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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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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庄鹏回来,加工厂已经三天不见庄程的影,打听之后立时恨得咬牙切齿。据加工厂的人说,那日钟大头走后,庄程的反应非常吓人,他先是在地上呕吐而后痛咳不已,最后咳得唾沫都带着血丝。

人们向庄鹏说起来的时候显得很是不解,钟大头的话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但也不至于让人萎成那样吧,都快闹出病来了。庄鹏对此半字不说,在别人眼里只是几句话的轻重,庄鹏却知道事情并不只是因为长屿岛,兄长在齐家的路也不顺畅,他做了个被庄家齐家都看低的选择,一走便是十多年,此间一切都关乎他的情绪。

世事总如此,有人内心山呼海啸,旁人却带着一脸不解,巴不得高耸再高耸地问你,怎么就不能云淡风轻呢。

庄家院子斜侧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因为腌鱼熏鱼会发出很刺鼻的味道,这里专门放置一些坛坛罐罐。

庄程把自己关在这里,他知道当年那一场大闹,父亲会把自己的东西都清除掉,回来之后他也留意过,真的什么都不见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个小屋的角落,有一个半人高的樟木架子,架子分了三层。最下面一层是他小时候背过的书包,还有奖状、文具盒,中间的一层是他最喜欢的小人书,一本贴一本整整齐齐,最上面那层是染料和画笔,染料比砖头还硬,画笔也变成了岁月的刻刀。

庄程望着这些,仿佛时空都凝注了,他就这么看着,不吃不喝白天晚上就这么看着。他忽然很想说句抱歉,和小时候的自己说句对不起。

他曾那么闪亮轻盈充满想象,今天他背着一个厚厚的壳,一个黏在皮上渗到肉里摆脱不掉的壳,他本以为不想那些便相安无事,奈何人言如刀又从外面戳他。生活,人们为了生活,如果只是表面上的艰辛该有多好。

庄鹏靠坐在小屋门上,点起来一支烟,脚边的青苔已不成片,几缕蜿蜿蜒蜒像秋收后水面上丢弃的海带。

他的心里组织了一段又一段的话,他想聊选择、想聊代价,想借用几句父亲口中的人生,可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相比那些抽象的东西,还是生意比较真实。

“哥,钟大头还是你知道的那个钟大头,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他说不出那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子就不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淳朴了,钟大头是替人说话,这样的事我遇到很多,你越是这样越是着了一些人的道,他们不想让加工厂好好走路。”

“我知道怎么劝也没办法让你走出来,我只希望你快点从这个小屋子里走出来,从前的事今后的事我都不管,眼前这批货我需要你。你相信我,等有一天我们在长屿岛起了高楼,别人会把你丢了铁饭碗说成塞翁失马,说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庄鹏听到小屋微有动静,就在他暗舒一口气的时候,忽听外面热腾起来,有人敲着一个锣,在村子里到处跑——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

各家拎着水桶前去救火,但为时已晚。

失火之地,正是钟家锦堂!

不用问因何失火,也不用问是谁干的,因为此时此刻钟大头就站在大火之前,旁边放着一个空空的汽油壶子。

当年钟秀觉得没有任何屋子能承载他钟家赫赫然的荣誉,所以他单独建了一个木屋,像水中亭榭一般卓然,火势虽大,好在烧不到别处。

那锦堂里全是丝织物,遇火蔓延瞬息成灰,烧去了红色的面、金色的穗,也烧去了妙手回春和拾金不昧,钟家的荣誉殿堂就这样付之一炬。

钟秀目眦欲裂、呼天抢地,不顾众人拦阻就要往里闯,人们觉得钟大头疯了,钟家人放了钟家的火,还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就是我干的。

很多人都不禁联想到庄程,当知道庄程的境况,钟大头确实不安,那些话对他来说只是有些刺耳,万没想到能把人一个人搞得吐血又自闭。他受到众多村里人尤其是加工厂工人们的指责,一个大男人用嘴巴伤人,比拳打脚踢欺负人更让人不齿。

可要是因为庄程就让钟大头放这把火,那未免太高估庄程了,加工厂那件事至多算个导火索。

“你这钟家的孽障!为什么!为什么!”

“你才是对不起钟家的人!三年了,凭什么我的鱼就要比别家少卖一块多,就因为我姓钟吗!你有个金窝子万事不愁,还假惺惺贴补我们仨瓜俩枣,可谁不清楚这几年加起来我们都少卖一万多!你这房子要多少钱,我们赔你就是!”

可以说钟大头又直又莽,但他绝不傻,在场有众多钟家人,他喊的是所有人都想喊的话。钟家人内部提出异议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不怎么用力都被化解,说千道万还是因为小打小闹。如若没有大动静,今后三五年还是这么亏着走,这一刻的“我们”相当结实。

“无价的!那是无价的!你赔不起!我要让你坐大狱,坐一辈子!”

“呸!不就是些烂木头破条绒,我没伤人大伙都看在眼里,最多也就相当于在你鱼塘投了毒。再说了你还有脸要赔?我们这些家被你盘了几十万,还抵不了这个破房子?”

价值与价值出现极限颠倒,看上去钟秀快要昏倒了,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魏同富静静站着,他已经拄不动虎皮樟手杖,按着一根轻便的竹杖。

换做多年前,如果魏同富看到这一幕,他估计会笑得整夜合不住眼,但此时他心绪复杂。直到这个岁数,他才明白魏钟两家是为相生,一方失了气力便让一方无的放矢,一方越是招摇一方便越要显摆。

遥想那日渔火海滩,仿佛最后一次并肩看过往,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们从未直视大黄鱼,也许是不愿、或许是不敢。说起来不可思议,人怎么会怕一条鱼呢?

牵动人的从来不是鱼,而是一批征伐者制造了长屿岛二十多年的困境,亲身验证了人可以扼杀渔汛。在他们接着一条条风鳗年礼、看着自觉低人一等的村民时,总会心有闪念,总会想起那些杀母鱼、绝其嗣的深夜咕咕声。

村里也有村里的时代,在魏同富看来,随着这一把火,一个时代彻底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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