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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师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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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胜吉五年(注:公元1056年)十月二十四,宣州宁国县县衙后院西厢房。

“夫君,张天师可有法子?”沈括的妻子柳氏看了旁边小床上的婴儿,眉间微蹙,担忧地说。金丝楠木的婴儿床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蝙蝠、仙鹤、莲花等物活灵活现,一看就是请上等的雕工不惜工时和物料损耗雕琢而成。一个刚过半月的婴儿小脸红扑扑的,沉沉入睡。

“老神仙仔细看过方儿,方儿没有大碍,多睡少哭也没有什么,倒是你的身体,可得好生将养。”沈括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气愤地说道,“就这是个逆子,险些害了娘子的性命!”

柳氏听到沈括的话,又气又急,“夫君为何如此心狠,这孩儿乃是我和你的亲生骨肉,十月怀胎,寒暑相继。你也知道,这次难产,只因方儿的头骨太大,这也不是方儿的错,要我说,这或许是沈家之福,保不定今后会才华横溢,高中状元。”

“脑袋大有什么用?!”沈括不知想起什么,眼神忽然有些游离,随后定睛望着自己的妻子说,“冲儿和蓉儿刚生下的时候,目光灵动、炯炯有神,可是这方儿,却似痴傻一般。老神仙说是缺少一魂一魄。”

“啊!?”柳氏惊呼了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可有补救的法子?”

“老神仙说了,这孩子虽然略有残缺,但却福寿绵长,过些日子自然会痊愈,倒是娘子你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县衙前院客房,一个长着寿眉,红光满面的老道,拈着如霜雪般的长胡须,盘腿坐在暖坑上,闭目沉思不语,只是耳尖微微摇动。

站在堂下的两个小道童盯着老道,似想从老道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端倪。

良久过后,老道睁开眼睛,咳了一声道,“清风,明月,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两个小道童躬身应道,“是!”随后收拢起早已打点好的行李,一边一个作出搀扶的动作。不见老道有任何动作,一眨眼地工夫,便立在了客房的水磨石地上。小道童忙跟随老道撩开棉帘,走入庭院,清冷的冬月将寒洌的薄光洒在一老两小三道身影上面,老道左右腋下各夹起一个道童,双肩微微一耸,便腾空而起,越过县衙一丈二尺高的围墙,消失在宁国县的夜空中。

客房的八仙桌上,一封二百两的足色纹银分文未动,却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

不多时,宁国县城外往南去的一条林间小路上,一个道童忍不住问道,“祖师爷爷,沈府的公子不需要赐一道符水吗?您不是说此公子与我天师道有缘吗?”

老道呵呵笑了起来,“这缘分可不应在老道身上,现下,咱天师道可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罢,便不再多言。

两个道童也不敢多问,眼前这位老祖宗江湖辈份之高、名气之大,就是王公将相也难以相请,可不知这位老祖宗为何从峨眉访友归返,偏偏绕道宁国县,为县尊的侄儿看起病来。虽说沈府大郎君沈披在宁国县政声著卓,沈府二郎君沈括在沐阳县任上,因治水得百姓拥戴,造福一方,但龙虎山张天师神仙一般人物,岂会在意这世间俗事?!若说沈家公子天赋异禀,那也是万无可能,两个小道童自幼习得炼气望气之术,自然看得到沈家公子比常人尤有不足。

一老两小三个道人各怀心思连夜赶路,宁国县县衙西厢房中,一对年轻夫妻和他们的新生幺儿都进入沉沉的梦乡。

腊月二十四,小年刚刚过去,县衙外面散落了一地的爆竹碎屑,衙役们昨夜贪酒迟起,未及打扫,这时从府前街远远地赶过来一辆马车,却是一大早趁着城门开启进门的沈府管家沈四。

沈四的浑家、儿子儿媳都在宁国县县太爷沈披处讨生活,所以刚过腊月,沈四便张罗着给沈家大郎君、二郎君阖家置办年货,加上沈府老宅至亲们早已准备好的特产、年礼,诺大的马车居然没有多少空隙堆放自家的年货。

待进入县衙,交待儿子领着一帮下人卸货,沈四来到后院正堂向大郞君复命。

“四叔辛苦,原想着得二十六、七才能回来。”沈披将跪在堂下的沈四扶起,亲切地说道。

“大老爷,小的担心年根落雪封路,便紧赶着来了,所幸一路顺利,没有误了大老爷、二老爷的年事儿。”

钱塘沈家是书香门第,沈披和沈括的祖父曾任大理寺丞,父亲沈周、伯父沈同均为进士。沈括之才不在其兄沈披之下,奈何近些年忙着经营祖业俗务,而且对各类杂学的研究还甚于经义,致使未能如愿高中进士,否则一门三代五进士,别说在钱塘县,就是在江南才子辈出之地,也难见如此学业兴旺,仕途享通之家族。

沈四把沈家各田地产业的收支情况向沈披细细道来,约有一柱香的工夫才讲说清楚,亏得沈四记性好,没有疏漏一个数字。

沈披打了个哈欠,“家族产业自有二弟打理,倒是钱塘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儿,四叔与我二人道来。”

沈四犹豫了一下,“别的事倒也罢了,有个关于天师道的消息。”

沈披、沈括两兄弟来了精神,两个多月前,一自称是天师道掌教的老道登门拜访,说是和沈括新诞下的麟儿结个因缘,但来了不到一日便不辞而别,两兄弟至诚奉上的盘缠丝毫未取,端的是神仙中人的风采。

“老天师上个月兵解羽化了。”沈四一言既出,惊得两兄弟吸了一口凉气。

“四叔快细说一二。”沈披急言道。

“市井传言,老天师自蜀地寻仙访道归来后,自知大限将至,便召开罗天大醮,将法位传给小天师张天佑。自行到祖师山闭生死关去了。”

沈披与沈括对视一眼,沈括缓缓说道,“天师道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小天师张天端和小天师张天佑都是嫡出,小天师张天端年龄在诸子中最长,为何反立了小天师张天佑为天师?”

“小天师张天端无后,听说在天师大典上面,两派斗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峨眉、青城、少林等寺院道场的前辈压住了场子,才没闹出泼天大祸来。”

“小天师张天端现在何处?”

“按天师道的规矩,在罗天大醮上,小天师张天端既然没有争取到天师之位,他这一脉应去鹤鸣山祖庭闭关二十年,但据传小天师下山后便与诸位道长分道扬镳,不知所踪。”

沈披、沈括两兄弟想起不久前老天师的风采,而今却驾鹤西游,不禁怅然,也不知老天师归墟前在俗世间最后的交集是和沈括的幼子结个因缘,此乃福耶?还是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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