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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且等春来归-> 1.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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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何水从包间走出来的时候，脚步已经有点不稳。她强打着精神，扶着墙慢慢向洗手间方向晃去。
何水每次来X市出差，如有饭局，都会订在这里。地大人少，环境清幽，菜品精致。
这个酒店的结构有点像客家土楼，两层楼，包间围了一圈，中间空着，从二楼可以看着一楼的大厅。没有宴会的时候大厅里是不摆桌的，只有个小舞台，每晚会有乐手在下面演奏，既有钢琴、提琴这样的西洋乐器，也有古筝琵琶这样的民乐器，都是较舒缓的纯音乐，不吵闹。
客人如果想听，就可以开门听听。哪家的孩子想上去表演，可以随意。这一点甚得家长们喜欢。现在的孩子，哪个不是多才多艺，茶语饭后家长们总是想要让自己的孩子们表演一番，并美其名曰多一些锻炼的机会。可是谁能吃饭的时候都带着乐器呢，这酒店无疑摸透了家长的心理，充分投其所好。
何水从洗手间出来，发现今天的中庭似乎有点不同，有一男一女在钢琴边四手联弹，看那装打扮应该不是酒店安排的，而是来吃饭的客人在自娱自乐，旁边还有人在给他们录像。
何水忍不住循着那琴声走下了楼梯。脚步虽然踉跄，方向却很明确。
他们弹的是《欢沁》，怎么都这年月了还有人选这一首曲子四手联弹。
“……等我以后婚礼的时候，就要跟我老公合奏这一首《欢沁》，他弹钢琴我吹竹笛，此乃锦瑟相合。”
“你又知道你未来的老公会弹琴。”
“当然啦！我未来的老公肯定是会弹琴，而且是弹得很好的那种。”
“我倒替你未来的老公担忧，你吹成这样，让他怎么合得上调子。”
“别瞧不起人，等到我结婚的时候，早就吹得出神入化了……”
伴着这首曲子，一对青年男女对话的场景从何水脑海中浮现出来。
何水记忆中的画面，被打上了暖黄色的光。
那个午后，她跑到夏溪的琴房，用竹笛吹《欢沁》给他听。她故意描绘有“他”的未来，他一如既往的“打击”她，眼神里却是带着柔光。
夏溪的眼波在何水脑海中一晃，她便失神，在最后一级台阶踏空了，一下子趴倒在楼梯边。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就不该胡思乱想，活该。
很快有服务员跑过来扶起她，问她有没有事。她轻轻转了转脚腕，还好，没扭到。可是腿上这丝袜，却是破了。所谓的刮不破丝袜，却是敌不过硬撞。
环顾四周，还好，弹琴的那对男女和周边围观的人都沉浸在乐曲中，每人注意到她。她看看自己的膝盖，还是赶紧打道回屋吧。
在何水犹豫间，楼下的乐曲结束了。
周围的人热情的鼓掌，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什么情况？好奇心撺掇着何水忍不住又探头张望，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楼上一个醉醺醺的大嗓门传了过来，“何总，你出来这么久不回去，我们还以为你迷路了呢！你跑到楼下看什么呢？”
大厅里原本起哄的众人此时循声看向了何水这边。
何水很窘，赶紧转身上楼。
背后却有一个很熟悉、却很久很久没有听过的声音传了过来——“何水？”
这一声唤的很不确定，却如一颗子弹穿透了何水的耳膜，瞬间酒醒。
是他！一定是他！
怎么办？假装自己没听见，假装他认错人，还是回头去面对？
楼上的“猪队友”却又喊了起来，“何总，好像有人喊您名字！碰到熟人喽。”下次不能跟这二货喝酒，何水在心里暗暗想道。
