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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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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桑子拽着黑色菱格链条包,在走廊里喊:“祝留!你快一点啦,今天可是你第一天开张。”

祝留在忙着画眼影,握着眼影刷的手不停地鼓捣,“嗯嗯嗯嗯我马上。”

陆桑子再一次破门而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皱着眉问:“留留,你在干嘛?”

祝留抬起头,“化妆啊,我画的怎么样?”

陆桑子:“Emmmm就像一只白团子掉进了千岛酱里。”

祝留:“!!!”

秦嫣笑得前仰后合,浑身都在抖,“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说,桑子你形容得太贴切了。”五年前就开始化妆的秦嫣童鞋堪称美妆博主级人物,她怎么也不理解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是如何把自己画得,呃,五颜六色?

孙沅说:“留留要不你用我的眼影盘试试,我这个颜色会素一点。”

孙沅伸出手臂想要递给祝留,雪纺布料的袖子窜了上去,祝留看到她的小臂内侧有一道红痕。作为一个美术生,祝留很肯定这不是画出来的。

孙沅的目光和祝留相撞,孙沅掩下眼中的慌乱,拽下了袖子。

祝留也忙收回眼,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秦嫣表示换个颜色也就差强人意,但不会太好。“你这样有两个结局,吓到小朋友们或者诱惑到他们的爸爸。”

祝留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桌子,“安静。”

没错,祝留童鞋会画画但不会化妆,你可以想象用画油画的思路涂眼影,用画素描的思路加阴影,最终会是什么效果。就是——非常浓墨重彩。

秦嫣还是没笑够,“哈哈哈哈哈哈”。

陆桑子笑够了,拉起祝留,“你快去洗脸”。陆桑子的语气比之平常,就像幼儿园儿童变成了幼儿园老师。

“素颜不会显得不重视吗?”祝留噘嘴。

“快去!”陆桑子大叫。

就这样两个人风风火火到了长歌路14号,不得不说,陆桑子把车开得跟她本人一样跳脱。

一下车,祝留愣住了。

陆桑子扯扯祝留,“走啊”。

“往哪里走啊?”

“往前走啊,赶紧进去。”

祝留皱着眉,拖住陆桑子一直把她往前拽的爪子,“桑子,我拜托你找个屋子当教室,不是要办沙龙,这也,这也太夸张了。”

陆桑子撇撇嘴,“哪里夸张啊,也就我家厨房一样大,快走。”

“不不不,真的不行,我的本意就是一个八十平的屋子,有厕所,可以摆得下二十个木质画架,你这个都可以再摆下三十个大卫雕像了。”

“那还不好吗?”陆桑子瞪圆眼睛。

“太——”祝留蹙眉。

陆桑子打断了祝留的话,“我这什么都弄好了,就差揭牌了。必须去。”

就在这时,一辆迈巴赫S650猛地停了过来。

“哇塞,18年新款!”陆桑子惊叹,“留留你快看,我在延市第一次见到这台车,里面坐的估计是个大佬。”

祝留眼珠都没转一下,淡淡地开口:“学校门口开得这么快,你以为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车内没有放音乐,车窗还半开着,距离又近,若是赶上放学的时候嘈杂一些,按理也该听不到什么。

偏偏此刻还没到放学的时段,谁说了什么,一清二楚。

车里的人轻嗤了一声,不辨喜怒,“呵,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陆桑子拽着风风火火地冲进去,踏上纯黑瓷砖地面的那一刻,祝留仿佛听见了灯光闪烁的声音。简洁、明亮,安宁。

当赵正言停好车走进14号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幕:笑意妍妍的女子身边围着一群学生和家长,如墨长发自在地垂着,发梢随着转身的动作露了出来,毫无修饰的娇俏感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赵正言一时都不太确定刚刚骂他的那个姑娘跟眼前的是不是一个人。

漂亮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特权,同样也承受着更多期待,另一方面也面临着更多具有针对性的伤害。

围在祝留身边的人,只是在想这个女老师真是年轻漂亮,男孩子的家长还要担心一下会不会勾引得自家孩子不好好学习,可是看那没什么杂色的眼睛和延熹的学历,又觉得真是自己龌龊了。

至于学生,都是学绘画的,哪有不在乎姿色的?不只是绘画,整个视觉设计领域,都是喜欢追逐美的。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跟对金钱的那种需求不同,而是一种非书面化的职业习惯。

就像如果是一个厨师,会喜欢一个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的人吗?如果是一个乐手,会喜欢一个不识五音的人吗?那不光是兴趣或者事业,那更是一个人将一半生命投入其中的东西。

