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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刘树生妙算扼地策 元仲良走死滹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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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阎闾巷陌多奇士,卒伍州部隐异才。

士别三日当刮目,磨剑六载诣师来。

树生妙算强梁窘,永清腹剑忠骨埋。

可怜孙庞相煎急,同室操戈千古哀。

话说刘广引军穷追贼兵,不料于伏虎冈陷围,麾下众将各自带伤,眼见命悬一线。正当慌乱之际,忽见贼军东面人马大乱,喊声震地而来。刘广等定睛看时,却是一队官兵杀到,军前一将,未及三旬,掣条铁枪,奔雷掣电价卷过。贼兵当不住,被他杀出一条血衖堂进来。安士荣见状大怒,跃马相迎,斗无三合,吃那将一枪刺死。刘广等大喜,近看那人时,却不认得。杨江见官军援兵赶到,急命拦截,忽见西面军马后队又乱。刘广回头看时,只见一柄大刀,流星价从贼军里卷进来,却是苟桓援兵杀到。刘广愈喜,便与那员官将合力向西冲突,贼兵吃两面夹攻,遮拦不住,纷纷败下。两军混战一场,杨江等见官兵来援,不敢恋战,鸣金撤退。那些马队来去迅速,倏忽不见。刘广与诸将各带损伤,亦不敢追击,只得收拢军马。

当时刘广见贼兵退去,再难支撑,不觉晕倒。诸将急唤军中医官来,忙乱了半晌,方才醒转。刘广甫一睁眼,便问范成龙如何。只见范成龙由军士抬着,左臂已包扎了,虽面色惨白,却性命无碍,才稍稍放心。刘广又寻那将官道:“感蒙将军搭救,敢问高姓大名?”那将军答礼道:“小人刘树生,乃是沧州防御使。因近来贼人扰乱,奉太守之命巡绰各处。今日正巧到这伏虎冈地面,远远望见杀气冲满,震天动地,料是官兵与寇贼鏖战,因此相助。正要问将军是何人?”刘广心喜,便将身份道出,又将讨贼事由说了一遍。陈树生道:“原来是刘总管,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且请到州内一叙,如何?”刘广欣然应允,因伤势过重,难以骑马,便唤军士抬了走。计点手下军兵,这一场恶战,折损马军两千,步卒亦伤损三千余人。大众闷闷不已,同刘树生到了沧州,太守接着。苟桓统军马就在城外扎营,刘广随众将入城将歇,不在话下。

未过数日,陈希真等也到沧州。彼时刘广、范成龙兀自卧床,不能下地。那沧州太守便引刘树生、真祥麟、刘麒、刘麟等出迎。两下相见,那刘树生骤见陈希真、陈丽卿,看得惊惊喜喜。陈氏父女见了刘树生,也是喜喜惊惊。看官,你道为何?原来那年陈氏父女逃离东京时,路上曾在宁陵县刘口镇雇一庄家挑行李,那庄家正是刘树生,不想今日重逢。当日陈丽卿见刘树生出落得仪表堂堂,威风凛凛,模样已与昔日庄稼汉大为不同,甚是惊喜。刘树生拱手施礼道:“两位官人……”陈希真笑道:“这是小女陈丽卿,因当年逃难在路,女扮男装,因此遮掩,未告实情,万望勿怪。”刘树生笑道:“这有甚么,却是小人眼拙。怪道当时觉得小姐恁般清秀,不似寻常男子。当日承蒙二位点拨,便是小人恩师。陈将军是大师傅,陈小姐便是小师傅了。”众人都笑。

祝永清见了,便问底里,陈丽卿便将当年雇刘树生挑担之事,后来到了皂荚岭,父亲教他先回去的话都说了。陈希真便问刘树生道:“一别六载,万不料竟在此地重逢,将军缘何在此?”刘树生道:“说来亦与贵父女有些渊源,小人因好耍枪棒,那年一路上得蒙指授,回去苦练,武艺大有精进。后来老母病故,又未婚娶,索性卖了家私,到泰安州去寻贵父女学艺,却寻不着。也是机缘凑巧,在接龙山得一高人点拨,随他学了一年有余,练成一身武艺。后来到了沧州,因路见不平,教训了一伙泼皮,恰为太守撞见,承蒙错爱,因此抬举做了本处提辖。”陈希真笑道:“如此,方不埋没了你这般一个好男子!”当时大众进城,刘树生与陈氏父女谈得投契,说的十分入巷。那祝永清等在两旁干听,只是插不上话。

