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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清与浊之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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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胥仰头便听见谢韵广站直道:“先生,您说清与浊并非泾渭分明,清不一定对,浊也不一定错。学生不明白,您说清乃君子立身应求,浊乃小人立身之道,既如此,我们自应以清为对。”

云间先生听道谢韵广所言,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清乃清高,两袖清风不与腌臜同流合污,出淤泥不染不与污泥自甘堕落。个人所求,不外如是。浊乃浑浊,与墨同黑,于规则之外,只论利益不论本心。但,学生们,你们将来是要为官为将,只求独善其身是不够的,这疆域需要为官者去治理,这百姓需要为官者去养活。仅凭清明,可是做不好这个官的。”

谢韵广还是不解,道:“先生,学生还是不明。明明清官为人所称道。确为何如此说?”

云间先生摸了摸胡子,笑道:“你若为一方县令,今日有一少年偷他人钱七百,你当如何?”

谢韵广不假思索道:“盗钱六百二十即犯偷盗罪,按律当流千里。”

云间先生道:“律法知道得不错。那我再跟你说这少年家中贫困,盗窃乃是为了替病重之母抓药,这被盗之人乃是本地富户,平日里称霸乡里。你当如何?”

谢韵广想了想,犹豫道:“既如此,自当考虑。但犯偷盗也是事实。”

云间先生继续道:“世间百态,好心不一定能做好事。你今日判这少年流放,她母亲很有可能病死。这富户平日里就称霸乡里无人敢对抗,因你这一判,定有许多人说你们官商勾结。你无错,为官者自然当以律办事,君子自当以偷盗为耻。但是你是清了,这结局是清还是浊?古时有一清官,自守清明之风,她若是地方小吏乃是地方之福,只可惜她身负重任。彼时国中大旱,朝廷欲拨粮赈灾,这粮由户部管,户部规矩,去取钱粮都得奉上孝敬,这人觉得户部假公济私,抵死不从,硬是把户部陋习捅到帝王面前,户部一干人等皆受到责罚。本以为自此户部自然无损人肥己,却不想她再去点粮户部却以粮食不够为由上表销减。为何粮不够,这人不知,但朝廷的确是粮不够。朝廷粮不够,赈灾钱粮比预期少了一半多。因有户部先例,这钱粮半路上倒是没有出什么问题,但到了县里,却发现无人可用。县官以县衙自有公务为由不过遣了两个年长之人听用。赈灾发粮之事何其繁杂,人手不够岂能成事。因发粮之人无利可图,便打起了粮食的主意,赈灾的粥水愈发清可照人,粥水稀不可饱腹甚至不能活人,灾民痛骂官吏贪污赈灾粮,青壮者群起暴动。世间事,清风明月自然让人欢喜,可阴天暴雨未必就无用。”

二人问答深入浅出,在场人人都能听懂。但懂其深意的却不知有几人。

谢韵广并没有因疑惑得到解决而释然,一脸凝重向先生道了谢便坐下了。

谢韵广后再有人提问,问的都是典故经义,段胥并不感兴趣,趁着三先生已经在疏散学生,便随着一起出去了。

谢韵广与刘玉也一同出了书堂大殿。

段胥看谢韵广一幅眉头微蹙的样子,对他说道:“世人多样,利之一字并不俗气。为官者忠于皇室,为下者忠上位。官者管民,下者抬上,小利不足以动上,却可活下。下不活焉,上者何抬?所以啊,阿广不必如此挂怀于心。形式不重要,你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就行了。湿鞋子踩污泥能走到对岸,又怕什么湿鞋子踩污泥呢。你说是吧,阿玉。”

刘玉道:“阿胥说的有其道理。既然投身官场,身不由己的时候自然也可度势而行,只是,阿胥,为人不可忘本心。湿鞋子踩污泥虽然走到了对岸,小心脏的可不只是脚。”

段胥无所谓地伸了伸懒腰,“只要走到了对岸,脏了哪儿有什么重要,心不脏就行了。”

刘玉道:“不进污泥尚不可独善其身,进了污泥还想不脏心,怕是不容易。”

谢韵广道:“我不这么想,为官者两袖清风自古皆有,我相信总有办法能不湿鞋也能到对岸。”

段胥回头拍了拍谢韵广的肩膀,“我十分诚挚地祝愿你未来成为一个能流芳千古的好官。”

谢韵广被段胥这突然的一拍搞得有些羞赧,但见段胥表情十分正经真诚,便点了点头。

等段胥回去时,阿无已经备好了餐食,段胥一边吃饭,一边把今日的情况简单跟阿无说了下。

阿无道:“谢公子出身官家,虽是小官,但家族也算为官者众,怎么还如此,嗯,如此单纯。”

段胥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少年意气,明月清风,豁朗光明。”

“这是没什么不好,可以说十分好。只是她太不了解现实了。”

段胥喝了口汤,继续道:“或许等她了解了现实,她也能做到如此呢。历史上古往今来多少名臣良将,难道就没有人从始至终都能清清白白?我不信,肯定有的。”

阿无道:“有。但绝不是谢公子这种出身。”

段胥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阿无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若有必要,踩着别人的鞋去对岸又有何妨。”

段胥停下夹菜的手,“你倒是不脏鞋。别人怕是要陷入泥坑淹死了。”

“你问的不就是怎么去对岸而不脏鞋嘛,这不就是最好的办法。”

段胥哼哼两句表示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二人吃完饭,段胥躺在榻上发呆。最近几个月都没有收到家中来信。她从东江郡回来后倒是寄了一封回去,但至今也没收到回信。

在东江郡时段仲气跟她说太子可能出事了,但从这几个月情况来看,这事似乎还没有传开。

正想着呢,阿无就进来给段胥递了封信,刚刚云间先生那边的人送过来的,说是府里寄过来的。

段胥正想着呢,不想信就到手了。赶紧坐起来拆信,“许是家里给云间先生也写信了,便把给我的一并放在云间先生处了。”

看了信,段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半天挤了一句,“太女被废了。”她早料到此事,但真到这一天只觉得权力果然无情。

阿无接过信,看完后道:“太女被废,但并未定罪,只幽禁。皇上这是想跟第一次一样?”

段胥摇摇头:“我不觉得。未定罪而幽禁,或可说明太女之罪乃皇室丑闻不想外传,但更说明可能太女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罪名。太女虽是皇上之女,但也是太女,如果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何以服众,如有为何不示众?不定罪而废太女,仅是幽禁,不更说明她已遭皇上厌弃。皇上年岁几何,可不一定有再恢复太女之位的时间了。京师怕是又要掀起争斗了。”

阿无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十几年前废太女,以二王女被囚身死,太女复位收场。今日不复当年,只怕风浪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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