你不会接受一个其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否定你的人,不管他有多么爱你。

赵正言站了五分钟,静静地看着人群中的女孩儿。在那五分钟里他了解并记住了这个女孩子的一切,她的家世,她的性格,她微表情里的含义还有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的小动作。

就像是某种进化而来的反应,与其说是出于兴趣,不如说是因为本能。不过祝留似乎一下都没看过来,挺好,足够专注兼具责任心,赵正言心想。

看得差不多了,赵正言走上前,客客气气地开口:“今天是祝老师开业的第一天,所有关于课程内容及时间安排的信息都体现在宣传折页里了,祝老师的简介和几篇信手绘制的作品也挂在墙边了。请大家仔细阅读,如果仍有问题,再来询问。”

赵正言冷冷地看了看一位啤酒肚都要贴到自己身上的家长,继续说:“第一节试听课的时间折页上写得很清楚,想直接报名的家长请在圆桌处填写学生的个人信息及您的联系方式。”

家长们干瞪着眼,除了五位填了表,其余的拿出手机在墙上漫无目的地拍了拍,终归还是散了,大概是去准备做午饭的食材了。

祝留看着赵正言,他梳着背头,穿着深灰色西装内搭浅色印花衬衫,穿搭与气质模糊了年龄。面庞白皙,皮肤一丝瑕疵也无,若不是那一双饱含心思、写满精明的眼,祝留都要以为这是个不到三十的人了。

赵正言走近,干琥珀与麝香的味道笼罩了祝留。香水的味道太复杂了,复杂得就跟这个人一样,哪怕只是一眼,祝留也明白自己是不喜欢的。

其实,还有一丝茶香,但是祝留没闻到。

赵正言开口:“恭喜祝老师。陆总跟我要店面的时候,我还惊叹呢,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寥寥数语,不管祝留想不想承他的情,都不得不承了。

祝留勾起一抹笑,弧度完美但疏离。“感谢您的支持与信任,给我这样的机会。”

赵正言笑着说:“我倒是忘了介绍自己了,我是赵正言。既然今天跟祝老师认识了,那便是朋友,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

祝留是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十九年唯一擅长的事就是画画,陆鹃是个骨子里很浪漫的女人,她从来没有教过女儿与人相处的手腕与玄机。陈辰又从来不觉得一个画家需要人情练达,所以其实祝留不懂这世间人心如川壑会有多少波折。

但自从十二岁的那个雨夜后,祝留总是习惯性地以一种冷静到近乎封闭的视角来看待周围的人,她未必了解人性,但她懂得保护自己。她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极复杂的,不管他待人接物多么有风度。

赵正言是做奢饰品生意的,早年脱离赵家势力单干,堪称白手起家的典范,他创立的焕颜公司主要业务增长点在珠宝这一块。

当初他脱离赵家的势力,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赵家是什么资历,奢侈品世家,那是多好的出身,赵家三代都是做奢侈品生意的。不过是从摆弄清末古董到折腾外国珠宝,每天无数明星、模特来来往往,燕环肥瘦,应有尽有。

奢侈品这行啊,跟各行各业都挂点儿关系,富得流油也乱得心惊。一个在这行辗转十余年年的人,堪称阅人无数、历尽千帆。

《教父》里有一句话,“那些一眼就能看清事物本质的人,和一辈子也看不清一件事本质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命运。”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能力,而能力的基础是判断力,说白了就是眼光好不好。

赵正言永远都不会告诉祝留,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是拿她当货品打量的,人品、气质、姿色、身材,当然还有野心。他想估摸估摸这个女人值多少时间、精力以及金钱,甚至是该为了她放低几分姿态,贴上多少面子。

不会惊艳地晃了神吗?

一个三十三岁的商人,一个阅遍世间红粉的男人,没有那么容易晃了神。与姿色惊艳与否无关,与气质清贵与否无关,与才华横溢与否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在他鲜衣怒马的那些年里都见过了,也都玩儿过了,所有都是一个样儿了。就算不在夜里,不在床上,也是一个样儿罢了。

更好?哪有什么更好呢,不过是一张脸某处增一分,某处减一分罢了。见多了,就不稀罕了,不管是对女人还是对顾客,做珠宝的商人都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经过那五分钟的打量估摸,赵正言认为这是个值得建立长久关系的妞儿。不是那种肉体关系,而是可以达到双方利益最大化的关系。这点也正是赵正言与他人不同的地方,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会不像其他的商人那样,榨取最后一分价值,他想的是如何共赢。

不是明面上的套话,而是真正的共赢,当然这一切有个前提,你不能侵犯他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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