到了馆驿,陈希真等忙去探看刘广、范成龙二人,见刘广身缠绷带,范成龙失了一臂,心中大恸,不由滴下泪来。众人见了,也都感伤。刘广问起南路形势,陈希真道:“贼人甚是狡狯,虽打着杨江旗号,却不过是偏师。我等追过徒骇河,便失了贼人踪迹。因此料定是声东击西之计,故火速来援,不想仍迟了一步。”范成龙叹道:“昔日经了大小战阵数十遭,也无伤损,不想如今失了一臂,小人怕是要步真大义后尘了。”陈希真劝道:“贤弟莫要灰心,且先在此静养。待痊愈后,再议日后事不迟。”当日众人又安慰一番,在馆驿盘桓整日,黄昏时方才作别。

是夜,陈希真与沧州知州、刘树生等饭毕,商议军情。刘树生道:“杨江等贼专好避兵,不肯轻战。偶尔接战,亦复凶悍异常。好用马队四面包围,而正面则马步夹进。其惯技在飚忽驰骋,避实乘虚。其袭官兵之时,每在出队、收队、行路未及成列之时。若遇官军坚不可撼,则望风远引,瞬息数十里。俟官军追及,则又盘折回旋,亟肆以疲我。其欲东也,必先西趋,其欲北也,必先南下,多方以误我。伺官军势孤力竭之时,出不意以困我。若跋涉追袭,则其打圈设伏,以逸待劳,因此官军往往失利。”陈希真听罢,心中暗惊,说道:“是极,如今杨江等已成流寇,若贼流而官兵与之俱流,则节节尾追,着着落后。虽终岁奔波,终无大损于贼。须得另想对策。”

祝永清听罢,说道:“小婿倒有一计。”陈希真道:“贤婿有何计,且请说来。”祝永清道:“贼人既四处奔窜,我等不妨以静制动,以三策制敌。一是重点设防,于贼人必经之途,驻扎重兵,变尾追之局为拦头之师,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贼。二乃倡设马队,贼人凭恃马队,飘忽靡常,非马队不足以制胜。如今官军新败,马队折损甚众,须派人到河北路边境,购买辽马,以充不足。三为修筑碉楼,于各州设重兵,以为战。于乡村设立碉楼,仿召村御贼之法,以为守。各乡村行保甲连坐之法,有通贼者,严惩不贷。如此四路皆有重兵,则无此剿彼窜之虞。各乡皆有碉楼,则无掳人掳粮之患。”陈希真看众人时,皆点头称妙,独刘树生笑而不语。当日众人又议了些他事,直至夜深,方才散去。

陈希真见众人都散,便唤小校追回刘树生。不过片时,刘树生转回,陈希真道:“适才小婿所言制贼之策,陈某见将军未置可否,可有别策?”刘树生道:“不瞒将军,小人确有别想,只是当时人多,恐说出伤了令婿颜面。”陈希真道:“眼下只你我二人,但说无妨。”刘树生道:“若长远制贼,令婿之谋,确为良策。只是其法施行起来,却未必好用。河北之地,地广兵稀,且太平百年,兵不习战,多难堪大用。若只保据州府,则贼人仍可于乡间驰骋。非是小人长贼人志气,各州捕盗官兵,画疆自守,各分畛域,以邻为壑,专以剿贼出境为能事,鲜有以肃清本境图褒奖者。但凡捕盗下乡村,倒先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因此民间积怨甚深,反助贼人。至于碉楼之法,劳民伤财,非经年累月不能成,如何协同剿贼?”陈希真点头。刘树生道:“买辽马之事,亦难成行。自那年种经略征辽得胜,辽人心忌我朝,严禁边境市马。莫说千百匹,便是十数匹也难买到。”陈希真道:“既如此,将军可有良法?”刘树生道:“依小人主意,可用二法。一曰扼地兜剿。河北之地,多有高山江河,不利骑兵奔驰。可择山深水复之处,各州接连之所,弃地以诱贼入,然后挟各州合力,三四面围困之。则贼人无路可走,方可剿清。二曰以贼制贼。阴招其饥疲裹挟之众,招抚纳降,披离其党羽,使其内乱相残,自削其力。”

