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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严家滩的爱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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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 生活好像慢慢地恢复了原样。
每天还是照样听到钟声就上工，听到钟声就下工。每天还是听队长安排，今天挑粪，明天挖土，后天除草等等。似乎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有田间地头垒砌的几座新坟，提醒人们这里刚不久前发生了灾荒，饿死了人。
不过，等坟头上长出了青草，青草有小孩子那么高的时候，老家的人们似乎就真的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事。
人们的言谈中，也很少再提逃荒死人的事了。
钱眼也还是照样来给柳叶子家挑水。
不知道为什么，柳叶子很想跟他聊聊，聊聊他们一家逃荒的经历，聊聊他死去的父亲。
但钱眼却似乎并不想跟她聊什么。倒是跟她的两个孩子好像更亲近。
一天，钱眼抓出两把草，给两个孩子编了两只蜻蜓，还真像，三人一起玩了好一阵。后来有一天，钱眼借柳叶子家的菜刀，砍了一根竹子，剖开，用最外面那层——可以编凉席的那层。给两孩子编了一个房子，有门有窗，里面还有桌子等。柳叶子惊讶极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钱眼竟然会这些。两孩子明显对钱眼有好感，有时会爬到钱眼背上，不让他走。
“干爹，再陪我玩会儿吧。”
这时，柳叶子就会呵斥孩子——
“不要赖着干爹，你干爹还要去打猪草。”
柳叶子知道，钱眼要忙着打猪草，孩子这样是不懂事的。没想钱眼倒不像过去那么急于去打猪草的样子，而是留下来和孩子又玩了许久。
钱眼原来也和队上的许多人一样，每到赶集天，有事没有事，都要去镇子上，就是去挤热闹吧。
可现在不了，赶集天他宁愿呆家里陪孩子。
钱眼有时就把孩子带到自己家玩，等柳叶子去接孩子的时候，往往发现两个孩子像玩疯了一样，还不肯回家。柳叶子好生奇怪，后来就问她的大儿子：
“干爹带你们玩什么？”
“爬树。”
“爬树干什么？”
“掏鸟蛋。”
“还有呢？”
“洗澡。”
“在哪里？”
“河里呀，顺便还可以捉鱼。”
“还有吗？”
“找田鼠，找蛇。”
“啊？”柳叶子吓了一跳。
“找来干嘛？”
“烤来吃呀，干爹说好吃得很。”大儿子问：“妈，你吃过吗？是不是真好吃？”
刘家书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有一天，钱眼真的拿了一条蛇过来。钱眼吓得脸色都变了。钱眼忙收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钱眼说自己还是带回去，弄好了请柳叶子一家来吃。
钱眼一家，是全队最有名的困难户。他家就三间茅低矮潮湿的草房。队上很多人家虽然都穷，不过毕竟还是瓦房居多。钱眼一家还是茅草房哪就是说他们还生活在解放前。因此每次上级发救济粮，他家基本上都有，也没有人会跟他们争。
客观地说，如果不是彼此认了干亲，柳叶子也不会注意到钱眼一家的，就像队上大多数人那样。
钱眼请柳叶子上家吃饭，是第一次，吃的是蛇肉，这也是柳叶子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她战战兢兢地吃下一小块，又喝了口像奶似的汤，味道真的鲜美。
钱眼说，在广东那一带，蛇肉煲汤是一道名菜。
这是柳叶子第一次听说，蛇不仅可以吃，而且是名菜。
钱眼说，这些年出去逃荒，有个好处就是什么人都会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学会。钱眼说，要是我早半天找到一只田鼠或者蛇，我爸就不会死。钱眼不说了，柳叶子感觉到了那压抑的气氛。只有几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不受他们谈话的影响。
“你爸他……”
柳叶子很想问点什么，但又怕不合适。是的，她没有经历过逃荒，她肯定不能体会逃荒路上的那种亲人间的生死离别的痛苦。钱眼倒看不出有怎样的痛苦，他说得很平静，他一向说话都平和。
“人如果能够像狗一样，吃屎就能够活，”钱眼说，“就不用逃荒，就不会死人，也不用干活，天天找粪坑就是，那说不定还幸福点快乐点。”
柳叶子震惊极了，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那你投胎当狗算了。”钱眼的老婆呛了他一句，钱眼不说了。
那天从钱眼家离开的时候，钱眼的老婆一直陪着柳叶子。走了好远，柳叶子都说了好几次——
