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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岂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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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贺顿的面色沉了下去,“这些年来,我四处都找不见你,原来你做了杀手......”

“没错,在我们那个组织里,我年纪虽然最小,却已是排名第一的杀手。”

莫贺顿沉默着,片刻,抬起眼来死盯着阿月的眼睛,一字字道:“我们有数支分散的队伍都遭人袭击,他们......都是你杀的?”

“是。”

“就算那些中毒的是被你所杀,可为何有些人并未死于中毒?“

阿月桀然一笑,“在我们那个组织里,每个杀手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他们有些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某些方面说,他们杀人更像名剑客。而我,年纪最小力气最小剑术最平庸也最疏于练功,我最崇尚孙子兵法中所推崇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杀人靠的是脑子。”

“所以你出手总是先用下三滥的迷药,待他们......不、应该是我们失去知觉后,便成了刀板上的肉,任你宰割。”

“迷药很管用,人在昏睡时最松弛,死亡以最少痛苦的方式降临,不过对于你,考虑到你可能有了防备,我打算给你尝点鲜儿。”

“什么鲜?”莫贺顿紧皱双眉,“这就是为何我只是觉得全身无力,却仍然清醒?”

“呵呵,你可以试着吸气聚气息于丹田。”

莫贺顿按照她所说小心翼翼地一试,“没有什么不同。”

“再将元气散向四肢百骸。”

莫贺顿随即大惊,“这是什么毒,为何元气滞于丹田、仿若洪水过境般无法散去?”

阿月手支着下巴,用医生观察病患那种体察入微的眼神,很是认真地观察着莫贺顿,诡秘的一笑,“这是我刚刚研制出来的,你是第一个,咱们先保密好不好,说出来就不好玩了,记住,在我给你解毒之前,切不可与人动手,否则滞于丹田的元气便如同火山岩溶喷薄而出,整个人就如同气球一样吹起来,一不留神,嘭……”

说着她很夸张地张开双臂比了一个大爆炸的手势。

莫贺顿气结,“你?!”

“这个世界,本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碰到我的那些回纥人,他们死前纵情欢饮,甚至还与美人春宵一度,从他们失去意识到最后丢了性命,其实整个过程相当平和。你所看到的不过是表象,你的恐惧来自于想象,他们在昏睡中死去,即便真有那么一丝痛楚,也只是弥留之际的刹那。这种痛苦,跟一个清醒的人在这个世界所遭受的苦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多年,你一直用这套理论来开解自己?”

阿月盘腿坐在地上,冷冷一笑:“我听说,回纥可汗的宫殿里设有豹苑,里面豢养数十只金钱豹,只要稍不如意,他便把人丢进去喂豹子,就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放过,他又如何开解自己?”

“大哥杀人自然有充足的理由,你呢?你们每次打劫回纥军队,抢走奴隶和粮食即可,既然你们要的是钱,为什么还要杀人?”

阿月冷哼一声,“那些奴隶和粮食本就是从大唐掳掠而得,我们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你只看到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却对他们给予大唐百姓的残害视而不见,记住,凡事皆有因果。”

“那你的因果呢?”莫贺顿眸中的那泊深蓝迅速黯淡下去,“收手吧,这样下去,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阿月握紧着沧月黑犀牛角的刀柄,指节有些发白,而她的神情依然平静而又坚定,“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们劫掠汉人在洛阳烧死万人是因,我杀他们便是果,这就叫做因果报应。”

莫贺顿叹息一声,“若论因果,你应该去长安。”

“去长安做甚?”

“找他们李家算账。”

“胡说!”

“我没有胡说,所有的血债都应该记到他们李家身上。若不是老皇帝昏聩无能,如何会叛乱四起,既然恳求我们来协助缴灭叛军,就应该准备好谢礼,我们远道而来,不可能白忙活,是你们的皇帝应允的,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阿月沉默了。

她的心也许很大,但她的肩还太单薄太稚嫩,很多道理她都明白,然而就如同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只得迈步向前。

在久久沉默之后,阿月抬起头来忽然道:“你四处搜罗汉女便是为了那个雪儿?”