陈希真听罢,喜道:“那年见将军写承揽,只道粗粗识字,不料竟有这等谋略!”刘树生道:“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人一心求进,上报王庭,因此文武都略学些。”陈希真赞叹不已。刘树生道:“陈将军,昔日小人得蒙点拨,便有心拜师。只是出身庄农,不敢高攀。如今既再重逢,可见你我有缘,实是天意。若蒙不弃,愿拜将军为师。”陈希真听了,心中甚喜,当即允诺。当日刘树生拜陈希真为师,执弟子礼,从此陈希真视刘树生大为不同。

且说陈希真等自到沧州,派哨马四出打探,一连数日,不见杨江消息。那陈丽卿住在城外大营,一来见刘广、范成龙等负伤,心中悒悒不乐。二者祝永清每日随陈希真入城商议军务,不在身边,百无聊赖。那刘树生既拜陈希真为师,便主动找上门来,带陈丽卿入城四处游玩。又想起那年路上光景,知陈丽卿爱射虫蚁,便陪他外出狩猎,助他的兴儿。又温言软语,一口一个小师傅叫着,变着法讨陈丽卿的欢心,两个乐此不疲,连日一大早便出去,至晚方归。那些侍从人等都知刘树生乃陈希真新收爱徒,谁敢多言,因此刘树生但凡空闲,便寻陈丽卿玩耍,略无顾忌。

且说祝永清得知陈希真收刘树生为徒,本欲拦阻,怎奈木已成舟,只得与其师兄弟相称。因忿官军新败,心中急要报仇雪耻。又念陈丽卿不喜听那军务事,故每日留他在营,未放在心上。那日偶听陈希真说起刘树生献计之事,心中难免不悦。当日回营,也不知是那个漏风,又把刘树生与陈丽卿连日玩耍的事吹到耳中。祝永清大怒,便要找刘树生理论。彼时栾廷芳、祝万年在旁,连忙劝住,都道:“事未查清,莫要冲动。且陈将军已收那刘树生为徒,眼下贼寇未除,不可同门相斗。”祝永清见说,只得暂忍下那口气,回去又不敢对陈丽卿发作,无非背地里把刘树生的名字,千贼万贼的痛骂而已。

次日天明,陈希真接得沧州知府书函,相请入城商议紧急事务。陈希真见了,便委苟桓守营,引祝永清、陈丽卿等一同入城。大众入州衙坐定,商议军务,原来是昨夜探马来报,杨江等自伏虎冈一战后,南北两股合为一股,一路北窜,打破天津府静海县、独流寨等处,却为种师道所败。看官,原来那年种师道征辽得胜,朝廷便于宋辽边境天津府左近,设辽疆经略府,由种师道引精锐兵马屯扎。杨江等不知就里,贸然攻打,反着了种师道的道,吃了一场败仗,因此北进不得,只得南走。

当时众人商议,陈希真道:“贼人初尝败衄,仓皇南窜,须得火速拦截,万不可教其窜入山东地界。”话音方落,刘树生立起身,请为先锋。那祝永清正在赌气,如今见其又与自家争抢先锋之位,那股火从丹田里进上来,叫道:“且慢,我随泰山奉旨讨贼,这先锋理当属我,不劳刘将军!”刘树生道:“官兵剿贼,乃臣子本分,非一姓家事也。况师兄初临此地,地理不熟,不如小弟代劳。”祝永清冷笑道:“上将伐谋,行军打仗岂能全凭地理,须看韬略兵机!”刘树生见陈丽卿在旁,不好再争,只得退后。陈希真、沧州太守恐伤了和气,忙打圆场。

正在尴尬之际,又见小校来报:“杨江等战败南窜,于清州木门镇复分作两股,一股望本州来,似欲南窜。一股西窜,望河间府去了。”陈希真见说,笑道:“贼人既分两路,我等仍须分头拦截。先锋之位,你们师兄弟不必再争,各领一军便是。只是切记,为将除却勇锐,仍需稳慎,不可浪战,以免重蹈伏虎冈之失。”祝永清、刘树生两个领诺。

