之徒也。此必离间之计也。”

乃回步入馆舍,用剑尖削去此诗,弃剑上马。

蔡瑁上前禀道:“军士已点齐,即可往新野擒刘备。”

刘表道:“未可造次,容徐图之。”

蔡瑁闻言,怏怏而退,乃将此事密告蔡氏,商议另寻他计。不数日,刘表旧疾复发,病体转重,时近中秋佳节。蔡氏计上心头,乃召蔡瑁,使大会众官于襄阳,就彼处谋之。

即日,蔡瑁往禀刘表道:“近年丰熟,又近佳节,合聚百官至襄阳,以示扶劝之意。请主公一行。”

表道:“吾近日气疾作,实不能行。可令二子为主待客。”

瑁道:“公子年幼,恐失礼节。”

表道:“可往新野请玄德待客。”

蔡瑁暗喜,便差人往新野请刘备赴襄阳。

却说刘备一行人等自回新野,备出城体察民情,及回城,忽见一人,葛巾布袍,皂绦乌履,长歌而来。

其人歌道:“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

刘备料其必非寻常之人,遂下马相见,邀入县衙,叩问其姓名。

其人答道:“某乃颍上人也,姓徐,名庶,字元直。久闻使君纳士招贤,欲来投托,未敢辄造;故行歌于市,以动尊听耳。”

言及生平,方知此人幼好击剑,尝为人报仇杀人,披发涂面而走,为吏所获;问其姓名不答,吏乃缚于车上,击鼓行于市,令市人识之,虽有识者不敢言,而同伴窃解救之。乃更姓名而逃,折节向学,遍访名师,后隐居于荆州。刘备问以军政,徐庶对答如流,问以战策,徐庶娓娓道来,刘备暗暗称奇。乃遣人请陈宫、祢衡与之相见。

陈宫贺道:“向闻元直大才,多方寻访,杳无音信,今之元直慕主公名来投,可谓如虎添翼也。”

备大喜,乃暂封徐庶为参军,调练本部人马。这日襄阳使者忽至,言刘表请备赴襄阳主持宴会。备乃聚文武商议,并以前事告之。

张飞性急,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不如休去。”

关羽道:“外人之言,未可轻信。襄阳离此不远,若不去,则荆州反生疑矣。”

其余如孙乾、糜竺、简雍等或言去,或言不去。刘备乃问计于徐庶,徐庶献出一策,众人听罢,皆点头称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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