莫贺顿点点头,凝目看着阿月,“她叫李若雪,第一次去大唐时,我跟着阿爹进宫参加了中秋宫宴,我就是在宫宴时见到的她,那时她才只有五六岁,却以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舞姿征服了在场的所有观众,就连老皇帝也对她赞不绝口。后来我有幸去她家住了几日,这才找到机会与她单独相处,我们一同在李家祠堂里谈天,一同在郊外骑马,一同漫步在长安的街头,一同打抱不平。我离开长安时问她,跟我在一起开不开心,她说开心,我问她以后可会想我,她说会,我又问长大后愿不愿意来大草原,她说愿意......”

过去四处搜罗来的汉女,听到这些,要么问东问西,表现得兴趣浓厚,抑或者直截了当地诱惑他,暗示自己便是这位雪儿。

只有这个阿月,无论他的叙述如何温柔多情,阿月的眸子自始至终静若秋潭,无一丝波澜。

待他说完,阿月轻蹙起好看的眉,“所以,这些汉人女子受的罪,都是因为这个雪儿。”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去恳求大哥,把抓来的汉女都放掉......”

阿月瞪大眼睛,目中露出不解之色,“你居然让一名杀手留在身边,这让我想起‘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就不怕一不留神被蛇咬了?”

“我会娶你,”莫贺顿以那种极为诚恳的口吻道:“以后你就是我的王妃,我们在大草原上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到那时,我们一同骑在马上自由驰骋。”

说到这些,莫贺顿的神情忽然温柔起来,双目炯炯,举目望向又飘起雪花的夜空,眼角弯弯地扬起。

循着莫贺顿的视线,阿月的目光投向远方,她仿佛也看到了天高草低牛羊成群,也看到一男一女同乘一骑,紧紧依偎在一起,草原的风中不但有青草的气息,还充满着他的温度他的味道......

再说话时,她那忽而闪耀光彩的眼底复又沉入一片静黑。

“你的脑子是不是烧了,娶一个杀手,晚上睡觉你能睡得着?你大哥不会同意的!”

“你不是杀手,你是雪灵郡主,我们上表朝廷,请求和亲......”

“但我已经说过——我不是雪灵郡主,我就是杀手,还是天下最神秘组织的首席杀手,我杀过数不清的人,未来还会有很多人死在我手上。”

为了斩断莫贺顿的痴想,阿月告诉他雪儿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他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

“当时她从宫里逃出来,我们那些流浪儿,一部分留下来继续看店,雪儿和我们几个一同驾马车出了城,才开始还挺顺利,马车上备足了吃的,怕遇到土匪,所带的盘缠又分成好几份,各自藏在亵衣里,我们就这样一直逃,后来进了秦岭,随后麻烦就找上来了。”

“什么麻烦?”

“我们遇到了土匪,而且其中两个土匪头子还认出了雪儿郡主的身份,”阿月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了升官发财,土匪把她绑回了长安,献给了叛军......”

说到这,阿月低下头去,双手捧着脸痛哭出声,“为了不招人眼目,我们一路上扮成流浪儿,才开始雪儿不承认自己是公主,后来土匪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为了救我们,雪儿......雪儿就承认了,并且说她很值钱,是皇帝爷爷最宠爱的公主,但如果要她配合,必须放同伴走,否则她立刻咬舌自尽。我们都是流浪儿,身无分文,在土匪眼里一文不值,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土匪就把我们放了。但大家并没有逃走,而是悄悄跟在土匪队伍后面,想找机会救出雪儿,没用,那会我们都太小,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办法,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土匪把她送进长安,没过几日,城楼上突然吊下很多头颅,男男女女,血糊糊的,城里人都说,叛军处死了好多好多公主和皇子,雪儿......就在其中。呜呜呜......这就是我不愿再回长安的原因,一听到长安二字,我就会想起雪儿,她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

当年,为了朋友,年仅五岁的雪儿敢掏出弹弓直接往正与那个他比试的莫贺顿脑门上射小石子。

为了正义,她敢在长安街上打抱不平,从权贵家豢养的家奴手中救下陆家兄妹。

在生死关头,她的确会不要命地往上冲。

莫贺顿闭上双目,面容已然灰败,他忽然又睁开眼,喃喃道:“陆家兄妹可与你们同行?”