当日议毕,大众散去,陈希真引众将出城,回到营内,陈丽卿对祝永清冷冷道:“祝玉山,你变了。”祝永清吃了一惊,忙道:“卿姐这话从何说起,小弟何曾变?”陈丽卿道:“今日之事,让我想起那年征讨青云山,我和你师父争夺先锋之位,你居中调解的事。彼时你豁达大度,举重若轻,今日为何小肚鸡肠,咄咄逼人,使刘师弟难堪?”祝永清见浑家竟袒护刘树生,不觉心中醋葫芦打翻。待要细细理论时,又恐说破,惹恼了陈丽卿,不好收场,只得强忍怒气。半晌,方缓缓道:“今日之事,是我急于为姨夫、范将军报仇,考虑不周,故而失态,实是我的不是了,卿姐莫怪。”陈丽卿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再说甚么,吃过晚饭,自去盥洗睡了。

次日天晓,众人依昨日所议,兵分两路。陈希真引祝永清、陈丽卿、祝万年、栾廷芳拦截南路逃贼,苟桓引栾廷玉、刘树生、真祥麟、刘麒、刘麟拦截西路逃贼。临行之际,陈希真对苟桓、栾廷玉等道:“我已修书邓洵仁,请其传檄各州,协助剿捕,并引大名府兵马北上,同来剿贼。诸君宜需努力,早日建功。”又对刘树生道:“此番讨贼,徒儿好自珍重,为师盼你捷音。”刘树生拜道:“师傅教诲,徒儿谨遵,还望师傅保重。”当时各自登程而去。

回说杨江自伏虎冈先胜后败,与黑、蓝两旗会合,声势大振。遂移军北上,连破数城,不料于天津府中伏,吃种师道所败,乱军中柏森为流失所中,伤重而亡。三军士气受挫,只得退兵。因安士荣、柏森身死,红旗无主,杨江便自统黄旗,命元仲良、昝仝美统红旗,大军南下。行至清州木门镇,众头领集会,杨江道:“如今我等新败,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形势不利,诸位兄弟有甚么主意?”元仲良道:“眼下陈希真等都在南面,若投南路,定会吃其缠住,难以脱身。不如率众西行,经河北入山西,闻得太行山中有三十六条好汉,可去相会。”孙胜道:“此去太行山须跨数州之地,吉凶难料,不如到海边寻船只入海,夺个海岛占据,日后海外称王。”方琼道:“行军打仗,粮草为先。如今我等粮草告罄,若是远行,无粮可征。不如依旧南下入山东,就近食粮。”众论纷纷,莫衷一是。

当日争了数个时辰,杨江道:“自古‘独力难持,孤军难立’,本王主意已定,元仲良兄弟可引红、蓝二旗与步队为一路,西行赴太行;本王自引黄、白、黑三旗为一路,南下山东。”众人听说分兵,都流泪道:“我等与天王誓同生死,万死不辞!”杨江道:“我等分兵,乃应变之举。如今官兵环伺,我等若聚做一处,一旦有失,则有全军覆没之险。如今分兵而行,与敌周旋。官兵不知虚实,难以处处设防,我等便可趁机取事,如此方有转机。”众人见说,方才点头。当日杨江与众头领欢饮达旦,教三军饱食。天明整军,杨江执元仲良手道:“此去艰险,贤弟保重!”元仲良哽咽无言,人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到了此际,众好汉也不觉洒泪。当日元仲良、昝仝美、凌天传、轩宗朝、褚大亨、赫连仁、方琼,一一作别西行,杨江与孙胜、张新、申屠礼、刘克让,率众投南而走。

且说苟桓等人,自沧州与陈希真分兵,尚未起行,各处探报络绎不绝,报说贼人两路分窜西、南之信。刘树生笑道:“此番贼人自取败亡,刘、范二将军之仇可报了。”刘麒、刘麟道:“贼人分兵,恐重施上次伎俩,何以言其自取败亡?”刘树生道:“二位将军不知,前番贼人分兵是假,此番贼人分兵是真。前番分兵,贼人两股距离不远,保持联系,互为犄角。一方有警,则另一方火速来援,正所谓股虽分而势仍合。今番则不同,贼人一西一南,分兵后均疾窜狂奔,渐行渐远,再难会合,我等正可将其分割包围,逐个剿灭。”二刘听罢,不觉叹服。