“何水！”那个声音又从背后传了过来，这一次，是肯定的。
何水忍不住扶住了楼梯扶手让自己站稳，眼泪却没稳住。
她迅速搓揉掉眼泪，用力提起了自己的笑肌，露出八颗牙齿之后才回身，大步流星的朝着钢琴边走去。
“夏老师？真的是您啊！好久不见！这也太巧了吧？我出差在外面吃个饭倒碰见您了！”何水连珠炮似的吐出了一串客套话，音调都高了八度。她在内心鄙视自己这样的浮夸，但是她知道，在没搞清楚情况之前，自己不能乱说话，别给他添麻烦。
她夸张的表演让对方的脸色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她向他走近的时候，他眼中是闪烁着光的。不过她都喝醉了，怎么就确定那是光呢，也可能是自己眼花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何水热闹完之后，对方半晌都没回应。她只好朝着周围的人尬笑。心里迅速盘算着，自己头发乱么，妆是不是已经花了，刚才在洗手间为什么不照一下，还有那该死的破洞丝袜也给自己挖坑。
似乎几分钟后，夏溪才回过神来，说道，“真是很巧呢，我刚刚求婚成功。这位是我的未婚妻。一一，这是何水，她也算是你的师姐，我读博士的时候给她上过课。”他的语气和缓平静，听不出感情色彩。
何水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可能，却从来没设计出这样一种。
看着她站在你的身边，这幅画面真美丽。如果我会哭泣，也是因为欢喜。何水心里这样想着。
“你们怎么会选择在外地求婚啊？”何水问出来，就气自己还是这么八卦。
这个叫一一的倒是自来熟，说道，“我刚毕业，夏溪陪我毕业旅行，没想到还给了我这么一个大惊喜。”
“刚毕业？”何水透过这张脸分析年龄。
夏溪面无表情的说道，“她博士毕业。”
何水猛点着头，伸出大拇指说道，“才女啊！厉害厉害！恭喜夏老师求婚成功！祝你们早生贵子啊！”
“一直没问你，有孩子了吗？”夏溪猝不及防的问题，让何水倒吸一口气。
“我丁克呢，不打算要孩子。”何水小声说道。
夏溪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她，问，“你不是最喜欢小孩吗？怎么会丁克呢？是为了事业吗？”
夏溪的眼神让何水觉得局促，她很怕他看到自己袜子上的破洞，所以语气不耐烦的说道，“人都会变的。喜欢小孩又不一定要自己养个小孩。不好意思啊，夏老师、师妹，我楼上还有朋友等着，我先走了。”
没等到夏溪夫妇告别，何水便转身走。
只是，转身的瞬间，两滴眼泪便蹦了出来。他竟还记得自己最喜欢小孩。那他是否记得自己曾对着他满眼笑意的眼睛说，自己以后要跟心爱的人结婚生上两三个孩子。所以，他会相信自己是想要丁克的么。
何水在楼梯上悄悄用手背拂去眼泪。楼上还有局等她呢，人到中年，丢掉什么也不能丢掉稳定的情绪，更不能丢掉在初恋面前的形象。
等何水重回包间后，只见自己的助理毛毛一脸惊诧的朝她扑了过来，“何姐，你的脸上怎么划了一道红杠儿？”
何水拿起手机一照，开怀笑道，“这喝酒还真是有麻醉效果哈，这戒指划了脸都没感觉。看看这痕儿，说明啥呢，说明我老公送我的这大钻戒，是真钻。好了，大家别看我了，继续吃。我刚才离席时间太长了，自罚一杯……”
连续几杯酒下肚，何水心中苦笑，平时没有存在感的戒指，却在自己走神的时候摆自己一刀，果然自己老公没白花钱，时刻提醒着她，就算这婚姻形同虚设，但毕竟还在这摆着呢。
曾经一心以为自己会跟夏溪结婚的，怎么就会走散呢？
正想着这个问题，何水感觉自己面前的碗碟杯盘都在晃，人影也都重叠了起来。她眼皮一沉，趴倒在桌子上，瞬间进入梦境，回到了那年她跟夏溪初遇的那间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