阿月点点头,莫贺顿又问:“就陆云一个男的,加上你们三个女的?”

阿月连忙补充:“没,还有郭晤,你不认识他。”

“我后来在长安见过陆云,他们现在仍然经营着雪儿创建的书画店、火锅店,生意做的愈发大了......”

“嗯,那都是雪儿生前的产业,雪儿说过,要让全天下的流浪儿都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有事做,陆云他们做的很好,还把生意做到了江南,没有辜负雪儿当年的初衷。”

莫贺顿闭目沉思着,忽然又睁开眼,审视着阿月,道:“陆云陆婷还有雪儿,加上郭晤二男二女正好四人,他们都是好朋友,一起走我可以理解,唔......你呢?你跟雪儿什么关系?那么多流浪儿,她为何偏偏带上你?”

这草原直男倒也不傻,阿月心思千回百转,眼珠子一转,又道:“因为雪儿说我跟她很像,年岁相仿,兴趣相投,故而结拜为姐妹,所以......”

因为是朝夕相处的姐妹,才会同样喜爱蛋黄肉粽,才会有着同一个生日,才会有着许多共同的喜好,包括偏爱一袭白衣......

这样的解释不知莫贺顿能信几分,但他仍旧怀抱希望,道:“即便落到叛军手里,她也不一定会死,她那么善良那么可爱,无论谁看到她,都会喜欢她,爱护她,又怎会忍心伤害她?”

阿月抬起头来,默默无语,她给不了莫贺顿希望,甚至连最后那一丁点小小希望都急于扼杀于萌芽。

片刻后,阿月凄凄惨惨地苦笑道:“当时的情形你肯定都听说了,叛军恨死了皇室,那些公主皇子落到叛军手中,俱被斩首,谁也逃不出来,即便得以活命,想要清清白白地走出来,何其难,她的脾气你也知道,阳春白雪般的人物,她又怎愿苟活?”

果然,莫贺顿眼底的深蓝迅速淡去,刹那间,脆弱的如薄薄的水晶一击便碎。

一个大男人,中了毒站不起来,就那样仰面躺着呜呜地哭出声来,“当时我若在她身边,她便不会死。”

阿月皱着眉,紧咬唇,片刻后终于讥笑道:“这乱世,死的人多了去了,你认识她所以才会伤心,还有千千万万的汉人,他们也同雪儿一样,有亲人有朋友,他们死了又有谁人会伤心?”

“可怜她的尸骨竟无人收殓,她一个人走的时候,该是多么绝望,又是多么寂寞,不行,我要去长安找她,我说过一辈子陪着她的,这样她便不会那么寂寞,若有人欺负她,我还能帮她护她。”

不会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哭着喊着地要为雪儿殉情?!

而且这个人曾经被她用弹弓打在眉心,硬生生打出第三只眼,而且那道疤痕至今还在,犹自在提醒着她——她似乎一直欠着他什么。

阿月盯着这个痴情种,目中透出三分惊诧三分欣赏三分无奈最后凝成一份莫名的恼怒。

在人生短短的十二年里,她只听过见过恨过表里不一的负心男,却第一次见识到痴情若此的男人。

在遭遇罕见物种以至瞬间的瞠目结舌之后,她随即苦恼起来,抬手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略微发烫的粉红脸颊,深深吸了口气紧接着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找不到她的,如今是乱世,尸横遍野,白骨累累,早就变成一捧黄土。其实人死后魂魄便离开了身体,她那么善良肯定到了天上,你抬头看看,她便是夜空中某颗闪亮的星子,此刻她正看着你,朝你微微笑,感激你对她的情意,同时希望你忘记过去,娶一位身份尊贵的王妃,生一大群孩子,一家人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

莫贺顿凝目朝帐顶透气口外深邃幽寂的夜空望去,寻觅片刻,终于找到那颗最大最明亮的星子,道:“你也忘记过去,忘记杀手,嫁给一位爱你的王子,生一大群孩子,一家人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样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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