当下启程,刘树生献计向饶阳进发。苟桓道:“贼人在北,为何不追贼,反西进饶阳?”刘树生道:“我先前已与家师说过扼地兜剿之法,乃将贼人困于山深水复之处,然后集数州兵马,合而歼之。因家师曾任河北都统制,与各处官员厮熟,故临行前,已先请家师修书至滹沱河沿岸各军州,请调兵协同堵御,日后功赏均分。如今贼人西窜,渡不得滹沱河,定然南逃。饶阳为必经之地,我等先到,阻敌南逃。则贼人受困于滹沱河、子牙河之间,便易剿灭了。”栾廷玉笑道:“怪道陈道子收你为徒,如今看你胸中韬略,诚不逊那祝玉山了。”众人称是,便星夜望饶阳进发。

再说元仲良等火速西进,欲趁官军未及设防,抹境而过。那日过了束城,到了君子馆,只见前面一条大河挡住去路。问土人时,方知是滹沱河。此时虽是冬季,却值暖冬,河面冰层甚薄,禁不得人马,因此无法涉冰而过。元仲良见了,叹气道:“天不助我也!”正没计较,只见河对面喊声大振,兵马盈岸,远望去旌旗遍野,烟灶连绵,正是顺安军总管接得陈希真之信,便点数千人马,差一员兵马都监领了,日夜巡绰滹沱河西岸。又将各处山隘都虚设旌旗,堆积烟火,望去竟不止数万人马。元仲良等不识虚实,心中大惧。忽见对岸令旗挥动,雷声响处,无数火炮隔河打来。却是官军新制的劈山炮,威力甚大。轩宗朝因在岸畔,不及躲闪,吃火炮连人带马打中,化为飞灰。贼兵吃打死无数。

元仲良见了,急令众军,沿河投南而走。官兵隔河追击,贼兵不得歇息,只得昼夜南窜。那日看看已入深州地界,元仲良等连日赶路,甚是疲乏。正驻扎歇息,准备造饭。忽见南边一骑闪过,倏忽不见。众人正自惊疑,不多时,只听南面喊声大作,涌出大队官兵来。看军前时,苟桓、栾廷玉居中,刘树生、真祥麟于左,刘麒、刘麟在右,引军杀到。仓促之间,元仲良急命褚大亨、赫连仁引步队居中,自与昝仝美引红旗为左队,凌天传、方琼引蓝旗做右队,迎战官军。两边呐喊厮杀,混战一处。

乱军队里,刘树生正迎着凌天传,那刘树生乃庄农出身,膂力过人,手中神枪大开大阖。两个斗过十数合,凌天传两臂早已酸麻,急待抽身,吃刘树生抽个空当,一枪尖扫过,割断喉管,跌下马去。元仲良、昝仝美等急来救时,又吃苟桓、栾廷玉死死缠住,脱身不得。那边褚大亨、赫连仁亦被刘麒、刘麟拦住,不得半点松宽。凌天传既死,刘树生拍马来助真祥麟。方琼胆丧心裂,不待刘树生到,先卖个破绽,抽身便走。刘树生、真祥麟趁势掩杀,贼军右队阵脚挫动,阵势大乱。元仲良等抵敌不住,只得望北飞逃,官军追赶三十余里,方才收兵。

且说元仲良等连遭败衄,士气大挫。当日甩开官兵,驻足喘息,收拢残兵。计点军马,马队仅剩三百余骑,步队三停折了两停,辎重损失无数。环顾众头领,只剩昝仝美、褚大亨、赫连仁、方琼,恰都是紫盖山上初聚义的好汉。元仲良见了,叹道:“我等经此一跌,元气大损,有负杨江哥哥所托。”昝仝美等劝道:“哥哥莫要灰心,当初我等草创时,也不过数百孩儿。如今形势不利,大不了化整为零,解散部众,依旧落草去。”元仲良道:“我等随天王举义以来,誓同生死。如今不知天王消息,若苟且偷生,非好汉所为。今日形势,赴太行已然不能。须得设法跳出包围,去寻天王,纵然覆败,死也要作一处。”昝仝美等听了,无不动容,同声愿往。