“你别送了。”
可钱眼的老婆还是送，柳叶子差不多快到家了，钱眼老婆才终于停下来。
“柳妈，我……”柳叶子知道这个女人是有事情要说，“我想麻烦你一个事。”
“你说。”
柳叶子那样子可能比钱眼老婆还着急。
“柳妈，是这样，你看，我家大妹也长大了。上门提亲的也不少，可是这个死娃子，一个也看不上。”钱眼老婆停下不说了。柳叶子的表情就是：
“那怎么办呢？”
“她死娃子就想嫁个工人，她说嫁个农民，就跟她爸一样没出息，一辈子饭都吃不饱。”钱眼老婆道，“你看，柳妈，你哥哥的矿子大，没有老婆的也多，让你哥哥给介绍介绍。”
柳叶子终于明白了钱眼老婆的意图。柳叶子很快就跟她哥说了，她哥也答应帮忙。柳叶子以为这事应该简单，哥的矿上有那么多工人，没有结婚的肯定也有好几千，介绍一两个应该不难。没有想到过了好几个月，她哥那里也没有回信。期间，钱眼的老婆都亲自上门了好几次。虽然一个字不提，但再笨的人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柳叶子觉得有些对不住人了。
那周她哥好不容易回家后，柳叶子就急忙问起来。她哥叹了口气，
“妹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矿上那些人都不想找个农村的。我们毕竟是中央直属大矿呀，有一万多人呢。”
柳叶子有点紧张了。
“他们就想在矿上找，或者找个有工作的。”
“为什么？”柳叶子想，这些农村女孩子什么苦都能够吃，什么活都能够干。这些工人瞎了眼吗？找老婆不就是要找这样的嘛。
“为什么？”柳叶子很想为农村姑娘辩解一下，我不好吗？嫂子不好吗？但她没有说出口。她哥在苦笑，柳叶子知道，这不是说服了她哥就能够成的事情。
“那怎么办？”柳叶子问她哥，也是在问自己，
“她们一家对我们都多好的，人家还天天来跟我挑水。”
她哥点点头，
“妹子，我知道。”
她哥想了一下，说，
“有一个呢，我觉得合适，就怕他们有想法。”她哥说，矿上有个后勤干部，30多岁，死了老婆，有个孩子。她哥说，这个人可能要干，就看这边有没有想法。柳叶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哥，你在说什么呀？人家，人家是黄花闺女。”柳叶子有些生她哥的气，她哥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只是提一提。”
没想在柳叶子看来简直是羞辱的事，根本不好意思提的事，在钱眼老婆那里却大有兴趣。
“他……有小孩……他也30多了。”
柳叶子想把话说清楚，钱眼的老婆倒不在乎这些，
“知道，知道。”
钱眼的老婆说，想先看看人。
柳叶子和她哥安排，钱眼老婆带着女儿去见了那个后勤干部。那男人很满意，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又送了五百块钱作为见面礼，还许诺等结婚后，一定在矿上给安排一个临时工。钱眼的老婆当即就把婚事定了，柳叶子都有些吃惊，那妹子一直低垂着头，问她呢，她都说听妈的，有点像当初的自己。不过，这多少该问问钱眼呀，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呀。钱眼难不成真是队上的人说的——是个‘耙耳朵’？
转天的时候，柳叶子实在忍不住，就问了钱眼。
“他干爹，大妹的事你知道吧？”钱眼点点头，
“你……你觉得……好吗？”钱眼点点头，
“只要是个工人就好。”
柳叶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应那男人的要求，很快就进行了婚礼。男人实践了自己的承诺，很快在矿上给大妹子找了分临时工——在职工食堂打杂。这个工作月入15元左右。但已经比当农民好了许多——至少没有日晒雨淋吧，再者吃饭还是免费的。
钱眼的老婆很满意，不时还要在队上吹吹。
那男人也很会做人或者说很会讨好丈母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的吧。给大人小孩，每个人都送了两套工作服，还有劳保鞋，劳保手套什么的。钱眼一家人都不用做衣服了，这可是省下了不少费用的。
“我女婿能干，是个干部。”
钱眼老婆有时穿着劳动服出工，有女人会伸手来摸摸她的劳动服，她就会大声说。
“他给我们搞到的，没花钱。”
柳叶子很想提醒她，别那么大声，但转念一想，也就什么也没有说了。因为这个事情吧，钱眼老婆和柳叶子很亲近了，到柳叶子家来的次数就多了。
“柳妈，我跟我女婿说了，你也跟你哥哥再说一下，我家那个二妹，也要嫁个工人。”
“你家二妹不是还在城里读书吗？”
“读啥书？马上不让她读了。”钱眼老婆说，
“我二妹子长得很好看，这娃子眼界也高，这次务必找一个帅的没有结婚的才好。”
柳叶子怔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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