当日元仲良将余下步卒解散,只留马队,与众人商议突围之事。赫连仁道:“今日边马来报,东面已被河间府兵马守住,如今各处皆是官兵,更兼我等路径不熟,要想突围,实是难事。前面一路向北,便是霸州文安县,正是小弟家乡。不如先到那里,暂避些时日,待风头过去,再寻机突围,去寻杨天王。”元仲良意本无聊,此时也无别法,便依赫连仁所言,率队倍道兼程,星夜投文安县去。

却说陈希真等自出沧州,拦截杨江一股贼兵。那杨江等出其不意,径奔盐山,官兵忙去阻截。不料贼兵并未南下,竟转而西进,渡无棣河,经东光奔景州而去。陈希真一面速报邓洵仁,于景州拦截。一面紧蹑贼踪,穷追猛赶。那日到得东光,接得信报,一见大喜,却是苟桓等剿灭元仲良之信。原来苟桓等自自滹沱河击败贼兵,便拣选精骑,昼夜奔驰,追赶贼兵。元仲良等本望逃往文安县暂避,不料种师道于辽疆经略府早已严令天津府、霸州、雄州等处严阵以待,伏设重兵。元仲良等逃到文安县,又被官兵围住。欲投东去,却吃文安洼之水阻住。只得向西,窜至滹沱河畔,不料苟桓、刘树生等自南,霸州官军自北,随后追到,两下围住。元仲良等无路可逃,终致全军覆没。昝仝美自刎而死,褚大亨、赫连仁、方琼力战,为乱兵所杀。只有元仲良投滹沱河,不知所终。

当下陈希真将信示与众人,喜道:“树生扼地兜剿之策,果然奏效!”陈丽卿欢喜不已。祝永清、祝万年、栾廷芳等强作欢颜,心中不乐。当日又得消息,杨江等抹境过景州,地方州官不敢拦阻,仅守城池,任贼人窜至冀州武邑城。幸得邓洵仁已坐镇冀州,设重兵堵御,使贼人不得南下。陈希真怒道:“此等尸位素餐之辈,待平定贼乱,定向天子奏明,严加惩办!”急引军继续追击。

那日大军到了阜城,只见北面旗帜飘动,军马震地而来。陈希真等看时,见是苟桓兵马,不由大喜。当时两军会合,陈希真道:“将军方于霸州得胜,怎地到此如此迅速?”苟桓道:“我等平灭西路贼徒,树生便劝我星夜南下,与将军会合,故而今日到此。”说罢,刘树生、栾廷玉、真祥麟、刘麒、刘麟等都来相见。陈丽卿见了刘树生,上前嘻嘻笑道:“此番破贼,师弟当居首功。”刘树生道:“全仗师父妙策,和师姊比还差得远哩。”两个热聊,旁若无人。

当时众人寒暄毕,共商灭杨江之策。陈希真道:“讯生擒贼目得知,贼人分股后,杨江只带两千骑兵。如今几番奔窜,怕是已不足此数。”陈丽卿道:“爹爹,贼人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刘师弟建功,捉杨江便教孩儿去罢。”祝永清对陈希真道:“泰山,杀鸡焉用宰牛刀,长途奔袭甚是劳苦,不劳卿姐。此番不如小婿与刘师弟各统一支兵马,同去剿贼。两路夹攻,定可擒住杨江。”陈希真听了,便看刘树生,刘树生道:“小徒愿往!”陈希真甚喜。当时传下军令,祝永清、刘树生各统马队三千,火急南下,追截杨江。陈丽卿见如此安排,便不再争,要看他二人谁先建功。

自祝永清、刘树生分兵去后,这里陈希真、陈丽卿日日翘首巴望,盼候捷音。忽一日接得哨马急报:“祝、刘两支兵马与杨江在葫芦河交锋,先败后胜,刘树生将军阵亡。”众人一齐大惊。看官也惊问道:那刘树生颇有韬略,又武艺出众,怎会失手?正是: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看官莫要性急,究竟葫芦河之战如何,刘树生因何阵亡,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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